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衙役看到令牌,愣了片刻便反应过来,虽不知为何来抓捕私藏官银的犯人变成了宫里的贵人,可这令牌做不得假,连忙跪了一地。
琴濯惊魂未定,“这是怎么回事?皇上呢?”
众人面面相觑,更不知如何回答,心里齐齐冒出一个念头,他们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琴濯料想薛岑那边必然是出了什么状况,连忙叫人带着自己回衙门。
薛岑未免身份暴露,出去的时候也没带什么信物,便是除了易/容/面/具此地县衙的下属也都未必都见过他,堂堂一国之君倒是难得蹲了一回大牢。
“知道跟你出来就没好事,这下好了,成了阶下之囚。”夏起盘腿坐在牢房的草席子上,暗叹自己遇人不淑。
薛岑倒是坐得四平八稳,琢磨着道:“崔景把官银嫁祸在我们头上,下一步不知会如何。”
“如果钱州的府尹不是昏官的话,事情怎么也会水落石出,我看这个崔景不致我们死地怕不会罢休。”夏起也想到忽然失踪的孟之微,霍得站起来,“对了,你那个状元爷呢?就那个身板,回头给人逮着了可别先斩后奏了。”
“崔景不知道她是女儿身,现在应该还留在崔景的庄子里。”
“倒是还有几分聪明劲儿。”虽说他们落到此地也不担心出不去,不过有个人在那头盯着些总归掌握得更齐全,毕竟事易生变,凡事都说不准。
两人这厢正说着话,不多时就听到越来越近的嘈杂声。
“快将门打开!”府尹大人拎着官袍,亲自来到大佬里,一迭声地催促牢房的守卫。
夏起暗道这“获释”的速度倒是比自己想象的还快,看到牢房外面跪了一片,便闲适坐着没有当先起身。
“下官失职!是下官管教无方,还请皇上恕罪!”
“罢了,你也是不知情。”薛岑算是吃了崔景一个闷亏,也不欲计较太多,自然地牵住急急忙忙跑来的琴濯,略微低首,“衙门的人去别馆了?没为难你吧?”
跪着的衙役闻言,齐齐出了一头冷汗,听到琴濯不欲怪罪的话,均有种逃出命来的感觉。
“你们是怎么回事?不是去崔景那里了?怎么又被关进了大牢里?”琴濯往牢房里看了看,只看到夏起,“微微呢?没跟你们在一起?”
她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急,薛岑安抚地揉揉她的肩膀,道:“这里太阴了,先出去再说。我有人安排在那里,孟之微不会有事。”
琴濯只得按捺住心绪,随他出了牢房。
眼下身份也暴露了,算是到了明面冲突的时候,薛岑也不欲再压着府衙。
“之前带回来的官银在何处?”
“都在库房里放着,皇上可要现在去清点?”府尹还未看过那官银,只是头先接到人上报,说有人私藏官银,便派人去捉拿,未想把皇上都捉回来了,现在犹觉得脖子上的脑袋有些不稳。
薛岑正要开口,一名衙役匆匆来报:“大人!不好了!”
“怎么回事?”府尹忙瞧了眼薛岑神色,敛容询问。
“您快去库房瞧瞧吧,出事了……”
“去看看。”薛岑微微蹙眉,本来也是想着看看那官银还有什么门道,心里头亦是一紧,便没再与府尹多客气推辞。
因为事情涉及官银,官府特意派出去了十多个好手,如今竟有七八人倒地不起,手脸处像是被什么灼伤一样,起泡溃烂,十分可怖。
其他人随后就叫了大夫来,一通忙活也只堪堪保住了两三个人的性命。
“看来这个崔景心黑得很,这可不是单单想陷害我们私藏官银呐。”夏起摸着下巴琢磨,“就是不知道他下毒这一步,是想致我们于死地,还是如何?”
“崔景手里有人,想我们死大概在别庄就动手了,这么大费周章,怕是别有意图。”
琴濯想起孟之微说过“金蝉脱壳”的话,脑子里忽地一闪,道:“以现在来看,这官银是你们给崔景的,他在官银上动手脚,不是把下毒的罪名也落在你们头上了?”
顺着琴濯的思路一想,二人均是一瞬清明起来,薛岑忙吩咐官府众人,“马上派人封住码头,没有官府下令之前任何船只不得出入!”
“崔景会不会从别的地方离开?”琴濯觉得如果真要把手各个路口,工程就大了,怕是很难捉到人了。
夏起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崔景在钱州安稳了这么多年,现在也不敢久留了,不然不会出此下策,他必然会出海。”
薛岑深以为然,转头又叮嘱程风道:“先带夫人回别馆。”
如今还没有孟之微的下落,琴濯有些担心,可又觉得自己没什么功夫帮不上忙,张了张口有些犹豫。
“放心吧,一定把你的微微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得到薛岑的保证,琴濯还是多叮嘱了一句:“那你记得把自己也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薛岑听罢,心里总算明朗了一瞬。
再说回孟之微那头,也是误打误撞得了个先机。她从后院回来的时候正看到衙役涌进来,心下一紧便退了回去。
她当时也没听清楚前头到底什么情况,不过知道此行大抵会有意外,狠了狠心打晕了给自己领路的侍女,换回了女装刚巧躲过了搜查。
场面本就嘈杂混乱,一时也没人觉察异样,孟之微心知此计也不长远,看到薛岑跟夏起被衙役带走,便想潜藏在府中看看崔景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哪知随后阖府痛哭,说是老爷去了。
“死了?不可能吧?”孟之微隐隐觉得不对劲,便是老天开眼,也不会让凶徒这么快就暴毙才是。
她怕藏起来的丫鬟很快就醒了,到时候定然瞒不住,匆忙去瞧了一眼,只见白布台子上躺得人脸已经烂得差不多了,只看身形确实像崔景。
眼下还不知道薛岑跟夏起被衙门带走是为何故,孟之微不敢大意,想抽身的时候发现庄子里已经被守得铁桶一样。
庄子里伺候的人不少,也不全是彼此眼熟的。可孟之微毕竟是张生面孔,可巧就撞见了玉石楼的二当家。
“新来的?”二当家一双小三角眼不住地往她身上打量。
“是……奴婢刚进府不久。”孟之微低着头,只敢露出自己的头皮。
二当家常在庄子里躲懒,这里的丫鬟举凡有点姿色,没有一个是逃过他手掌心的。他看到孟之微这般新鲜的,心里不觉就犯起痒痒,当下抬了抬手,“热壶酒,送到我房里来。”
身边跟着的小厮见状,连忙轻声提醒:“二当家的,酒还是少饮为妙。”
“哎呀,怕什么,万事俱备——”
“二当家!”
二当家听着小厮的阻拦,不厌其烦地摆摆手,“行了行了,知道了!送壶热茶总行。”
孟之微接收到二当家轻飘飘的眼神,由不得打了个寒战。
眼下她也出不去,崔景又是个老奸巨猾的,她得弄清楚这件事才好。当下狠了狠心,往后厨去了。
孟之微拎着茶壶从后厨出来, 却发现根本找不着二当家住在哪处,想到二当家那副好色的嘴脸,她也不想费功夫一处处去找把自己送上门去, 趁着院里无人,又偷偷刺探了一番。
“人刚死, 棺材都准备好了?”孟之微见庄子里的人都开始准备花圈纸马了, 有种这里的人巴不得崔景早死的感觉。
“杵在这里没事做么?把这些都摆到门口去!”
孟之微冷不防被人由背后拽了一把,一转身怀里就被人塞了两只花圈,她不敢声张, 连忙埋着头就往外走。
哪知二当家在房里半天没等到人,大约是急了,竟自己寻来,将快要出了大门的孟之微叫住。
管事的对此见怪不怪, 也任由二当家将人带走了, 暗自念叨又是个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
孟之微心里却是叫苦不迭,一进门就将二当家毛手毛脚, 连忙走到桌边倒好一杯茶,“前院还有许多事情要忙,二当家若是没有要事,就放奴婢回去吧,不然管事回头定要怪罪。”
二当家也知道自己这贪花好色的毛病,府里谁人不知,谅他们也不敢说什么,当下只顾动手。
“大当家尸骨未寒,二当家不可!”孟之微拿茶杯挡住二当家的嘴巴, 脸上的表情几乎要裂开。
二当家一扬手,坐在后边的软塌上, 不甚在意道:“怕什么,自在还在后边呢。给爷过来斟茶!”
看了几眼二当家的神色,孟之微暗地寻思,莫不是兄弟阋墙,崔景的死难道是二当家一手促成?可看这人好色成性,也不像个会动脑子的,到底有什么内幕……
孟之微心里琢磨着,拎着茶壶款步上前,“奴婢身份卑微,在这里都是听人分派,一不小心就要落人口舌,二当家若是自在了,可别忘了奴婢才是。”
“把爷伺候舒坦了,自然有你的好处。”二当家见人服软,脸上便乐起来,“等爷去海国的时候,就大发慈悲带上你!”
“二当家要出海?那这可是大好事,光有茶是差点味道,奴婢这就去取一壶酒来。”
孟之微说着便要起身,却被二当家拉住,鸡皮疙瘩差点掉了一地。
许是怕她再跑出去半天不回来,二当家也没那个耐心,遂道:“爷房里就有酒,去取来咱们两个先喝交杯酒!”
孟之微见状,只能按下他刚起的身子,忙道:“二当家告诉奴婢放在何处,就不劳您动弹了。”
“爷就喜欢你这种乖觉的!”想到即将拥美人入怀,二当家更是乐开了花,指了指阁子告诉她放酒的地方。
孟之微转到阁子内,看到桌上喝到一半的酒坛,眼眸一转,悄悄撩起裤腿一角。但见小腿一侧贴着好几个小纸包,都是夏起事先配好的,她出门前为了以防万一都随身带上了,蒙汗药毒/药一应俱全,未想真派上了用场。
“敢吃本大人的豆腐,喝不死你!”孟之微心里头冒火,随后想到将来这二当家没准还是个人证,遂又一转手,把那包蒙汗药解了下来。
她拿了两个茶杯,把药下到其中一个里,又担心药效不够,把指尖沾湿了一些,依次在蒙汗药中浸了一下,让药粉藏在指甲缝里。
听到二当家的催促,孟之微把酒杯晃了晃,看不到其中的药粉残渣方才出去。
酒已剩半坛,也消磨不了多长时间,孟之微只能使出浑身解数来说好话。她每次斟酒的时候都会无意把手指头往酒里碰一下,让指甲里的药粉也融进去。
眼看最后她觉得十根手指头都泡干净了,二当家还喋喋不休要拉着她往床上走,心里一急,差点就想掏出裤兜里的东西砸晕他。
大概是老天爷也不想让她这么心急崩形象,二当家踉跄走到床边,往床上一摔,脚一翘终是昏睡过去了。
孟之微可算松了口气,忍不住又踹了几脚人,想到二当家迷醉时说的三言两语,预想这帮人肯定是有什么别的计划要跑路,当下不敢再久留,去后花园的假山洞里看了看被自己打晕的丫鬟,见人无事方才驮到比较显眼的地方,制造了一点小混乱逃了出去。
且说薛岑那边也是忙不迭部署,崔景身死的消息传到了衙门,这罪名自然又落在了他们头上。
“前有私藏官银,后有谋害人命,看来我们这断头饭是吃定了。”
听到夏起的戏言,府尹不觉出了一头汗,忙道:“下官这就派人去查明实情捉人!”
“不急。”薛岑扬唇浅笑,“好歹人家忙活一场,让人把戏演完了才好,这么精妙的布局,总要完完整整的方显他英明。”
想到孟之微可能还留在庄子上,夏起犹豫道:“你既部署好了,我先去把状元爷带回来?”
“你挺关心她?”
夏起翻了个白眼,“哪儿是我。”
薛岑旋即知道他是因为苏沁才对孟之微颇多关照,禁不住有点感慨:“我们总以为自己是赢家,到头开还是亏得多。”
也幸而孟之微是女儿身,要不然都不知道掀起多少酸风醋雨,虽然现在也没见少。
“得了,你就去瞧瞧,她到底不会武,脑子转得快四肢不发达,别出意外为好。”不然回头他跟琴濯也不好交代。
夏起抬脚便走,刚出门便看到孟之微跟着琴濯一道来了。
“皇上还在?”孟之微急急忙忙问。
夏起指了下地方,见她连话也来不及多说便跑了进去,心倒是放了一半,“居然自己跑出来了,倒也不算太笨。”
琴濯走在后边,听到他的话就不服气,“微微聪明着呢!不然怎么考上状元!”
见她神情之中一股得意,夏起故意道:“这话让师弟听见保准伤心。”
深知薛岑是个醋罐子,琴濯也害怕他又听岔胡思乱想,毕竟她现在是理亏的那个,还得时时刻刻哄着那条心灵脆弱的龙才行,闻言下意识回头看了下,一副小心的样子,也没了方才的神气活现。
夏起暗道真是一物降一物,这两人也不知是谁降谁。
孟之微将自己的推测告诉薛岑,得知他已经让人部署好了,揣了一路的大石头方才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