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君竟然会去查我的身份么?”他转过身看着燕翕。
“毕竟太子兄似乎认得你,他认得的人怎会是普通人,我总也得知道一下。”他笑,“如今伏国晋安侯监国,却一直无王即位。伏昌瑾伏诛,广益侯罢权免职,能即位的就只剩你了吧,你却在……燕国?”
“我若捉了你,可是能向伏兰泽讨要些什么?”他似玩笑。
伏缉熙清冷月色下的目光冷淡,“你试试吧,我死在燕国也不会让你捉住的。”
“我们可以谈些条件。”
“我不会帮你。”不欲多言,伏缉熙转身抱着燕攸宁回了屋里,抬脚踢上门。
燕翕抬眉,笑意冷,起身唤人收拾柳下的酒席,离开院落。
长廊里,一女子走在他身侧。
“夫君是打算动手了吗?”
“还不是时候。”
屋里,燕攸宁被放在床上,然不过刚放下她,她便伸手捏了捏伏缉熙的脸颊。
伏缉熙僵在原地,昏暗不清的光线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公主。”
“我又喝醉了么?”她迷迷糊糊地说。
伏缉熙怔了一会儿,将屋里的铜灯点上两盏,回头见她已倒在床上。微微松了口气,走回床前将人扶着躺好。
见人是醉得睡了,已无再醒的可能便又去将铜灯熄灭回到床上躺下,躺在外侧面对她看着她的侧脸。
撑起身凑过去轻轻在她脸上吻了一下。
燕攸宁却忽得翻身按住他,压着他深吻,酒香淡淡的四溢。
伏缉熙想起许久许久之前的那次,她喝醉的事。便是醉了,见他也要戏弄,醒来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次早起来,燕攸宁果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燕翕这日未去下隽,便带燕攸宁在城中游玩。
就如此般的于安陵悠闲自在地待了些日子,燕攸宁打算回下隽了。燕翕虽在那日说要将伏缉熙捉起来的话,却并未对他做什么,两人之间相安无事像不曾有过那晚的交谈。
燕攸宁离开这日,燕翕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当将伏缉熙的身份告诉她。
一无所有对她来说不安全。
临上马车,他叫住燕攸宁。
燕攸宁回头含笑,“阿兄还有何事吗?莫不是还想我再住两日。”
燕翕闻言笑,欲道:“他,”
“公主!”伏缉熙立刻警觉地打断了他,靠近了燕攸宁垂着眼脸颊晕红,小声,“我,我有些不舒服,公主可以给我看看吗?”
他说着还紧张地抓住了燕攸宁的手,袖中白皙的腕上一圈红痕。
燕攸宁瞧他的模样想起昨晚的事来,蹙眉,难不成是弄伤了?
还是有些担心的,遂回头与燕翕,“阿兄,会再来玩的。”
话落与伏缉熙上了马车,未给燕翕说话的时间,燕翕看着伏缉熙的背影,目色更沉了。
马车上,燕攸宁看着对坐在前低着头的伏缉熙,“是伤着了?我看看。”
他又羞得不肯了。
抓着燕攸宁的手还未放开,隐约露出手腕来,燕攸宁瞧见了他腕上露出的勒痕,抬手将他的衣袖掀了开。
果真是昨晚让丝绳勒出的痕迹,“绑得太紧了么,怎不和我说?”
他脸颊更红,抬手抱住燕攸宁的脖子,“没有。是胸口,有点点疼……”
燕攸宁明了,“是阿玉那里太嫩了,我下次轻点。”
“嗯。”他应。
抱着燕攸宁,他松了口气,可心中又似苦海翻起浪潮。
张口想问一些什么,最终作罢。
回到王宫,两脚不过刚落地,琇莹便禀报燕寿前些日子往云梦泽狩猎,受了重伤回宫修养。
薄姬听闻她回来的消息也匆匆赶了来,本就不大好的气色,看起来越发的憔悴虚弱。
“阿宁,大王他伤得有些重,我听闻险些就让一箭穿……”她眼里蓄着泪意,忌了话。
燕攸宁闻言蹙眉,如此想是真的危险。不过薄姬她知早已对燕王寿没了什么情意,这会儿怕是被那危急的情况与伤势吓得。
她安抚,“阿娘莫怕,我这就过去看看。”
“我也随你过去。”燕攸宁去了,薄姬还在宫中待着说不过去。
燕攸宁点头,伤势这般严重,她是担心的,回身看伏缉熙让他回寝乐殿去等她,便与薄姬离开。
伏缉熙总觉感受不到她的在意,垂眼遮了眸里伤感。他想一刻不离的在她身边,却也只能独自回寝乐殿去。
是他欺骗了公主离开的事,公主还在介怀吗。他要如何才能将那些事从她心头抹去?
燕攸宁到了回中宫,燕寿的寝殿。
内殿里,姝姬坐在床尾哭哭啼啼,吴夫人在床头握着汗巾,燕寿面色苍白额上细汗,十分虚弱地躺在床上。
“父王。”
“妾见过大王。”
燕寿见燕攸宁虚弱地还是笑了些,“阿宁回来了。”
“父王伤势如何?”燕攸宁担忧地询问。
“那逃了的太子芝玉在云梦泽山中埋伏寡人,寡人还又让他跑了。”似乎是动了些气,燕寿咳嗽起来。
“算不得好也算不得不好,怕是要听天由命了。”不过是几句话,额上又渗了许多汗出来。
“大王不可这样说。”吴夫人俯身为他拭汗。
燕寿未接她的话,仿佛是看的很开。燕攸宁于此陪了一会儿,与薄姬离开。
回去的路上,燕攸宁又安慰了薄姬一会儿。薄姬沉默着,像是有不可说的心事,她抓起燕攸宁的手轻拍了拍,“阿宁要好好的啊。”
燕攸宁不明所以,不知她怎么突然就说这话。思索着,或许是因她为燕寿担忧的事安慰她,遂点头,“阿娘也是。”
两人回到高平宫,燕攸宁回了寝乐殿里。伏缉熙见她便从案后站起,“公主,可还好?”
“情况不大好。”燕攸宁明显的忧愁。
伏缉熙一时不知要如何安慰,在她坐下后替她倒了杯茶水。
次日,燕翕也回了王宫来,约莫是燕攸宁离开后他便接到了宫中的消息。
甫一入王宫径直往回中宫,燕檀刚巧也在燕寿的寝殿里,两人抬头就撞了视线。
看着燕寿,燕翕询问了燕檀来龙去脉与当下燕寿的身体。燕檀如实道来。
燕寿这会儿因伤势病得有些神志不清,闻声算是勉强清醒了一些睁开眼看向两人。
“燕国今受北面伏国虎视眈眈,周围小国虽表面顺服忌惮私下里却各怀心思,太子要多加防范,若他们投靠了伏国,燕国岌岌可危。安陵君要辅佐太子,拱卫王室,如今形势下不可内斗。”
燕檀、燕翕应声,燕寿又一阵咳嗽,脸色瞧上去更加得虚弱了。
离开寝殿,踏出门槛,燕檀、燕翕不约而同看向对方。似都明白对方的心思,一言不发地各自离去。
时不过半月,燕寿伤重病弱,难再救治。回中宫里传了遗诏。
太子檀即位,安陵君加封容侯,王子洵封安平君可迁居安平县,承阳公主加封承阳侯,随容侯辅佐新王。
宫中姬妾在王登仙后随王入葬,侍奉左右。
消息传至各宫,燕洵最先奔往回中宫大寝。
床前,素黄的罗帐垂落遮挡了里间一切,却仍旧因闷热的天气可闻到空气中微微血腥与腐肉的气味。
宫娥垂首于罗帐两侧不声不响。燕洵目红如桃跪在床前,“父王,阿娘,我阿娘不能留下吗?”
帐中并无回应,他眼里缀着泪花膝行上前,抬手想要拨开帐帘。
“安平君,王已经去了,遗诏不可更改。”一侧的宫娥出声。燕洵样貌俊秀,此时惶惶一些哀求模样,让宫娥瞧着也觉不忍心。
她话落,燕洵便愣愣的忽而低泣,又蓦地从地上爬起冲出了大殿。
长杨宫里,姝姬让两个宦人按着跪在地上,泣泪如雨,鬓发散乱,挣扎与歇斯底里。
“为什么要殉葬!我不要,我不想死……呃!”素锦裹上她细白柔嫩的脖子,一宦人站在她身后神色冷淡,手中力道越发收紧。
她秀目充血,眼珠子都似要从眶里脱落,一瞬失神便再不聚焦,了无生息。
素锦抽离,三个宦官退后,她软倒在地。
“先用草席裹起来吧,到时候丢进墓葬里。”行刑的宦官晦气地丢了手中的素锦,吩咐身侧两人。
“喏。”
“喏。”
高平宫里,燕攸宁去了信殿。
她去时已有两个宦人在大殿,并非她高平宫的人。她甩开了伏缉熙握着她的手,挡在薄姬面前。
宦人端着的木盘里一杯酒与一段素锦,见她脸上为难,“承阳侯,这是王上遗诏,您不能违抗先王遗命吧。”
伏缉熙也走上前,在燕攸宁身侧。
一时僵持着。
薄姬站在燕攸宁身后抓住了她的手,“就这样吧,小宁。”
“阿娘。”燕攸宁转过身来。
“希望你能一直肆意的生活下去,一定会比阿娘好的。若是早能想明白,也不会如此。熊姬也不会那样。”她道。
“还有机会的,我带阿娘离开。”燕攸宁将她的手握紧了。
薄姬摇了摇头,“大王还命你与容侯一同辅佐新王,你抗命带我离开不值当。况且也不止我一人,便是到了地下也有作伴。”
她抱住燕攸宁,“着实也是有些累了,想开后更觉一切都是个牢笼。小宁要好好的,随心才好。”
回想往事,那些让她走到如今的选择有自愿有不愿,但无一例外都毫无反抗的余地。
小宁是不同的,也是有些幸运的。以往的那些不理解,如今想来就该那样才对。她做不到,倒是希望小宁能永远如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