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燕攸宁,她去喝了那杯毒酒,只觉人生至此,唯有这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她看了一眼伏缉熙,还是觉得他无法保护燕攸宁,可她也只是一直在女儿的保护里。
想了想,小宁她能保护好自己的。
“阿娘!”燕攸宁去抱住了她,看她无力地软在她怀里,唇侧溢出了些血丝。身子有些颤抖,指尖也颤颤地抬手抹掉她唇角的血。
“我或许该早些带阿娘离开的。”
薄姬的身体在这夏日的热意里逐渐的冷了。她静静地坐着,这日来的太过猝不及防。
父王伤重过世,便要将她阿娘也带走,这是她怎么都未想到的。
伏缉熙看着她,想将她搂到怀里抱着。此时看着她的心痛,就如他娘死去那日一样。
燕攸宁坐了许久,至宦人等不下去要将尸体带走,出声,“公主,您节哀。薄姬的尸首还将送到先王那儿去。”
宦人将薄姬抬了走,伏缉熙蹲下身抱住燕攸宁,“公主。”
“嗯。回寝殿吧。”她道。
他抬头看她,吻落在她唇上,轻轻地带着安慰。
他想说,他会陪着她的。可他又无法保证,能永远在她身侧。
他好想永远都和公主在一起,想永远不分开。
燕攸宁回吻了他,是少有的温和,像是失了力气的那样,令伏缉熙觉得心口疼痛,他吻深了一些她方才又深了一些。
知她此时无心此事,伏缉熙并未要很多便放开,她又在他唇上吻了吻食去水液,“回寝殿吧。”
伏缉熙扶她起身,看她像是虚弱的样子想要抱她回去,又觉她此时的脆弱或许不想让人触碰,遂只是慢了脚步同她一块儿往回走。
燕攸宁一路都让他握着手,薄姬身上的凉意让她觉自己都失了温度,他手心里却如旧的热烫,似能让人起一身汗意那样,又像能融去冰雪。
伏缉熙甚是担心她,一路唤了她好几声“公主”,燕攸宁都是“嗯”一声,最后道了句没事。
宫中似乌云罩顶,到处都死气沉沉,宦官宫娥忙忙碌碌,一切却始终看起来像是副黑白画,失了人间灵气。
安陵的李夫人也没有逃脱,燕宫派人送去了匕首,燕翕纵是想要违抗也没有挡住那阴毒宦人杀了他母亲。
他纵然将那宦人五马分尸,也无法改变李夫人已被杀死的事实。
入陵下葬那日,天蒙蒙亮燕攸宁便起了,伏缉熙也因担忧她而未睡得好一早醒了。
那柄鱼戏莲叶的木梳,从发根梳至发尾,简单的发髻伏缉熙已然可以梳得赏心悦目了。
“将它给我吧。”绾发后,燕攸宁回身向伏缉熙伸手。
他怔怔,握在手中并不愿还回去。她给过他的东西,仅这一件。
可燕攸宁伸着手,他却无法不将此还给她。燕攸宁收回了木梳,伏缉熙一瞬便搂住她在自己怀里。
好似两人从此没有了牵绊一样。
结发为夫妻。
他想与公主做夫妻。就算成不了夫妻,就算只是她身侧男妾,能在一起就好。
“公主。”
“这是我阿娘的东西。”燕攸宁道。她想将它放进阿娘的棺椁里,就算天人两隔也能有所牵绊。
手里的木梳因着常年的使用光泽油润,坠着一竹青的穗子串起的玉环。
伏缉熙侧过头吻她,两人倒在案侧的席上,燕攸宁只来得及将木梳放在案上。
第77章 ……
他细细地吻她,合着眼睫羽湿了点点的水色。
燕攸宁捧起他的脸来,看他抬起眼帘,其中水光微微像受了欺负似的。
“今日还要送父王与阿娘入葬,阿玉莫使小性子,嗯?”
微温的指腹擦过他的眼角,带走湿意,燕攸宁察觉他黏黏腻腻的眷恋。
伏缉熙看她仿佛温情如水的黑眸,怔怔的像是坠入进去。公主的温柔总是很浅,只要入她眼的人皆可得到,那里面的情谊薄薄的一层,只在沉浸谷欠望时满眼是他。
可此时的温柔如天空绵云将他包围,其中情丝如不见光的深海暗暗翻涌。
一切像是雨过天晴之后,厚积云层里泄出的一缕天光。
他难以抽离回神。
燕攸宁此时无太多心力安抚他,只觉他方才十分惊惶,“阿玉,再磨蹭就要赶不上了。”
他还是有些磨磨蹭蹭地才坐起身,看着案上的木梳,依旧是那很想要的目光,然燕攸宁并未去注意他这些细微的小心思。
不过几日,再见已是都带了憔悴。
燕王陵前,燕洵见燕攸宁走上前,清澈的眼里浮着血丝,全然没了从前的活力,“阿姐。”
燕攸宁心疼地抱住他,“小洵此后要去封地吗?”
“嗯。原本还想着带阿娘离开。”他埋头在燕攸宁颈间,声音里都几分哑。他如今已是长到比燕攸宁还要高些了。
“你还有我的。要是一个人觉得孤单了,就到下隽来,或是去承阳。王兄和我都是你的亲人。”
燕洵点头,吸了吸鼻子,“嗯”声都有些泣音。燕攸宁拍了拍他安抚。
棺椁入葬,王陵封土,恍惚若隔世,恍惚如一梦,从前的人往后只留存于记忆,只生活的地方还留有些许痕迹,随着时间的流逝最终连那些痕迹都消弭于世间。
连史书都留不下一笔。
回王宫的路上,燕洵就带着人离开了。燕翕也在宫门前道别离去。
所有人都需要好好休息一阵,即位之事也打算暂搁几日。宫门前,伏缉熙握着燕攸宁的手,两人一道进了高平宫。
不过两日,便闻安平君于往安平的途中遇乱军而亡,容侯由安陵起兵造反。
尚不及万物凋枯之秋,摧心乱事却接踵而来,恍惚间似国破家亡,不过如此。
伏缉熙看向从床上起身坐于沿侧,沉静不见任何表情的燕攸宁,也从榻上起身,看向进殿来禀报的琇莹,“你先下去吧。”
琇莹点头,担忧地看了眼燕攸宁退出大殿。
“公主。”伏缉熙至燕攸宁身侧坐下。
“我去见王兄问问情况。”她要起身,伏缉熙抬头拉住了她的手,“公主该将自己放在第一位。”
燕攸宁回头,他潋滟的眸里似山青水绿,眉宇间皆是担忧。俯身捧起他的脸来吻在他唇上,细细的吻缠绵缱绻,还有以往的侵占欲。
伏缉熙喜欢这样,迎合她。水珠从被吻得饱满的下唇上牵扯滴落,已分不清是谁的,剩余水色又被她吮入口中去。
他伸手扶住她的腰,想要将此时的情缠再深入下去。她却是在索取够了想要的后退开。
看他迷离含情与渴望的目光,“我要去见阿兄,你在殿中等我吧。”
虽未得满足伏缉熙还是点了点头。
曲台宫,即使将要即位为燕王燕檀也并无搬离的打算。与燕攸宁对坐小亭间。
今日的阳光淡薄只极浅的金色,却依旧热意不散。然两人无心去管。
“安平君是在往安平县的路上遇着了容侯手中一支散军,对方知道他的身份后就地围剿。”
“容侯手中自有两千精兵,此前与伏国交战父王还给了他一半的虎符,一直未收回。此事若无法解决,燕国怕是要一分为二。”
燕檀清雅温和的面容也有五分的疲惫,他并不想将这些事说给阿妹听,让她也不得安宁为此忧虑。
可此番境况,若到时燕国真被割裂也是无法承受的事,不如早些告诉她,还有些心理准备。
燕翕的一些心思他其实早便清楚,只是放不到明面上也无法杜绝,许还是他能力不足吧。
两人一直坐到傍晚燕攸宁方才离去,不过刚出曲台宫天空打下了雨点。她抬头才恍然,不知何时阳光竟已是被云层覆盖,天地阴暗了下来。
抬手,雨珠打在掌心里,消去整日来的闷热。“啪嗒”“啪嗒”的声响,颗颗落雨湿了青砖,打的花坛中草叶摇摇晃晃。
伏缉熙站在寝乐殿的檐下,雨珠打在他脚前,看着忽然之间珠帘雨幕,他有些担忧此时的燕攸宁可还在曲台宫。
台阶下的青砖一个思绪间已是湿透,回过神转身进了大殿,片刻又踏出门槛撑伞离去。
燕攸宁不过在天空刚落下的几滴雨水里愣了个神,瓢泼大雨已是倾倒而下。
这几日总是有些神思恍惚,她无奈想。
脚步匆匆地打算先寻处躲雨,然厚积的阴云让本就要入夜的人间被黑暗更快的侵吞。
她走到了一处廊下吐出一口气,身上已是湿透,水珠顺着衣角滴滴答答让走过的路都留下蜿蜒的水痕。
“公主。”
伏缉熙在一处庭中的长廊里找到了她,扑上前就将她拥到怀里,她身上都是雨的湿冷,脸颊都让雨淋得冰凉凉的。
他轻轻吻在她凉意的脸颊上,将她抱起,燕攸宁接过他手中的伞,头靠他肩上。
“怎得来找我了?”
“有些担心。”
她抬手,指尖也是凉的,划过他脸颊的轮廓滑到颈间凸起的口侯结上。
至寝乐殿,伏缉熙低头就见燕攸宁睡着了,踏进殿中。琇莹在殿中候着,见湿淋淋的燕攸宁满眼担忧,恼愤,“这天,怎得忽然这样大的雨!”
她转身离开欲去熬煮姜汤来。
伏缉熙将燕攸宁抱着在榻上坐下,看着已匆忙离去没了人影的琇莹欲言又止……公主要先将湿衣换了。
他伸手覆到燕攸宁颊上想将她叫醒,她颊上却烫烫的,眸光一颤。
生病了。
还是这段日子来的事扰着心,身体都比往常虚弱了。
湿衣裳不能再套着,他将燕攸宁在榻上放好,于殿中四处翻找好不容易找着一件睡袍。
无法,平日的衣裳都是琇莹拿来的。
只能先将就着穿上。
看着睡得沉,两颊微微红的燕攸宁,伏缉熙抬起欲解衣的手顿住,脸颊也红了。
虽是坦诚相见多次,仍旧无法习以为常这样的事。人病着他不该磨蹭,垂着眼睫不去乱看地将她的衣裳解去换上新的。
又因还是起了些私欲不得消解,只能轻轻地吻她,还怕将人扰醒。
琇莹来便去请了医师,燕攸宁已被放到床上,伏缉熙坐在床沿握着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