祝老太太深吸一口气,“你如今还未有家室,徐家在永州好歹也是富甲一方,怜青更是徐家的千金小姐,论样貌论家世都是般配你的!”
“祖母无需为孙儿花费心思,如今祝家事务繁多,孙儿无心此事。”
祝老太太无奈,只得换了个法子,“那好吧,你若不愿娶妻,院子里也合该有几个伺候的。你院子连个丫鬟都没有,怎么能行?祖母这儿最近新来几个丫头,都是懂事机灵的,你瞧瞧看满不满意。若是贴心可人疼,你带回去当个通房丫头,当个外室都是好的。”
祝老太太话音方落,冬莲从外头走进来,笑容娇美,软着腰盈盈见礼,“奴婢冬莲,问二爷安好。”
可不想祝辞神色冰凉,竟是连一眼都没看她,只对祝老太太道:“不用了,劳烦祖母费心。今日是祖母寿宴,外头事情多,孙儿还要出去处理,先行一步。”说完,便径直转身离开了屋子。
冬莲傻了眼,僵在原地,脸上笑容差点挂不住。
从始至终,他的话语始终客客气气,周到有礼,全然是为了祝家考虑,挑不出半点错处。
祝老太太不敢置信,气怒之下,指着门口的方向,话都说不利索了,“这……他他……”
平嬷嬷忙给老太太顺气,“老夫人别生气,别生气,仔细气坏了身子。二爷也不是当真不听您的话,您还不知道二爷的性子吗?二爷最是孝顺的,只是如今祝家的担子大半部分都压在二爷身上,他没旁的时间去想这些,这才忤了您的话。”
祝老太太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气恼二爷不听话,只能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屋中一片寂静,半晌,祝老太太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平嬷嬷……”
平嬷嬷忙道:“奴婢在,老夫人想说什么?”
祝老太太不知想到了什么,已显浑浊的眼睛抬起,“你说,如果当年我对景儿多一些仁慈,不逼他与那女人分开,是不是辞哥儿就不会,不会……他原也是该像延哥儿一般长大的。”
辞哥儿。垂垂老矣的老太太,却是第一次这么亲昵地唤祝辞为辞哥儿。祝辞也是她的亲孙儿啊,哪里想客客气气疏离相待,将距离拉得那样远。
可从前的那些事情已成定局,纵然再万般后悔,也改变不了。
平嬷嬷看着祝老太太茫然与痛悔的神情,心中不忍,“老夫人,事情既然已经过去,就别想着了,今日是您的寿宴,可要开开心心的,外头来了许多探望您的人呢。”
过了许久,祝老太太终于回神,点点头朝窗外看去,“时辰差不多了,我们也出去吧。”
*
祝家是永州第一大家,祝老太太的寿宴自然来宾众多。曾与祝家并称三大世家,如今依旧在永州颇负盛名的邵家与贺家,也都派人前来贺寿。
宴席在祝府露天的偌大庭院中举办,十分热闹,约莫有百十来人。丫鬟小厮迎来送去,端茶送水,因需要的人手多,浣衣院子的丫鬟也被调过来帮忙。
柔兰秉手站在旁边,瞧着院子里的景象。
她的事情已经做完,现下只需要候在旁边,可以休息片刻。
院子里热热闹闹,柔兰也是到了今日,才真正见到了所有的祝家人。
坐在主位上的是祝老太太,举着杯盏站在祝老太太身边的那一位,便是那个一直未曾出现过的二老爷祝衫。
二老爷祝衫已有一定年纪,与祝老太太有几分相似,气质硬朗,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英气。带着从容的笑容,在宾客中周旋寒暄。
而徐氏二夫人膝下除了祝延,原来还有一个女儿,叫祝桃,同她差不多年纪。此时正坐在席位上不语,脸色有些白,看起来身体孱弱。
三老爷祝凛则带着夫人林氏,与年纪约莫八九岁的儿子祝成曦坐在另一桌。
柔兰朝那边看过去的时候,恰好看到了松萝,松萝遥遥朝她眨了眨眼睛,神情俏皮。柔兰回以一笑。
场中人声此起彼伏,喧嚣热闹,柔兰的目光逡巡而过。
但饶是她刻意不去看,却依旧能注意到那个人。
二爷祝辞,是场中最瞩目的一道身影。
如玉如琢,如青松挺拔高大,气质却深邃如上位者,言谈间似能掌控全局。
不少跟着父母前来赴宴的年轻小姑娘都忍不住往祝辞那儿看,若是恰好见到祝辞眸光扫过这里,便都霎时红了脸,低下头去。
若要说容貌,祝延其实也不差,毕竟祝衫与徐氏的容貌都属上乘,但若和二爷祝辞相比,祝延便显得平庸了。况且祝延因这几日郁郁消极,脸色透着不自然的灰,眼神沉暗,一些女子即便有意同祝延攀交,见状也不敢上前。
人群吵杂,祝辞坐在祝老太太隔壁一桌,他似是今日处理事务累了,整个人透着冷淡,眼皮松散垂着,手中持着白玉酒杯,正在听同一桌而坐的邵同奚与贺陵说话。
邵同奚与贺陵,分别是此次永州其余两大家,邵家与贺家过来代表家族贺寿的人。
他们年纪同祝辞相仿,都是家中的长子,从前因着事业上的往来,加之被祝辞的气度与手段折服,几人便熟稔起来,逐渐成了好友。
邵同奚坐在席上,一边四处看热闹,一边和贺陵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搁下酒杯时,邵同奚忽然见到主桌另一边,两个容貌娇媚的丫鬟笑吟吟地凑到祝延身边斟酒讨巧,不由看向旁边始终没说话的祝辞,笑着打趣道:“二爷,同样是祝家的人,三公子身边环肥燕瘦都是美人,二爷您这身边连个女人影子都见不到,是怎么回事啊?”
祝辞原本不知在想些什么,闻言,掀起眼皮,看了邵同奚一眼。
旁边的贺陵把自己杯中酒液斟满,幸灾乐祸地看笑话,“邵同奚,你胆子大了啊,问二爷这个问题,也不怕你邵家明年商行的入账减一半。”
邵同奚嗤一声,嘿嘿笑道,“二爷才不会在这种小事上为难人,是吧二爷。”
“贺陵,咱们来下个赌注怎样,我赌二爷是我们三个当中最晚抱得美人归的人,怎么样?”邵同奚几杯酒下肚,酒意壮了胆,挑眉看着贺陵道。
贺陵面无表情道:“我看是你最晚才对。动动你那脑子想一想,永州多少姑娘想嫁二爷?就冲着祝家二爷这四个字,还愁没有美人送上门?”说到最后,无奈移开视线。
“……”
邵同奚十分不同意,“有再多姑娘想嫁二爷有什么用?那也得二爷喜欢,二爷不喜欢的,人家姑娘送上门都没用。”
贺陵动作一顿,这下倒是没有否认。那倒确实,美人再美再勾人再知心意,那也得二爷喜欢才是,二爷若不喜欢,那什么都是枉然。
“二爷喜欢什么样的啊?”邵同奚笑看向祝辞,拍了拍胸膛,“二爷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尽管说,永州的美人我好歹了解了大半,哪家姑娘知书达理,我消息也知道得透透的,保证让二爷满意。”
祝辞听到这个问题,没有说话。
他喜欢什么样的?
第6章 想同二爷讨要个女子
见祝辞神情微动,邵同奚和贺陵不由聚精会神,等着他开口,想听听传闻之中的二爷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不巧此时,主桌另一边却忽然起了一阵喧哗。随即,一堆人拥了过去。
“不好了,三小姐晕过去了!”
“快、快去找大夫!”
“三小姐脸色很差,有没有会医的,帮帮忙啊!”
听情况,似乎是宴席进行到一半,祝桃姑娘不知为何竟晕了过去,不省人事,脸色苍白得可怕,看得人心惊胆战的。
祝老太太听见动静也慌了,搀着平嬷嬷的手站起来,不住张望,“桃儿,桃儿怎么了?”
二老爷祝衫和徐氏站在昏迷不醒的祝桃身边,急得团团转,斥责下人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大夫啊!”
因着这件事情突然发生,在场的人不由担忧地看过去,原本的吃喝也进行不下去了。
“各位可否有会医术的?若有,先过来看看也好!”祝衫看着自己女儿苍白的脸色,朝四周求助。现在去请大夫,纵是最快的速度请来,也要一段时间,可祝桃的情况看起来着不好,像是下一刻就要危及性命。
在场的宾客们却是面面相觑,束手无策——他们都不会医。
就在此时,一道轻轻的声音在人群之外响起,带着独有的柔软音色。
“我曾学过医,可以帮三小姐看看。”
众人当即寻找说话的人是谁,祝衫也宛如遇见了救星朝着声音来源看过去。
只是,在看到那道身影是一个身量娇小的丫鬟时,祝衫面上的笑意就僵了,徐氏的神情也从方才的惊喜骤变。
徐氏盯着她,眼中俱是狠厉,“你一个丫鬟怎会懂医,简直就是胡诌!我女儿是祝府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若是给你治出一个好歹,如何是好!”这个狐媚子害了她和延儿,她不可能会让这个狐媚子给她的女儿治病的。
祝衫也叹了口气,大失所望。
他还以为是哪家小姐闲暇时学过医术,没想到是个丫鬟大放厥词。
此时,柔兰透过人群间隙看到不省人事脸色苍白的祝桃,直觉祝桃的情况须得立刻抢救,又蹙着眉心上前一步,“奴婢进祝府前,的确随家人学过医,三小姐现在的情况不太好,再晚一些便迟了。”
“不可能!你要碰我的女儿,想都别想!”徐氏站出来,恶狠狠地看着她,目光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祝老太太原本被平嬷嬷搀扶着站在旁边,担忧焦急地望着祝桃的方向,此时看见柔兰站出来,一时也不知道是要阻拦,还是要替她说情。
就在两方僵持的时候,一道低而稳重的声音忽然自不远处响起。
“让她治。”
徐氏不可置信,瞪着眼睛看过去,其他人也往声音来源看去。
只见气度矜贵的男人坐在桌边,隔着一段距离,遥遥看着柔兰,眼底的神色看不分明。
——既然二爷都发话了,就没有不让柔兰治的道理了。
围拢在旁边的人都不自觉散去,徐氏见状更是愤怒,正要尖声开口拒绝的时候,不远处,祝辞又淡淡补了一句。
“出了事情,我担着。”
这句话一出,众人顿时哗然。
徐氏到嘴边的话登时卡住,震惊愣怔之下,被祝衫拉到了旁边。祝衫皱眉抓着她,压低声音道,“算了,桃儿要紧,先让她试着治吧,二爷都发话了,要是出了事情,自有二爷担着。”
徐氏被推到旁边,才猛然醒悟过来,又气又怒地看着祝衫。他好歹是如今祝家明面上的家主,却对一个小辈言听计从,这日后叫她的面子往哪儿放!
围拢在祝桃旁边的人赶紧往旁边退让开去,徐氏被祝衫拉着走不出去,只能用眼神凶狠地看着柔兰,在柔兰经过的时候,用她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威胁道:“你听清楚了,若我女儿今日有什么好歹,你就别想活着走出这里!”
柔兰垂着眼,并未搭理徐氏,只快步走过去在祝桃身边蹲下,查看情况过后,纤细手指搭在祝桃的脉搏上,随后,又分别在祝桃手上的几个穴位揉按几下。
伴随着她的动作,肉眼可见的,昏迷之中的祝桃神情逐渐舒缓了些。
柔兰松了口气,余光注意到祝桃衣裙下隐约洇出血迹,所幸看不分明,她顾忌到这里人多,立即道:“外面风大,快将三小姐先送回屋子,冲些温热的糖水让她服下,之后再让大夫开些草药熬着喝了便无碍了。”
专门伺候祝桃的丫鬟立即照她的话去做,几个丫鬟围上来,将祝桃带回屋子去了。
柔兰见没事了,正欲退出去,却被小厮拦住。旁边的祝衫拧着眉头对柔兰道,“大夫来之前,你就先别走了,桃儿还没醒,你也跟着去照看一下。”
毕竟方才情况看起来凶险,这个丫头不慌不忙,让桃儿病情缓了些,确实有点本事。
柔兰愣了愣,垂头应是,转身跟了上去。
事情解决了,庭院里不再像方才一般紧张,大家都松了口气,陆续回到席位上去。
另一边,邵同奚和贺陵正目不转睛地瞧着这边的情况。
他们方才知道自己过去也帮不上忙,便索性没有过去,只坐在这里观察情况,现下见事情解决,不由都恢复了原本说笑的模样。
贺陵吐了口气,摇头赞道:“果然是二爷,看人如此准,没想到那丫头当真有办法能治祝三小姐。”说完,贺陵忽然想到什么,看向旁边始终神色稳重的男人,“方才那丫头当真只是二爷您府里的丫鬟么?什么时候,二爷府里连一个丫鬟都如此厉害了?”
邵同奚关注的点却和贺陵截然不同,他口中啧了声,转头回来,看着杯盏中澄澈的酒液,似乎还在沉浸在方才的画面中,不时啧啧回味。
“美人,当真是美人……”
就说那容貌与身段,纵然穿着最普通的丫鬟服饰,也是一等一的惊艳勾人。
他邵同奚在永州混迹这么久,邵家风流郎的名号可不是白得的,可纵然他阅人无数,也是第一次见到出落得如此玉致娇柔的女子,着实被吸引了目光。
邵同奚想到这里,不禁觉得心痒痒的,看向祝辞问道,“二爷,方才那个站出来的丫头,是祝府里的丫鬟吧?”
祝辞闻言,不冷不淡地瞥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