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未必,能文能武不是两全其美么。你忘了咱们连同钱州的十四州,还是在皇上手上收回来的,可想而知他有大谋略,万不可小觑。”
琴濯抿了下唇,没有再说什么。
今日琴濯回来得晚,处理食材也用了些时间,吃罢饭已经是月上柳梢头了。
厨房是琴濯的领地,每一根筷子每一只碗盘的摆放都有顺序,若是差了一点儿今天做菜的情绪都不对。所以孟之微常常有心搭把手都不行,只能把碗刷了,交给她自己摆放。
袋子里还剩了些荸荠,捂得久了也会不新鲜,琴濯都捡出来放在高脚盘子里,用作平日待客的小零食,虽然也没什么人来就是了。
反倒是那条龙来得勤快,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时间到处串门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励精图治的好龙!
琴濯拎着一铜壶的热水回了屋,本以为孟之微还在书房里看书,却见她点着灯在缝一件束胸。
她还未洗漱,仍然是一身男子装扮,拿着件女人的东西拈针走线,怎么看怎么别扭。
琴濯笑着走过去,“还是我来吧,你这样子……好好的状元郎都成了登徒子。”
孟之微丢开手,扯了衣领往里看了看,一脸烦闷,“长这东西烦人!”
“你还真把自己当男人了。”琴濯笑着睨了她一眼,“旁人羡慕还来不及呢,你还嫌弃上了,不喜欢干脆切下来。”
孟之微呲了下牙一阵肉痛,束胸皮子铁板三层裹着一天,连肋骨都有些发疼,忍不住佝偻着背轻揉了两把。
琴濯啧了一声:“都告诉你别瞎揉了,先去洗漱,一会儿我给你按摩一下。再这么勒下去,你胸前都该凹两个坑了。”
孟之微倒巴不得凹回去,“你说我举举重,练练臂力什么的,这二两肉会不会跟男人一样长成结实的两块?”
“要能一样,我嫁给你还是嫁给男人,不也没区别?”
孟之微被她一噎,知道绕回这个话题上又没结果,干脆地闭上了嘴。
卸去胸前的束缚,孟之微觉得骨头都伸展开来,忍不住躺在床上抻了几下手臂,关节处还能听到咔吧咔吧的轻响,口里直哎哟。
琴濯替她缝补好撑坏的束胸,从梳妆台前拿了一瓶调好的香膏,扬起下巴,“先翻过去。”
“其实也不用每天这么麻烦,反正第二天早起还要裹上。”孟之微说着,还是听话地翻过了身。
不过抛开其他的不说,被琴濯这么按一顿还是挺舒服的,经常按到一半她就睡过去了。
琴濯不理会她的话,掀开她的衣衫,看到她背上布条勒下的红痕就蹙眉,心里无不在替她觉得遭罪,只是知道孟父的事情对她来说尤为重要,若不调查出个结果来她是不会罢休的,所以从未说过让她放弃的话,只能尽自己所能照顾好她。
“等到冬□□裳穿得厚了,就不用穿这么多层了,你也不怕勒得喘不上气。再者这家里平常也没什么人来,呆在屋里不出来也犯不着全副武装。”
“我如今官职在身,来来往往的人多了,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撞见,与其惊慌失措还不如早些习惯习惯。”孟之微侧了下身,摸到勒下还是忍不住嘶了一声。
“还习惯呢,都磨破了。”琴濯撩开她的衫子瞅了一眼,带着无奈,“等明儿先用纱布将就一日,我给你用棉布缝件新的裹胸,那绢布的太糙,穿久了可不是磨得慌。”
“听你的。”孟之微自发翻了个身,两人情同姐妹,小时候也是一个澡盆里洗澡,坦诚相见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
反是琴濯看到她白花花的两团,使坏用手指戳了一下,叹道:“这么裹着,也是暴殄天物啊。”
孟之微以前就大大咧咧惯了,倒不太注重女子的打扮,缩了下肩膀反手抓向琴濯,“你这么个宝贝蛋跟了我,不也是暴殄天物。”
琴濯顺势趴到她身上,两人笑作一团,琴濯想到二人假扮的夫妻身份,笑着问道:“现在外人都知道你已经成亲三载了,若是再过一些时候你还没个孩子,别人是不是该怀疑了?”
孟之微终究不是男人,所以说话很随意:“那也没什么,就说我有隐疾呗。”
这名头虽然不怎么好听,但对他们来说倒是最好不过的理由。
“到时候你的同僚们可要笑话你了。”
“笑就笑呗。”孟之微浑不在意,也不懂男人这方面的自尊心到底是哪来的。
琴濯坐正身,替她处理了一下勒下破皮的地方,见她又忍不住揉,往她手心里抹了块香膏摊匀,又放回她自己胸前,手把手教她辨识穴位缓解疼痛,琢磨着说道:“我在想,要不我们干脆收养一个孩子吧。”
两人都是连男女感情都没经历过的人,乍一说□□,孟之微连连摇头,“猫狗都不会养的人,何况孩子呢。再说了,养了你不嫁人了?喜欢孩子以后跟你相公生一个就好了。”
琴濯顿时拉下脸,背着她躺下抱着枕头抓了两把,“你就烦人!”
孟之微比她虚长两岁,常也是以姐姐的身份自居,免不了苦口婆心:“喳喳啊,你不想嫁人我不说什么,但养孩子不同,到时候就不光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了,孩子长大也会有自己的想法,尤其不能为了替我掩盖身份□□,这除了利益,也有责任。”
“知道了,读了几年书越来越像个老学究了。”琴濯本来也是一时兴起,想想养孩子确实需要很大的精力,一时也没有准备,只是烦了孟之微的道理,“以后我就是嫁了男人,也不生!”
孟之微听出她话里的赌气成分,抬了下眉道:“你要嫁个好男人你说东他不往西的,那也不是不可以。”
“那要是找不着,你得养我一辈子。”
“不要,我还想嫁人呢。”孟之微故作嫌弃地推开了她。
琴濯旋即扑上去,“孟之微你个见色忘友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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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天色微明的时候,琴濯已经在厨房忙活上了。
孟之微装束好过来,热乎乎的早饭也已经摆上了桌。
炸得金黄的虾饼一个挨一个挤在藤编的小竹框里,旁边是两碗再普通不过的白粥。菜园里的瓜菜都长得茂盛,琴濯趁着昨晚摘了些黄瓜,削条用醋酱腌了,拌上生姜和辣椒,今早正好入味。
咸香的酱菜配着白粥,最开胃不过。
孟之微决心考功名那会儿,为了有一个安静的环境,也为了节省家用,两人都是住在乡下,每天听着鸡打鸣的声音就起,几年来倒也成了习惯。
所以早起对琴濯来说,倒也不是什么头疼的事情,孟之微也有时间不紧不慢地吃完早饭再去上朝。
家里就他们两个人,虽事事需要自己动手,但说来要做的事也没几件,反倒清净。送走孟之微,琴濯收拾了厨房便基本闲下来了。
一般趁着上午天气还凉爽,琴濯会去集市上逛一圈,买买今天要用的食材。不过今日孟之微说工部有事忙,怕早回不来,琴濯一个人也懒得多铺张,中午的时候撇了些自己种的菜,下了一碗面便顶饱了。
已入了最后一个伏,太阳晒得地皮发白,从屋里看去都有些刺眼睛。
琴濯看着已经绣完的猫儿嬉戏图,丝线渐变之间表现出来毛茸茸的皮毛,这会儿看着真有些热得慌,遂拆下绣绷撇去了一边,将竹帘子放下来挡住外面的热气。
屋里空旷总是比较清凉一些,让人无意识就坠入梦中,不觉黄昏渐近。
琴濯从冗长的迷梦中醒来,恍惚还觉得自己在爹爹带领的大船上,空气里都是风和海的味道。
夕阳透过窗格,在地上投射出影子,有花枝轻轻地摇曳。琴濯出了好一阵神,揉了下眼角有些干涩的痕迹,缓缓打了个哈欠起身。
夏日里天气热,人们也不爱在大中午出来,因而早上跟夜里的集市都是比较热闹的。
两个人的吃食用不了多少,像菜蔬跟肉类琴濯通常都是一日一日买,从不剩多的。糕饼一类易于存放,倒是可以多做一些。
平常孟之微看书,手头总要抓些小吃食,若不然就会觉得书上的字乱蹦,这两日已经开始搜刮只剩糕饼屑的盒子了,琴濯便想着做些八珍糕,出了门便直奔常光顾的生药铺。
街市的一排生药铺一个挨着一个,瞧着让人有些眼花缭乱。琴濯步子不停,朝着边上风韵犹存的老板娘信步而去。
“安安姐。”琴濯把小竹篮放在柜子上,叫了一声。
叫安安的老板娘也是常跟琴濯打叶子牌的,混得惯熟,瞧见她来便笑得眯起了眼睛,眼角眉梢都透出几分明媚来,有些晃眼。
安安看她篮子里还是空空如也,遂问道:“又出来买菜啊?今天要给你那口子做什么好吃的?”
“做些八珍糕,便来安安姐这里称些芡实、茯苓,我不懂行情,外边的是好是坏不大知道,还是来你这里放心。”
安安直道她识货,一边捡着药材,一边又有些纳闷:“不过这做糕还用得着药材?是药三分毒,你可小心别吃上火。”安安说着,又往琴濯的小竹篮里多装了一包杭菊。
“这个我省得,只是稍用些做辅料,补脾养胃也是好的。”琴濯看到安安的动作,也没硬要多给银钱,“等我做好了带些来,你尝尝味道如何。”
“好嘞!”安安就喜欢琴濯这样大大方方的,彼此有来有往也不生分,笑着把东西装好,还把篮子上面的布头遮得整整齐齐,罢了觉得这竹篮里甚是空荡,又从柜底下拿了一包东西塞进去,“这是新来的阿胶枣,对女人最好,你带回去每日吃一两粒就成。”
阿胶滋补,琴濯也知道,不过总觉得自己也犯不上。
安安说她傻,“你们小夫妻年轻,正是如胶似漆的,便是你眼下不觉得,难道架得住你那口子的热乎劲儿?”
安安说得隐晦,琴濯反应了一下才晓得,当下有些不知如何回应,看在安安眼里便是欲言又止。
“怎么了?最近不和谐?”成了亲的姊妹间,话题总是带着些私密的,安安又是个八卦的,当即凑过去,一脸有啥事儿都找她的热情。
男女之事对琴濯来说就是空白的,她哪里知道什么是和谐什么是不和谐,被安安追问,只能抹了下不见汗意的脸颊,含糊过去。
安安觉得她脸皮薄,也不多问,一边打包着她的竹篮,一边道:“这夫妻之间也别因为不好意思什么都装着,若是不好受了,切不可憋着不开口,不然你们那口子也不知道,哪里晓得体贴你……”
琴濯自顾自点头,实则也是左耳进右耳出。
两人又闲话了片刻,后堂安安的儿子就直喊:“娘!我拉完屎了!”
安安啧了一声,不耐烦道:“拉完了就自己擦屁股!什么都喊娘!”
“没草纸了!”
琴濯已经想象到后堂撅着屁股的小胖子了,低头笑了笑,道:“你先去吧,我替你看一会儿,之微还没回来,我也不忙什么。”
安安歉意地笑了笑,掀开帘子又骂骂咧咧去了。
生药铺一般都是一些医馆来大批量采购药材,少有人零买的,因而这会儿倒是没什么人。
琴濯摇了下柜上的算盘,听着安安娘儿俩在后堂互相对嘴的声音,缓缓牵起唇角。
觉察柜台前有人影靠近,琴濯放好算盘,熟练招呼着,“客官要点什么?”
许是眼前的人太过出色,让琴濯的记忆掀起一丝异动,但是细想也只是觉得似曾见过,见对方不答便又问了一遍,“公子?”
琴濯记性不好,薛岑却是对她印象深刻,这熙熙攘攘的集市,一眼就看见她站在这生药铺里了,然后鬼使神差就过来了,等听到她询问,方才回过神,视线随意落在柜子上的一打药包上,“称两斤茯苓吧。”
“好嘞。”琴濯拿起小铜秤,利落地打包起来,“公子可还有别的需要?我们这里的芡实、山参都是极好的,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虽然只是充当一会儿掌柜,琴濯还是十分积极卖力,且看眼前的人连气质里都带着一种金灿灿的感觉,没准是个大主顾,替安安拿下来也是一桩好事。
薛岑看着她的手指翻飞,几下就将装药的油纸折叠成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块,倒有些看不够似的,遂道:“那就再称些芡实跟山参吧。”
琴濯心里一乐,旋即抽了张新的油纸铺在柜上,好像生怕薛岑反悔不要似的。她时常做糕饼,平常米面、豆子、辅料之类的东西时需上称,所以对几斤几两掐得比较准。
薛岑看她打包的速度,也是极为熟练的,看了看门店的牌匾,问道:“姑娘这店开了多久了?”
“已有五六年了,公子若觉得我家东西不错,以后常来。”琴濯把东西打包好,用麻绳串在一起,上头还打出来一个圈,方便薛岑提在手里,顺手又从旁边小箩筐里抓了一小包薏仁带上。
箩筐里都是些寻常的东西,是安安专门放着赠送买药材的顾客,算是一点小回馈。
琴濯常来生药铺,对一应程序极为清楚,放好东西还不忘扬起笑脸说声常来。
薛岑原本因为她不记得自己有点不舒服的情绪,因为这一个笑,不着痕迹就消散了,提着药包跟黄鹤风碰头时,雀跃的情绪还表现在脸上。
“皇上这是买着什么可意的了?”黄鹤风见他心情好,也跟着笑眯眯的,往后瞧了一眼,看到琴濯在那儿,当即哎哟了一声,“那不是上次的姑娘?”
也怪薛岑平日对男女之事太淡薄,佳节夜宴上对那些贵女都没多个眼神,以至于黄鹤风因他对琴濯那多看的一眼,总是带着热切的猜测,当即一脸兴冲冲地鼓励着他去询问个明白。
薛岑无语地睨了黄鹤风一眼,把药包丢到他怀里,打量着命他去取来的短刀。
黄鹤风心里着急,皇上一天除了社稷就是兵器,好不容易对人有点兴趣,怎么也不能让这点苗头熄灭了,跟着转了个面,道:“皇上好歹也刺探一下,那姑娘是否未出阁?”
“都姑娘了,还有什么可问的。”方才他直呼“姑娘”,对方也是默认的,且看那做事的麻利劲儿,确也是熟手,这也排除了他先前毫无根由的猜测。
薛岑乱七八糟想了一通,回过头时,琴濯正半掀着帘子朝着后堂张望,倚在门框上的腰身越发细条条的,好像一段蒲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