坯婉婉闻言,立时拉上魏枝枝的手,朝着桥头边上一小摊走去:“那里,那里有买河灯。”
那小摊上摆着红红绿绿的河灯,有着各式花样,小摊一见他们三人过来便热情地招呼起来:“公子,姑娘,是一伙儿的吗?来挑一个吧,保准今日觅得良缘。”
见赵之御和魏枝枝两人挨得近,长得又不似兄妹,那小摊贩眼珠子一转,拿上两只最大的花灯,朝向他们两人说道:“女子买绿灯,男子买红灯,两位看着郎才女貌,该是这两盏并蒂莲灯最是相配。”
坯婉婉闻言,凑了过来,突然连连拍手:“魏姐姐,这盏莲灯真精致,你赶紧买了罢。”
那摊贩一脸灿笑,又将两盏灯朝前举了举:“整个街就这么两盏并蒂莲灯,凑成一对的灯在河里更容易碰到一起,公子姑娘当是缘之人呐。”
魏枝枝却一直不肯伸手去接。她为何要与赵之御一同买并蒂莲,又如何的男才女貌?
她随手从摊上拿了一只鸳鸯河灯,正欲对摊贩解释。
赵之御的手横隔在了她眼前,从摊贩手中接过了这两盏并蒂莲灯:“谢谢。我们买了。”
正当魏枝枝举着鸳鸯河灯的手僵在原地之时,她背后突然响起一阵叫唤:“魏姑娘?”
魏枝枝循着叫唤转过身张望了一下,只见不远处赵子期着一身绛色交领袍朝她走来。
这一红一绿,赵子期今日穿着倒是与魏枝枝意外相配,便是他现在手中拿的鸳鸯红灯亦是与她手中所执绿灯一对。
魏枝枝只注意到河灯,倒是没在意上穿着。她将手中的鸳鸯灯往回缩了缩,对上已行至面前的赵子期回道:“广平王。”
赵子期朝她手中一瞥,脸上浮上笑意:“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魏姑娘,眼下可是要去放河灯?”
魏枝枝轻轻颔首回应。赵子期的脸此刻被手中的鸳鸯红灯照得微红,他只专注地看向魏枝枝的双眸:“实在是巧,我也正要去放这河灯,要不一同去罢。”
此时魏枝枝手中的鸳鸯灯突然被一股蛮力一扯,灯线立时断开,那鸳鸯直直落地,而后“嘎吱”一声,又被一双皂靴踩碎了灯架,面目全非。
赵之御一脸慌乱地收回脚:“实在不巧,这鸳鸯灯竟是不小心被我弄坏了。”
说完他又将手中的并蒂莲灯塞入魏枝枝的手中:“小贩说的没错,看来今日绝无仅有的并蒂莲灯最与魏姑娘有缘。”
虽然只是一盏纸作的小灯,纸上涂涂画画,勾勒出形状而已,但它被人赋予了鸳鸯的意义,于是落地被踩碎的瞬间,便是如鸳鸯实实在在的破碎。
魏枝枝看着那团地上的纸糊心有不忍,只匆忙瞪了赵之御一眼,又在他将将松手之际,立时接住了并蒂莲灯,以防又要破碎一朵莲花。
赵子期在看到赵之御转过身来之时,脸上闪过一丝讶异,又看到了被踩在地上的鸳鸯灯,终是眼眸子一冷,对上赵之御拱手:“皇兄。”
坯婉婉见他们三人颇有两两对峙之势,便赶忙向摊贩付了银钱,匆匆站到他们中间:“时候不早了,我看人潮均往着河边去,既然都是去放河灯,便就一同去罢。”
说罢,坯婉婉又半推半拉魏枝枝往桥边先走去,顺手从摊子上拿了灯给自己,好巧不巧最近的那个便是鸳鸯灯:“魏姐姐,我们先走。两位公子记得去河对头。”
魏枝枝站到河边的时候,望着那河面映照着岸上酒楼的灯火,粼粼耀耀,而后一只只被少女们满心期待放流的河灯,随波漫无目的地飘着,一如萌动的春心,不知所起,寻寻觅觅。
魏枝枝渐渐融入了这种气氛,便独自找了个角落准备将手头的莲花灯放开,却是抬眼瞧见河对岸一抹熟悉的白影。
赵之御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对面,跟着她的动作亦是蹲下身子。
魏枝枝急急起身,离开了原先的地方,又重新找了个角落,却没想到赵之御似是一面镜子,她朝这头走,他也朝这头走,她朝那边去,他也朝那边去,她蹲下来,他也跟着蹲下来。
更要命的是,赵子期也跟着进入她的视线。于是这河的两对岸,少男少女分立两头扎堆放河灯,热热闹闹,而在一片寂静的角落,两名男子跟着对岸的少女走走停停,亦是热热闹闹。
魏枝枝走了好几个来回,见甩不开他们俩,更是小跑了一阵,跑得气喘吁吁,背上湿了一片,便索性停了下来,眼睛一闭,朝着那少男少女扎堆的地方松开了手中的灯线。
随天意罢,她如今只想拿到戏票看场戏。什么觅得良缘今日便算了罢。
另一头,赵之御抢在赵子期前头也急急松了手中的灯线。
于是两盏并蒂莲灯,一盏鸳鸯灯,就这么顺着风的方向,斜斜朝着扎堆的河灯里头飘。
赵子期的河灯因着小巧,随风飘得要快些,竟是快要追上魏枝枝的莲灯。
眼见着鸳鸯就要碰上并蒂莲,赵之御速速从一旁的树丛里拾起一个碎石,三步并两步地走到赵子期前头,朝着河里的鸳鸯一个水漂过去,直直将鸳鸯打“晕”,偏了原先的路线。
赵子期眼尾立时红了,追上赵之御:“皇兄你···你作弊。”
赵之御并未理会赵子期,只专注地看着两朵并蒂莲越来越近,而后在到达那一大片河灯堆前交汇。他满意地笑了起来,而后转头对上赵子期:“你说说孤如何作弊了?是以放个河灯还有什么规定?”
说完,赵之御便赶去找岸边捞河灯的伙计,走之前又对赵子期抛下一句:“各凭本事。”
魏枝枝郁闷了。她没想到兜兜转转,赵之御如此阴魂不散。
她站在赵之御的身边,极不情愿地将自己手中的并蒂莲灯与赵之御那盏一起交给了换戏票的伙计。
那伙计将一张郢戏票与一张马戏票递了过来:“恭贺两位,两位的戏票仅此一份,可要彼此跟紧了。”
赵之御笑着先伸手接了过来,魏枝枝见赵之御已经拿了,便头也不回地朝戏楼里走去。
随后赵子期与坯婉婉分别拿着一只鸳鸯灯,一脸懵懵然地也接下了戏票。
而后坯婉婉对着赵子期说道:“广平王,都是为了看戏,便将就一下罢。”
*
魏枝枝走在前头的时候,总会忍不住关注起后头跟着的赵之御,心下烦闷之间,她止住了脚步,转身对着赵之御,胸膛起伏:
“殿下若是想看戏,大可随手叫河坊街的官员送您进去直接包了场子,更甚是把戏班子请到宫里来看上一天也行,为何非要如此折腾劳累。您来河坊街,当真只是为了看戏?”
赵之御攥紧了手中的戏票,凑近魏枝枝:“枝枝,你心里应该明白孤为何不那么做。孤来这自然不是为了看戏,而是为了”
“小兔崽子,看你还敢偷吃包子!”
这时戏楼里边跑出一衣衫褴褛的男孩,后头追着一破口大骂的小二,手里提着一根木棍。
那小男孩正正迎面撞上了魏枝枝,而后手里的包子掉在了地上。
赵之御见那男孩此时双手正抓着魏枝枝腰间的衣料,便急忙将魏枝枝搂了过来,转而瞪上那个小男孩。
那男孩却完全不惧此时面露凶色的赵之御,只慌乱冲着魏枝枝,而后躲到她身后,嘴里念叨着:“姐姐救我,姐姐救我。”
魏枝枝看了一眼躲在自己身后,不住发抖的男孩,又见地上啃了一口的包子,便挣脱开赵之御,出手拦住了追出来的小二:“这位店家,还请手下留情。”
那小二急急止住了脚步,见魏枝枝和赵之御两人富贵人家打扮,凶神恶煞的脸瞬时缓和了下来:“两位贵人,这娃子偷客人包子,我留情他,谁留情我啊。”
魏枝枝闻言,从怀里掏出了荷包,从中取出两块碎银子,递给那小二:“一块赔偿客人,一块替这男孩赔偿你。够不够?”
那小二立时两眼放光地接下碎银子,躬着身子朝魏枝枝说道:“够够够,谢谢贵人。”
收了银子之后,那小二跟着收了木棍,准备回去之际,又朝着那小男孩碎了一口:“你小子今天走运,回去再好好收拾你,鸠兹买来的伙计,没一个好东西。”
魏枝枝闻言,顺着那小二的话,又看了一眼小男孩,只见他腰间别了一条绿色丝带,而后又本能地看了一眼赵之御。
赵之御此时也看了看她,而后转向小男孩问道:“你是鸠兹人?”
第53章
那男孩对上赵之御的……
那男孩对上赵之御的眼睛, 小手却是紧张地抓上魏枝枝的裙角:
“我不是鸠兹人,我是大郢西城人。”
见赵之御将信将疑,小男孩又朝向魏枝枝, 似是在寻找着倚靠:“我真的是大郢人。只不过以前跟着父母在鸠兹商队当伙计,如今跟父母走散, 便被买卖回了大郢。”
魏枝枝闻言微微蹙眉, 跟着蹲下身子,抚上小男孩的头:“那你叫什么?”
那男孩看向魏枝枝, 目光柔和有光:“大家都叫我小许。”
魏枝枝笑了一下,又从怀里掏出些银钱放在小男孩手里, 另外将一块刻着魏字的玉吊子从腰间摘下来递给他:“小许, 这一点银子应该够你吃一顿饱饭, 吃完饭后,好好跟着大人做活。若是以后再受欺负便拿着这块玉吊子跑到城南寻姐姐。”
那小男孩盯了魏枝枝好一会儿,而后泥泞的脸挂上灿笑, 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谢谢姐姐, 姐姐长得可真好看。”
赵之御闻言, 立时伸手将魏枝枝扶了起来, 往自己这向拉了一下。
那小男孩见状, 小心收起魏枝枝给的东西, 转身小跑离开, 跑到半路他又突然转身回望魏枝枝,挥了挥手中的玉吊子:“我以后一定会报答姐姐的。”
赵之御看着小男孩跑远,方才拉魏枝枝的手还圈着她的手肘,不舍得放:“一个陌生人,你竟如此相信,还送与他贴身之物, 这万一是个有心之人可如何?”
魏枝枝闻言却是冷笑,内心更是唏嘘不已。陌生人如何,熟人又如何?她可是相信了眼前这个熟人八年,结果呢,还不是被他骗得团团转。
然她并未立时回了赵之御,只缩了缩手肘,往那上面赵之御的手背看了一眼:“方才一直有他人在场,小女未与殿下说。毕竟殿下与小女男女有别,还望殿下莫要逾矩。”
说完,魏枝枝又拉开了些距离。
赵之御却是突然反向前一步,更是加重圈着她手肘的力度:“你且愿对着赵子期笑,甚至愿对一素未谋面的男娃关怀备至,却如何都不肯与孤好好说一句话。”
魏枝枝此时回望赵之御,定定看着他的眼睛说道:“请殿下莫要胡诌,还将他人拉出来说。小女与他们皆是以诚相待。方才看那孩童身世可怜,不过想要一碗饱饭,于心不忍之下便救了,至于广平王,若是小女不对着他笑,莫非对着他哭不成。”
魏枝枝说到哭字时,因着心里激动,眼尾微微泛着水光:“小女又怎么不肯与殿下好好说话了,说的话又是哪句没在理上。说到底还是小女知人知面不知殿下缜密心思,眼快手快嘴巴却是不快。”
赵之御撇开双眼不敢看她,而后沉默思索了一阵,软下声音回她:“孤不过是为了提醒你注意识人。这世上有如小许这般孩童千千万,你难道见一个救一个,如何救得过来?”
可这话头明明是赵之御非要跟他自己扯上关系在先,如今又想扯回去教她识人。识人?她已经在赵之御身上学了整整八年。
于是魏枝枝立时接了上去:“小女力微,自是不能救千万人,然一顿饱饭,逃脱一次毒打或能令小许从此光明,便是多救一人是一人。
倒是世上有如小女这般女子千千万,殿下势大,可拥三千佳丽,却如何非···非要追着小女不放。”
赵之御圈在魏枝枝手肘上的手终是一松,垂首叹了口气。
“今日孤本想找个机会与你好好说清楚,见你如此,便觉需要快些与你讲,孤先前”
正当赵之御靠近魏枝枝,一脸真挚对上她的双眸,准备好好倾诉之时,戏楼里响起了一阵吹拉弹唱。
一对对男男女女在戏楼小二的招呼下,皆是快步朝戏楼大门涌去。
“快些快些,好戏便要开始了!快些快些,来抢个好位置哟!”
那戏楼小二的吆喝招呼,已令魏枝枝频频偏头。此刻不远处戏楼里的灯火在她双眸中熠熠跳跃。
“殿下,您还要与小女说些什么?”
周边人潮汹涌而来,而戏楼里的声音入耳嘈杂,更是不知觉盖过说话声。赵之御微微顿了顿,而后认命叹气,凑到魏枝枝的耳边说道:“孤两次皆被打断,看来此处不是说话之地。”
待两人进到戏楼里边,那些二楼的茶桌位,旁边一圈的包间位早被一抢而空,两人只能朝着天井位中间最挤的地方走去。
这里又是什么好的说话之地呢。两人周围皆是乌压压的人头,时不时地还会有人瞧过来,毕竟没见过像他们两人这般外形招人的。
于是一整出戏,到底讲的是什么,赵之御是一概不知。他只瞅着魏枝枝身旁之人起身离开的机会,便偏向她准备开口,又马上被戏台上的“咿咿呀呀”给打断。反反复复,欲言又止。
这头魏枝枝倒是看的认真,此时更是随着台上戏子的喜怒哀乐,胸膛起伏,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复握。
“这女将军扮男装隐忍这么多年,终于得了自由身,为何还回到帝王身边?”
“没看到帝王就要错抱其他美人入怀了,嫉妒能使女人丧失理智。”
·
赵之御意外听得一旁两位妇人的对话,抬眼瞧了下戏台子正在上演的剧目——《女将军》
魏枝枝却在此时突然起身:“小女看戏看乏了,想直接去看马戏,殿下是否还要继续在这看?”
赵之御看到戏台子上帝王扮相的戏子,正搂着一名娇艳打扮的戏子,又见魏枝枝气急的模样,悄悄勾了勾唇道:“正好,孤现下也想去看马戏,走罢。”
马戏这头更是嘈杂,台上紧紧敲锣打鼓,台下时时拍手叫好。观众也没有固定的位置,只随着表演的艺人与动物东凑凑西走走。
赵之御也是一点没看进去,他只跟紧了魏枝枝东晃晃西晃晃,眼神一刻都不带飘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