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枝枝正盯着台上的猴子瞧得起劲,丝毫没有注意到人群中缓缓靠近她的几个男人。
“小心!”
就在这时,人群中响起短促尖锐的吹哨声,台上的猴子突然发了疯,直直朝着魏枝枝的方向冲来。
周边立时陷入混乱,台上的艺人急急奔着去抓猴子,观众更是尖叫着四下逃窜。轰乱之中,魏枝枝只觉眼前一黑,有人将什么东西套在了她的头上,而后用力拽上她的胳膊,扛起了她。
她此刻已是吓得全身发软,只嘴里不停念叨着“殿下”,到处寻找哪怕一丝赵之御的气息。
赵之御朝着魏枝枝喊完小心,便伸手制住了疯猴,又立马转身追上扛着魏枝枝的男子一伙:“放开她!”
魏枝枝隐隐约约听到赵之御的声音,便在那男子身上挣扎了起来,更是拳打脚踢,力道不小。
那男子显然有些受不住,一把将魏枝枝摔到地上:“臭娘儿们。”
赵之御上去便是给那男子一脚,而后靠近被黑布蒙头的魏枝枝,却被另外三个男子同伙拦了下来。于是几人打斗了起来。
几个回合下来,赵之御渐渐体力不支,撂倒三人之后,对上最后那名男子显然有些吃不消,胸背被他打了几掌,更是吃痛不已。
此时魏枝枝在地上挪动着身子,又虚弱地喊了几声“殿下”。
赵之御闻言,立时蓄力,强忍着疼痛朝着那男子冲去,却见眼前白光一亮,那男子从裤腿边上拔出一把匕首。
那匕首并非朝着赵之御而来,而是直直准备对着一旁魏枝枝捅去:“老子偏要你死一死!”
赵之御瞳孔猛缩,纵身扑到魏枝枝的身上。那男子将手腕一转,顺着力道直直插入了赵之御的后背。
“嗯···”
魏枝枝只觉身上一重,而后听得一声赵之御的闷哼,再是什么东西哐当落地。
此时门外响起坯婉婉焦急的叫声:“这里这里就在这里。”
魏枝枝头上的黑布被掀,适应了突然而来的光之后,她瞧见一队官兵跪在身前,带头的那位朝着赵之御大喊:“殿下千岁,卑职救驾来迟!”
此时赵之御虚弱地挥手,张开毫无血色的双唇:“追。”
魏枝枝顺着赵之御的双唇向下,才发现他背后直直插了一把匕首,地上还在不断聚集着他的鲜血。她急忙起身跪到赵之御的身旁,用手捂着嘴,眼泪不受控地往下掉:“殿下···殿下···”
而后她马上朝着就近的侍卫喊道:“快将殿下带回去!”
赵之御双眸一直追随着魏枝枝的脸,此刻终于缓缓合上。
*
听了众人七嘴八舌之后,魏枝枝才知在戏楼里,赵之御替她挡了一刀,身上更是因着打斗受了好几处伤。
于是她便令人带了话给相府,自己在重华殿守了一晚上,亲自替赵之御喂药擦汗。间或她在重华殿里头走了几圈,看着熟悉的案头,塌座,灯架,一书一页,一叶一花,心里便想起了往日在殿里做侍读的种种。
一边是赵之御为她不顾性命挡刀,一边又是他困她八年之举。赵之御对她的特殊不容置疑,却是来得令人过于沉重。
魏枝枝心里的反复挣扎,就像现下的重华殿,于六月因着赵之御受伤喊冷生起了炭火,炙烤之下,令人闷得喘不过气来。
魏枝枝干脆不去想,又替赵之御擦了擦汗,呆呆地望着他放空,见他脸色慢慢红了起来,她吩咐宫人将炭火熄了。
终于等来了太医一句“殿下平安”之后,魏枝枝也悄悄地离开了重华殿。
第54章 喜事一桩
魏明一边在书房里头来回踱步, 一边听着魏枝枝回忆河坊街发生的事。他听到最后,一脸不可置信地对上魏枝枝说道:
“就这样?”
魏枝枝抬眼一懵:“爹爹,如何叫就这样?”
魏明发觉自己唐突, 于是正色道:“爹爹想说的是太子为你豁出性命,你就这么悄无声息, 不辞而别?”
魏枝枝闻言一顿。
她昨日见到赵之御背后血淋淋的样子, 心里那一面堵了许久的墙轰然倒塌,一阵惊涛骇浪冲出, 她的身子便也随着这阵江浪不管不顾朝赵之御冲了过去。
而后自己又是如何到的重华殿现下已记不起来,只知道当时一路上都提着颗心, 又吧嗒吧嗒地往下掉眼泪, 甚至还在心里想过, 若是赵之御醒来,她便什么都放下。
直到太医替赵之御诊治之后说他无性命之忧,利器角度偏, 插入的力道不深, 只伤其皮肉并未伤及内里, 她才好好地在殿内坐下来, 长长舒一口气。这一坐心里平静了, 她才后知后觉自己是如何被冲昏了头。
赵之御即便躺在床上闭眼不动, 手却还将她的袖角抓得死死。重华殿内那种熟悉的沉闷与窒息感又扑面而来。
放下什么放下。且不论她被蒙了头看不清当时的情景, 更是不知赵之御是如何扑上来的。她怎能听一阵七嘴八舌,便笃定了赵之御是为了替她挡刀扑来,这万一只是恰好打斗受了伤呢。当时若是换成了别人被抓,他大抵也是要去救人的罢。
她已经迷迷糊糊入了他八年的牢笼,如何又要为此自我感动再背上他舍身之债,那才是真真沉重之至。她可不是被冲昏了头?
可万一赵之御真是为了她舍命相救呢?她在床榻边上想得头晕, 更是尽力偏过头不去看那床上之人。
与其说她是悄无声息地走,倒不如说她是内心挣扎到落荒而逃。
魏枝枝再抬眼时,眼中已是清明:
“女儿当即护送太子回去,又亲自照顾了他一晚上,已是不顾名声之举。现下人人都说太子舍命相救于我,莫非爹爹认为女儿该以身相许不成?”
魏明听得一愣,随即皱起了眉头:“爹爹不是这个意思,你怎糊涂了。你自己都提了现下人人都说太子是为你舍命,你已逃不开名声在外的结果。于礼上,你如何作得悄无声息离开,当是正大光明地从重华殿走出来,善始善终才不会叫人胡乱猜测,胡言乱语。
再者他到底是太子,曾经还是你的顶头上级,他此次无论如何都是为了你才受伤,还特地加派了人手与我一起追查害你的歹人。于情上,你该是要对他好言几句,说上一番贴己话。爹爹虽然不知你们之前发生了什么有隔阂,但眼下情形,你该是要对他好一些,表示感激才是。
至于以身相许”
魏枝枝听到这里,已是红了脸,便不由魏明继续说下去,当即接上:“好,女儿明白了,女儿会对太子好一些以承恩情。”
*
魏枝枝所谓的对赵之御好一些就是令魏明夹带了一盅鸡汤,以魏府的名义送去重华殿。
魏明一路将温热的鸡汤揣在怀里疾走,现下更是大汗淋漓地站在重华殿外等候赵之御换药。
“就这样?”
赵之御听了原福讲述昨晚之事,眼下已是皱起了眉头,一个激动之下,更是连着咳嗽了几声,
“孤可是用命为她挡下那一刀,她就这样走了?”
原福见状,已是急急给赵之御扣上衣襟,一脸担心的样子:“殿下,玉体要紧啊。太医说了这伤虽未至内里,却也不适宜剧烈拉扯,您这药刚刚换上,可不能再扯出新伤来了。”
赵之御闻言上手隔着衣料碰了碰已裹至前胸的纱布:“这伤···不过小打小闹,乃是对方故意留一手。”
原福抬眸一惊。赵之御继续说道:“孤扑向枝枝的瞬间,那人已是往后退了一步,将匕首捅来的时候,他却偏偏避开要害,朝不痛不痒的地方插去。那人的身手看着也不像是使不惯凶器的样子,穿着亦不像普通的抢匪盗贼。”
原福听完,一脸疑惑:“那批人是朝着魏姑娘来的,更是来势汹汹扬言取魏姑娘命最后却又故意手下留情,甚是奇怪。奴看着魏姑娘先前不是跟着殿下,便是待在相府,如何招得这些江湖恩怨?”
赵之御垂眸思索一阵,而后面色凝重:“来人背景不清,动机更是可疑。怕是朝着枝枝去,亦是向着孤而来,那批人抓着枝枝的时候,一招一式皆是引着孤而去,似是算准了孤会上前相救。如今枝枝大抵已被人盯上,孤不得不防。”
原福整理完毕赵之御的穿戴,将他袖口的衣衫抚平后,拱手道:“奴马上着人去查当日戏楼进出可疑之人。”
赵之御轻轻嗯了一声朝外边的桌案走去,又似是想到什么,回头补了一句:“着重查当日鸠兹人士。”
原福闻言猛地抬眼,眼中含光:“喏。”
赵之御于桌案前坐定,从旁抄起一本黄色装帧的书翻看了起来。
原福见赵之御看得入迷,又不得不出声提醒:“殿下,如今魏相在外头等候多时,是否唤他进来了?”
赵之御眉眼一挑,立时合了书页,将其放置在了桌角。原福随意瞥了一眼,只见那黄色装帧的书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女将军》。
殿下何时开始对这民间话本子感兴趣?他正心下纳闷间,座上赵之御出声:“将魏相请进来罢。眼下既然有人盯住了魏姑娘,那么孤便也只好给他们做一场戏。”
魏明进来的时候,正瞧见赵之御半靠在椅上,脸色发白,看着虚弱得很。于是他赶忙将鸡汤交与原福,跪拜行礼:
“殿下千岁。臣特来向殿下谢罪。臣女贪玩,致使殿下无辜受累,乃是臣给殿下添麻烦。如今殿下尚在养身,还望殿下保重玉体,更是如何责罚臣,臣皆无怨言。”
赵之御闻言,缓缓从椅背上起来,正坐之下,挥了挥手叫原福将魏明呈上的东西拿来:“魏相言重了,当日是孤自己去的河坊街,与魏姑娘无关,救魏姑娘也不过自然之举,更是与魏姑娘贪玩不贪玩无甚牵连,魏相又何罪之有。快快起来罢。”
魏明缓缓起身,见赵之御盯着那盅鸡汤瞧,便急忙解释:“此盅鸡汤乃是魏府精心挑选的本地山鸡,加入滋补食材,更是由臣女亲自掌勺熬制,特以魏府名义送来给殿下补身子,以望殿下早日康复。”
赵之御立时将袖子抖开,迫不及待伸手去揭盖子:“哦?那孤要赶紧尝尝才是。”
旁的原福见状,慌忙上前替他准备羹匙与小碗。赵之御喝下第一口汤时,嘴角不自觉浮上笑意,对着魏明说道:“既然鸡汤是魏姑娘亲自煲制,为何魏姑娘今日不跟着魏相一起来?孤想着反而得好好赏她一番。”
魏明眼眸一动,急急回道:“小女先前替殿下看顾伤病,又熬了一夜鸡汤,现下憔悴,于府上休息,还不便见人。”
赵之御转了转手上的扳指,若有所思:“魏姑娘如此贤惠,又熬得一手鸡汤。孤尝着赞不绝口,只可惜......”
他又特地朝着原福看了一眼,补上:“只可惜宫里头可没有闻着如此之香的鸡汤,你说是不是,原福?”
原福突然被赵之御点到,此刻只好频频点头。
赵之御此时又朝着魏明说道:“魏姑娘可有相看公子,许配人家?”
魏明闻言,已是冷汗淋漓,他拱手恭恭敬敬回道:“目前暂还未有合适的人家。”
赵之御又皱起了眉头,嘶了一声,转头问原福:“先前母后跟孤说,礼部已是挑了好几个吉日做孤的选妃日,如今就待孤来选定? 他们选的是哪几个日子?”
原福已是明白过来,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回殿下,便是八月初八,十月廿二与十月廿八。”
赵之御垂首思索一阵,而后对着原福说道:“你去跟礼部说,孤今日便将日子定了,就选最近的日子,定下八月初八罢。”
原福得令急匆匆下去传话。这头魏明站在案前,眼见着原福从旁经过,脚底生风,他不得不干笑着向座上的赵之御拱手:“选妃乃是大喜之事,恭喜殿下。”
赵之御此刻突然又将自己靠在了椅背上,更是抬手撑额,盯着那盅鸡汤频频皱眉叹气。而他之后出口的话,更是叫魏明倒喝一口气:
“若是能常常在宫中喝得魏姑娘熬的鸡汤,倒也是更添喜事一桩。”
*
魏明一路叹气回到右相府,更是在踏进魏府大门的时候,立时唤起了魏枝枝。
魏枝枝一见到魏明,便听得他一直与自己说着:“爹爹对不住,爹爹对不住你。”
她细细一问才知赵之御先前在宫里特地与她爹爹提了马上要选妃的事情,而自己作为相府还未许配人家的小姐,此次必然要被选送上去。
魏明摇摇头:“先前爹爹答应过你,如何都要替你挡着太子。如今倒是送一盅鸡汤竟是把你给搭着送出去了。太子非要在爹爹面前提及此事,选妃当是必须有魏府的名字。
眼下八月初八就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便是急急给你许配人家,又上哪去找?”
第55章
自重华殿这头与礼部……
自重华殿这头与礼部敲定了太子选妃的日子之后, 户部那是连夜把选妃的参选规制列得清清楚楚,快马传送至各地官府,由各地官府挨家挨户审验查调后, 再报送上合适的人家。户部对此丝毫不敢怠慢,毕竟这事对于他们来说是选择未来的女主人, 乃重中之重。
都城在天子脚下, 什么消息都来的比其他地方快一些。如今别说官府门口早早排起了为太子选秀而来的长龙,便是都城里头叫得上名字的胭脂铺子、绣坊衣铺日日都被围得水泄不通。
这最抢手的啊, 当属都城的画师,技艺高超些的, 那是上门画像的日子都定不到, 有钱有势的人家只能砸下重金求个预定的日子。
右相府倒是一点都不急着定画师, 而是砸着重金寻说亲的媒人。
“这李太傅家的小公子尚且年幼了些,孔都督家的二公子听说是个不学无术的,王太医的孙子倒是一表人才, 可之前宴上见着总觉得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不行, 不行, 都不行!”
魏明挥退了今日叫的第五个媒人之后, 已是于堂前频频叹气, 虞氏在旁也愁容满面。
魏枝枝本是一直在旁默默坐着, 紧皱眉头, 到后来,已是一脸疲色。中途她见爹娘纷纷着急上火的样子,几欲开口,如今堂内终于安静了下来,她便抬眸对着魏明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