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晚上的还有人来坟地?”孟之微觉得应该不会有人那么巧跟他们一样是耽误了时辰。
“会不会是盗墓贼?”经她一提醒,琴濯也觉得怪异。
三人在草丛里静待片刻,见那火光一阵高一阵低, 来来回回不下七八次,心里都感到奇怪。
又过了一阵,待那火光逐渐远去,薛岑确定已经无人, 方才小心过去查看。
只是天色晦暗, 周围又是荒草丛生,薛岑也没瞧出来什么门道, “天色太暗了,先回去吧。”
猜测是盗墓贼,琴濯心里倒不比先前瘆得慌,一扭头见孟之微还蹲在地上,出声催道:“微微我们快回去吧。”
孟之微抓了把附近被翻出来的略带潮湿的泥土,蹙眉道:“如果是盗墓贼,盗完了墓还把这里收拾得这么整齐?”
他们半路撞见这事,薛岑觉得到底不与他们相干,回头让官府来处理也罢, 听孟之微一说,心里再度犹疑起来。
他沿着那坟堆看了一圈, 触手摸到一处湿润的地方,两指捻了捻,“这砖石刚封上去的。”
琴濯凑近了打算细瞧,就见他手一推,将那坟墓推出来个窟窿,吓了一跳,“你怎么就动手了?万一里边有什么东西呢!”
薛岑揉了把她的头发,将她赶去一边,“这应该是啾恃洸空坟,我去瞧瞧。”
琴濯想拦他,他已经从那坍塌的缝隙里钻进去了,急得一跺脚也要跟上,被孟之微往后揪了一把。
“你就在这里呆着放风好了。”孟之微手上拽了一把杂草,编成了一长条,用火折子点燃勉强能撑一小会儿。
她举着火进去的时候,没留意脚下,一打滑直接滚了个轱辘,撞在一侧的麻袋上方才停住。
“微微!微微你没事吧?”琴濯听到她的痛呼心里着急,已经探了半个身子进来。
孟之微来不及阻拦她,就听到她啊地一声也跟着滚下来了,连忙爬起身去接人,薛岑倒是比她快,在人滚下来的瞬间将人捞住,免于她跟孟之微一般撞得一头包。
“让你们在外面呆着一个个跑下来干什么!”薛岑顺手拍了一记琴濯的后臀,将她稳稳当当放在地上,捡起了地上还有一星火光的草藤,看见入口掏出来的小洞那里放着一盏油灯,连忙点上。
油灯的火光虽然不大,不过足以将周围的环境照个大概。
孟之微觉得方才撞到的麻袋硬邦邦的,好像装着什么东西,走过去扒拉开一看,当即倒吸一口气:“好多金银珠宝!”
“这葬的得是大户人家吧?”琴濯一时惊讶,也忘了这坟墓到底是个什么性质。
“看来不是盗墓贼盗墓,倒是有人在此藏赃。”薛岑又翻了下旁边那几个袋子,无一不是满满的金银珠宝,旁边的几口箱子是空着的,想来方才是有人来过,将这些东西装了袋子是想近期运走。
“这里荒野偏僻,一般大户人家都不会把墓穴选在此处,就是真有盗墓贼也不会来这里,倒真是个藏银子的好地方。”孟之微暗道那些人会打算盘,看见一堆珠玉之间还有几块银白的东西,抓出来看了看后递给薛岑,“那批官银。”
薛岑确认了一下,不免扬了下唇角,“这都能让我们撞上,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那不是可以直接把人抓起来了?”琴濯又从袋子里扒拉了一通,倒也没发现别的官银,应该是对方迁移的时候不小心落进去的,倒是这一粗心就满盘皆输了。
“便是抓贪官也得师出有名,我们若干巴巴地冲到他跟前,可能会让他倒打一耙,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眼下天色已黑,薛岑不欲在此打主意,出来后将坟墓原原本本掩蔽好,一行人方才回了城。
他们一进门,夏起就闻到他们身上的土腥味,玩笑了一句:“说是去上坟,你们这是盗墓去了吧?”
“师兄一语中的!”琴濯笑着夸他说在了点子上。
夏起不觉惊异,同时又感到困惑,“咱们银子不够用了?”一伙人黑灯瞎火地去刨人坟墓,这可不像好事。
薛岑嫌弃地瞥了他一眼,说回正事:“你们说如果崔景见到这官银会如何?”
薛岑把从墓中带出来的银元宝放在桌上,那元宝是未经处理过的,底下的官印还明晃晃打着。
夏起不知道他们这趟出去遇到了什么,抓起官银瞧了瞧,道:“朝廷已经查到了钱州,崔景还这么四平八稳地在地盘上活动,想必是确信官银不会见天日,这一下漏了馅儿,可不得狗急跳墙?”
“说到底还是贪生怕死之辈。”孟之微摇摇头,觉得崔景就是地头蛇,也不可能真能与朝廷对抗,“当年他没把我爹的恳请带入京,不也是怕钱州城破自己什么都捞不着,半路敛财去了。这种人惜命又舍不得财,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走绝路,之前是瞒天过海,这次怕是要金蝉脱壳。”
这段时日薛岑也常跟崔景接触,对此人的性情了解得颇深,听闻孟之微的话,亦深以为然。此前被处理过的官银无意中到了他们手上,崔景只是面不改色地找理由换了回去,此人甚是惜财如命了。
众人商议了一番,各自休憩,一.夜无话。
而崔景自以为也是放长线钓大鱼,对薛岑颇多恭维,不是今日叫喝酒,便是明日邀跑马,日渐处得比拜把子兄弟还亲。
这日崔景见薛岑兴致不高,殷切询问。
薛岑早打了主意,就等着这一阵,佯装叹息道:“实不相瞒,我最近确实碰到了一件难事。”
“有什么难处岑公子不妨直说,只要我景三能帮得上忙,一定不会推辞!”崔景一直想傍住薛岑这条大鱼,只是苦于没有大献殷勤的时机,眼下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我与海国交易了一批货,却未及细查接了个烫手山芋,现在正是头疼,不知如何是好。”
“公子不妨详细说说。”
薛岑看了看四下,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元宝递给崔景,神情之间亦是小心谨慎。
果不其然,崔景一见银元宝就微微变了脸色,随后用极大的惊讶掩饰自己的慌乱,“这可是官银呐!”
“谁说不是。”薛岑叹了声气,“我叫人打听过,这批官银是当年奕宗皇帝拨到钱州的军饷,后来钱州事发,这官银只追回了一部分,另外的不知所踪……也不知道我怎么如此倒霉,不过平常买个货,都能牵连上这东西,我本想把这烫手山芋退回去,已经找不着人了。”
“这官银连印记都未除,想来也是不义之财,公子真是撞上了。”崔景摸了摸底部的官印,眼珠转了转,“公子打算如何处理这银子?”
“就是不知道才发愁,我本想将银子沉了河,又怕万一给人发现,官府找上门来百口莫辩,那才是无处伸冤了。”
“这可是大事……公子既跟老夫开口,可是信得过老夫?”
“我也不怕说实话,久闻三爷在这一带颇有地位,我也是实在没法子了,犹豫了几日都不知如何张这个嘴,三爷既问起我也就不隐瞒了。”
“公子信得过我景三,是给我面子!”崔景当下洪亮了嗓音,拍着胸脯保证,“既如此,就请公子放心,老夫一定给这东西找个合适的去处,不会让公子为难!”
薛岑当即面露喜色,“那便多谢三爷,回头我定当将翻倍的银两送到三爷手上作报酬!”
“岑公子客气。”
事情说毕,薛岑也没再一味就此事多谈,未免言多必失。
而官银的事情,薛岑慎之又慎,就连官府也没劳动,觉得崔景这样当官的时候就结党营私的,怕是如今在官府有个耳目也不一定,从京城运送官银的话少说也得一月,于是找上了小红庄的张九澄,跟他借了一批现银,叫人依照当年的官印打了印记暂且蒙混。
薛岑跟张九澄打过不少交道,但张九澄也只是猜测他并非常人,远没想到他不同寻常到这般地步,着实有些吃惊。
而跟在薛岑身边的琴濯更显扭捏,毕竟她上次来的时候是孟夫人,这次成了薛夫人,前夫还寸步不离跟着,凭谁看都觉得怪异得很。
“张叔叔,这些事我有时间再跟您解释,这次的事情还是多谢您。”
张九澄一直顾及琴濯是故人之女,有心照拂,但一直以来琴濯也没跟他提过需要之处。今次且不说是薛岑亲自来央他帮忙,便是看着琴濯的面子,他也不会袖手旁观,只是他对眼前的情况实在有些糊涂。
不过这里有个一国之君,想来他们也不是胡闹的,张九澄遂抬了下手道:“不必多说,你们且去办正事,回头空了再来我庄上小住几日。”
“九爷慷慨,薛岑这厢就先谢过了。”
张九澄见他躬身,忙要开口又顾及他身份不宜外露,遂拱了拱手。
准备好银两后,薛岑便去跟崔景约时间。
这几天薛岑出门都不带着琴濯,琴濯知道事情到了紧要关头,心里难免七上八下的,一向不信佛的她如今倒是把钱州的大小庙拜了个遍,还特意跟人打听了一番,到香火旺盛的寺庙里求了几道平安符。
薛岑见连夏起都有份,醋也就没能吃起来,不过看她一脸严肃的模样,还是笑道:“你一向信自己,这半路上改信菩萨,菩萨可要不依了。”
“快别胡说了!”琴濯把平安符装进他的荷包里,尤觉得不放心,便想给他缝到衣服里。
薛岑抓住她,卸下来她左耳上的珍珠坠子,“有这个比什么都能保平安。”
琴濯倒是没拦他,自己的东西要能灵验,她保准连头发丝儿都给他们带上,可说到底这些只是求个心安罢了。
“主动权都在我们手里,崔景翻不出来什么浪,等我回来再做顿鸭糊涂给我吧。”薛岑捏捏她没有耳坠的柔软耳垂,面上是一派自若。
他的这种自信,多少让琴濯也安稳了些,不过听着他的话还是有丝不舒服,揪了下他的领口道:“我可不等着你们开饭,若回来迟了就自己去找吃食!”
“那干粮总给带着点儿?若是有个紧急之处也能应付一二。”
琴濯怕他再说下去自己心里又吊起来,往他嘴里塞了一粒衣梅,又把剩下的给他随身带着,温言叮嘱:“就剩这些都给你了,记得别吃独食。”
薛岑噙着酸甜的梅子,有种总算翻了身的欢畅。
作者有话要说:
薛岑:偷偷藏好梅子)谁也不给吃!
第138章 鸿门宴(2)
“你跟那崔景是怎么说的?这种事不偷偷摸摸地做, 倒是还专门摆个排场,怕是鸿门宴也不一定。”夏起虽如此说着,脸上却没一点紧张的情绪, 好像是出去串门子一样。
“我倒真有点好奇崔景会怎么做了。”面对敌手薛岑的耐性要少很多,这次要不是想着也许崔景这些年有人脉, 或许还能钓出来几条大鱼, 一来钱州就叮咣五四把人收拾了。
眼下逼得崔景有所行动,对他们来说正是便利,不必再无谓等下去了。
比起他们两人的悠闲, 孟之微心里可是半点没放松,看着两人在马背上谈笑,暗暗歆羡果然有武艺的人就是任性,便是有个万一, 也比普通人逃出生天的机会大, 看来她也得好好强健下筋骨才是。
到得崔景相约的地方,已是酒菜齐备, 孟之微想到夏起说的话,也越发觉得像鸿门宴,因而处处留心。
当年的官银有定数,除了用掉的和追回的,就是崔景手里这批,薛岑怕太多反而惹起怀疑,便只兑了三百两,装在一个红木匣子里。
薛岑自然是要先过问这官银的事情,因而显得很急切, “我让人把官银都捡了出来,虽说不多却叫人头疼了几天, 这一路上也是提心吊胆,三爷来瞧瞧可怎么处理?”
崔景只是在那些银子上掠了几眼,领着他们往里走,“岑公子不必心急,到了我这地盘上,必不会有闲杂人等,先上座。”
薛岑和夏起相视一眼,相继跟进去。孟之微走在最后,回首看见小厮将大门紧扣,心里便有种怪异。
进门后,她又听到崔景问起琴濯来,微妙更甚。不过在薛岑略说明之后,崔景便没细问。
此间一番畅饮不提,孟之微本来也没多少酒量,怕喝多了误事,便借去解手的空荡稍微缓缓。
也就她刚离开一阵子的工夫,外边忽然响起骚动,一伙衙差如鱼贯入,顷刻将厅堂围了个水泄不通。
薛岑看着这阵仗倒是丝毫不虚,只是听到为首的衙役问到“这里有人私藏官银”的时候,抬了下眉跟夏起均是一脸了然。
敢情是在这里等着他们呢,好一招栽赃嫁祸。
显然崔景是早做好了打算,亲自领路将官银上交,原本只占了一只匣子的官银,现在倒是多了一个箱子,里头整整齐齐码着足有上千两。
崔景带头指认了薛岑,薛岑也百口莫辩,想看看接下来他还有什么招,假意理论了一番便顺势受押。
“ 人都在这里了?”
听到衙役一问,崔景发现孟之微不在此处,赶忙道:“他们来的一共三人,还有一个方才出去了。”
衙役随即让手下跟庄内的侍从去找人,搜寻了一圈却空手而归。
“必定是趁乱逃出去了!”
见崔景没能找到孟之微,薛岑也疑惑了一下,转而想到她的身份,暗道这人倒是个机灵的,但愿别太快发现才是。
且说琴濯在别馆等候众人回来,正在后厨卸着鸭肉,忽然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出来看到一大帮衙役也是吃了一惊。
她询问程风,程风也尚且不清楚。
“不知官爷有何要事?”琴濯暂且不欲暴露身份,上前细问。
岂料衙役问清楚薛岑乔装的身份,便下令绑人,倒把琴濯吓了一跳。
程风奉命守在别馆,见事态不对,连忙亮出了薛岑的令牌,“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