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说:“既然深夜不辞而别怕漠北有急事,是不想吵醒你。夫妻一体,哪有什么事说不开,我看魏砚是真心疼你,你又何故一直与他赌气。”
王氏不知当年事情的真相,这么说也在情理之中。
沈瑜卿没反驳,只沉默地听着,心里在想漠北究竟出了什么事。阿娘说的有道理,既然不辞而别,定然是有急事了。
起行时王氏推她不必陪着乘马车,她喜欢骑马就骑马去吧。沈瑜卿没再推拒,心里有些莫名烦躁,不想阿娘看出她的情绪。
行了有半个时辰,远处忽席卷一片尘土,马匹悍烈,有高大人影立于马上,手扯缰绳,纵驰急奔。
沈瑜卿看清了那人,不禁微微诧异,心口砰跳了下,难言的一种怪异悸动。
那人至前,从马背一跃而下。
许是跑得太急了,风大,黑发张扬着,一双黑眸直直看向她。
魏砚走近,刀鞘点了点她裙摆罩着的小腿,“下来。”
起行的队伍停下了,沈岁寒就在前面,此时已调了马头看着两人。
沈瑜卿手握了下缰绳,嘴硬道:“凭什么。”
魏砚压了压怀中的刀,咧了下嘴角,忽的环住她的腰纵身而上,贴住她的背,低哑一句,“我想了想还是要和你说几句话。”
说罢,他便扯缰打马而行,冲过官道,直入了深林。
林子大,足以掩住两人的影。
魏砚在马背上抱住她,一手搭住她的后腰,臂弯用力,手背的青筋骤然凸起,猛地将人转了身,脸对着他。
魏砚垂下脸,呼吸灼热,喉咙滚了下,倏然堵住了她的唇。
他眼眸深深,捧住她的脸,在她唇上反转留恋。
“犬戎突袭,肖柳战死,军情紧急,我不得不走。”魏砚又在她唇上啄了下,指腹细细地碾磨她的肤。
“张禾栗粟留下来护送你们回衢州。”
沈瑜卿微怔,胸口慌张紧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她指尖不觉地揪住魏砚的衣角,喉咙像是被堵住,缓了会儿才道:“我跟你回去吧。”
魏砚眸色顷刻间就深了,他牵唇扬笑,瞬时又吻了下来。
沈瑜卿唇微动,慢慢回应他。
风稍稍止住,魏砚吻着她的眉心,紧紧将人抱到怀里,他舍不得她跟去受苦。
缓缓才道:“等我回去找你。”
…
一行人马日夜兼程,几乎从未停歇过。
魏砚仰头灌了口酒,壶盖扣紧系到腰间,星夜在顶,但他没有时间停下歇息。
昨夜军情紧急,本是想不告而别,又一想她必然会气了,倒底还想再见她一面才追赶回去。他的时间是挤出来的,现在必须快马去追赶先行的兵卒。
关界数城有魏砚安置的人马,死守一月,死伤无数,却无一座城池陷落。
半月后,十余人马远远冲到城下。
“淮安王入城!”
随即一声高吼,腰中令牌亮出,城上通令的兵卒向下望去,见当真是淮安王,面上立刻大喜,急步叫人去开了城门。
将是深夜,天边星光稀疏,魏砚入军营只喝了口水,就立即召集漠北城中兵将。
此次攻城的犬戎人是受了耶律殷的暗令。上回耶律殷逃跑,虽是把人抓回来了,却也叫他放出了风声。
魏砚眉心凛住,听人回禀。
“王爷,属下打探到,犬戎人头目正是中原人,肖柳将军亦是死于他手。”张生会抱拳而道。
魏砚身上换了黑甲,手执长刀,拧眉看着案上的图纸,“从何处而攻?”
旁侧的何环立即指了方向,“下钧处。”
“一月前犬戎人集结兵马,主力攻打下钧,肖柳将军带两千人前去支援,打退犬戎人后,他们换了地方,直攻上行,就是在肖柳将军为护住城池,才让流箭射中了心口,失血而亡。”
提及此,围站的兵卒皆沉默地垂下头,面目悲戚。
忽离远站着的汉子猛捶了案板,“狗娘养的,心都被狗吃了,分明是中原人,却要当贼去帮异族。”
“犬戎目的不在这两处。”魏砚道,“上行下钧易攻难守,兵马充足,他们打此处不过是声东击西,反而关界中城,地形复杂,胡人颇多,犬戎好斗尚武,能让他们信服的将领绝非常人。”
“如今已过一月,犬戎近日偃旗息鼓,就是在暗中准备攻别城。”
众人听之沉默后,一人挠挠后脑勺道:“王爷的意思是,那个头目对咱们的多少了解咱们守城之法?”
“肖柳曾经跟随过我,他的能力绝不会守不住下钧。”魏砚声音沉了,“那个人是谁,很快就能知道了。”
他沉了沉眼,“何环。”
“属下在!”何环双手抱拳。
魏砚道:“我要一日得到关于为首中原人的所有情报。”
何环怔了下,但军令不容置疑,立即应声,“属下尊令!”
“张生会,印成。”
“属下在!”
“你二人调三千人,守住下钧上行中间的要塞鄂湾。”
“属下得令!”
三人得令出了营帐。
魏砚以指点着案上图纸,“陈幸留守上郡,其余人随我支援关界中城。”
“属下得令!”
帐帘掀开,帐内将士陆续而出。
魏砚独自站在军行图前,手中刀柄寸寸握紧,眉眼深深沉下,眸中似是在想些什么。
“王爷不如带我前去中城吧。”殷止自帐外而入,两鬓隐有斑白。
魏砚回过神,“先生旧疾方愈,此时在上郡修养为好。”
“我一把老骨头了,没那么多讲究。”殷止咳了几声,“王爷不也怀疑那人是宋倾,当初他虽死却不见尸首本就引人怀疑,既是这个不肖徒弟,我就替王爷好好管教他!”
殷止说得越发激动,颤咳不止。
魏砚扶住他,“先生不必多虑,若真是宋倾,我就将他带到先生面前。”
…
耶律殷被关押至底牢,亮起的火光驱散黑暗,底牢一片尘土,经过洒扫过依旧能生尘。
革靴踏在地上,一步一步,留出行走的印迹。
独开的一处牢狱密不透风,只有通向外界的小孔可以出气。沉重的铁链牢牢锁住关押的人,脖脚镣铐,动弹不得。
“你回来了。”耶律殷听闻动静抬了眼,看到来人是谁,阴森地笑了。
“这个时候,怕是那些人已经攻在关外了。”耶律殷瘫坐着,蓬头垢面,“你关押我也没用,外面那个人你斗不过。”
“你怎知我斗不过。”魏砚俯下身,怜悯地看着他,“上京的人放弃了你,现在你的族人也要放弃你。”
“你放屁!”耶律殷激动地呕出血,“魏砚,我会等到他们来救我,届时我也把你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底牢,让你尝尝其中滋味。”
魏砚无所谓一笑,“犬戎为首的是中原人,他不是你的族人,你以为他会管你吗?”
耶律殷咬紧牙关,“他怎么不是我的族人,他的父亲就有我们犬戎血统,他们祖上的母族就有犬戎血统,他会帮我征服这片中原土地,会帮我让你们臣服。我驯养他多年,他就是我手里的一条狗,对我言听计从,城破那日,他必然会带人来救我。”
“届时,我就要你也尝尝这底牢的滋味。”
魏砚冷笑,“等到攻下那日再说这些大话。”
他顿了下,盯住他的眼,“母族有犬戎血统,怕是只有当年的羽林军首将。”是确定,不是在疑问。
“你阴我!”耶律殷情绪越发激动,张牙舞爪地向魏砚扑过去,又因铁链沉重,他每日只食半碗汤,体力不支,仅拖动了一步。
他喘息着,“魏砚,等我出去,我就弄死你。”
…
天色阴沉如墨,狂躁的风沙猛拍高筑的城楼。
一支大军在浅淡夜色中自城门而出,为首人黑甲披身,坐于油亮黑马之上,马背横卧长刀,马蹄踏得飞快。
军队气势悄声,所行之处枯草皆踏成了平地,风怒狂吼,掩盖住黑夜中的动静。
边关战火起,鸣笛的号角猛吹,守城士兵弯弓射弩,将敌人尽数歼灭在城口之下。
刚过一回攻城,魏砚双眸沉沉压下,犬戎之势确实要比以往强上许多。
“王爷,这次那个中原头目并没出现。”一兵卒前来会禀。
魏砚擦擦刀尖沥出的血,“警惕着,切不可掉以轻心。”
“是。”
兵卒领命方走,天边忽然火光大盛,火蛇冲天,隐能吞噬万物。
“敌袭!”鸣号的兵一声高吼,角声轰然响起,兵卒立即震朔起身,□□长刀握于手中准备御敌。
魏砚立城而望,远处星火集聚,有推移之势。
“宋昕!”魏砚高声。
“属下在!”宋昕就在其后。
“他们要用炮.药,叫人用长.弩油火,等人逼近一里,就给我射!”
“属下得令!”
城楼下迅速运至油火长.弩,将士拉弓搭箭,齐刷刷指向一处。
运行炮药的车停住,点火的一瞬间,城楼上搭的弓箭齐齐射了出去。
如火漫天,大风向北吹正给弓箭助力,增加威势。
火光之中,城下一列甲兵拥盾推移,黑盾挡住箭矢,缓缓向城门逼近。
魏砚看清城楼下情形,长刀握紧,“宋昕,点一队人马随我出城御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