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檀略有犹豫,道:“可打算去伏国找他?他确实如阿妹猜想是伏国贵族子弟,他是伏嵇的儿子。当初伏宫兄长篡权他才被流放。”
燕攸宁沉默片刻,倒未在意燕檀瞒她的事,“只是想出去散散心,并不打算去找谁。”
燕檀作罢,却还是道:“他是被晋安侯唤回去即位了。并非是想离开燕国。”
燕攸宁无心听太多,她如今只想找处僻静地一个人散散心。
回到高平宫里,带上了琇莹后又再次离开。
发生了太多事,连一向忍不住话的琇莹都安安静静在她身侧。
酒肆里,燕攸宁又听那些满怀志气的学士议论伏国新天子即位之事。
“原来王子缉熙才是伏康王定下的新天子,太子令仪被建春侯谋害得着实有些冤屈了。”
“晋安侯与新天子也算为太子令仪讨回了公道。这恶人呐,自有天收!”
恍恍惚惚,仿佛一切又从头。然这次即位的天子已是伏缉熙,发生过的事还是没法再重头了。
伏缉熙啊,是阿玉?
燕攸宁觉视线有些昏昏,脑袋也有些昏昏,有些辨不清那些话里的东西了。
“姑娘,姑娘!”琇莹在旁拉住了燕攸宁握着觞杯的手,“您喝太多了,咱们出去吹吹风吧。这段日子以来您身体都不好,不能再喝了。”
已是入秋,外头秋风散去夏日暑热,凉凉的能让人清醒。燕攸宁摇摇晃晃出了酒肆靠在琇莹身上,秋风迎面,却未将她吹清醒。
琇莹扶着她去食肆里买了碗糖水,给她醒酒。
“好甜啊。”琇莹喂她喝完,她道。
“姑娘喝点甜的吧,就不要喝酒了。奴婢会陪着您,不会走的。”她搂住站不稳的燕攸宁,劝慰道。
燕攸宁也抱了抱她,下颌搁在她肩上,轻轻地,“好。”
“我们四处走走,看看这燕国。”她意识不清地道。
琇莹也应她,“嗯。”
*
伏宫·月下花前
伏缉熙酒意熏熏与月对酌,看着杯中清亮的酒液微微摇晃,那圆月的影也一点点破碎。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他在案上趴了下来,端着酒杯的手伸了出去,就那样毫无姿态地懒散趴着。
他想要知道公主的情况,然而燕檀递来的消息却是公主离开了下隽,他也不知行踪。
他好担心,好想念。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念,坐也念。
看花像是公主,看月像是公主,看天,看水,都像是公主。
伏兰泽绕过花丛到了他身侧,从他手中端走那杯酒,浇了出去。
“王若真如此想念,想念到颓废,那就将燕国打下来。同意将燕国分给南面诸国,他们便不会再与燕国同盟。”
“那不过是在伏国内乱时夏诸为保伏国劝伏昌瑾的计策。你若真用,怕是要逼死他。”伏缉熙扶着小案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伏兰泽不得其解。
“我得不到,他亦得不到。可他至少还算个知己,我如今算什么呢。”
他又一次离开,与公主之间或许再无缘分。他好想她啊。
伏缉熙转身蹒跚往大殿走,伏兰泽皱起了眉。想不到他真会为那个女子挂心到如此地步。
“那是个什么姑娘,夏诸竟然也倾心吗?”
伏缉熙不知如何去形容,只知道他很喜欢,喜欢到梦里都是她。
“很晚了,三王兄也回去休息吧。”
伏兰泽见他不愿多说,只好离去,他本也是听宫人说王喝了很多酒不放心才过来的。伏缉熙回到殿中,褪衣就寝。
宦人都在殿外,无须服侍。
外衣褪去,换上寝衣,微微的烛光里,未合上的衣襟露出黥字的锁骨,红粉的“宁”字异常显眼。
时过半年,燕攸宁的马车入了丰京。与人打听过夏诸的所在,往一处郊野山林驶去。
山中缕缕的炊烟,草木青翠,燕攸宁很快寻到了夏诸的小屋。
夏诸闻骏马的叫声走出屋子,就见篱笆院外从马车中走出的燕攸宁,怔愣了许久才回神。
“公主?”
“夏大人怎得官不做了?”燕攸宁直至今日才知夏诸已不在朝堂。
夏诸匆匆打开院门,笑,“做官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人还是潇洒一些好。”
“是啊,我倒是也想与你一般寻个与世隔绝之处,闲云野鹤。”燕攸宁惆怅道。
夏诸想到燕国那些事,心疼她所经历的,也自责无法在那时于她身侧陪伴与相帮。
“我这哪里算是与世隔绝,只要想寻我的都能寻了来。”他玩笑。
燕攸宁遂也笑。
夏诸从屋里取了两壶酒置于院中木桌,又端出两碟小菜,两人对饮。如此这般已是许久不曾有过,想起从前恍若隔世。
“如今倒是不如从前那般,有山珍海味招待公主了。”
“比从前好呀,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
夏诸看着她,知是心境变了。她是,他亦是。
从前追名逐利,昏君面前也能讨得好,如今潇洒林间,纵然没有从前富贵荣华却也乐得自在。
公主呢,是失去太多,一切都看淡了吗?他还是希望公主如从前那样,什么都未经历过。
她与伏缉熙,又如何了。此次来伏国,是找他还是找伏缉熙的呢。
“公主至伏国,特地来见我的么?”
燕攸宁一口喝尽了杯中酒,闻言带笑看他,“是啊,我们都多久未见了。再不来见你,连长相都要忘了。”
夏诸看她笑,眼里却空荡孤寂,半年多的时间过去了,仍旧没有治愈她。
他清楚他没有那个治愈她的能力,虽然他很想呵护她。
他不知伏缉熙是否能让她释怀,除此之外他想不到还能有什么人。
燕檀既让她到了这里,说明燕檀也没法让她那些伤口愈合。
但伏缉熙在那时也丢下了她,伏缉熙还能有用吗。
“公主要在这儿住一段时间吗?”
“我在外也有许久了,该回封地去了。”
夏诸忧心,她若这样回封地,还能好吗?他希望她还能是以前那个她。潇洒恣意。
且据晋安侯来他这儿几次询问公主的事所透露的,伏缉熙在宫里待得已是快要疯癫。
非真的发疯,是思念愈重积郁成了心病,有时会恍惚。
他并非大肚的人,但也不至于自己得不到也要别人得不到。他不知公主可还喜欢伏缉熙。
“公主既是要离开,可打算去宫里看看?”
“哪个宫里?”燕攸宁喝酒的动作一顿。
夏诸不知如何继续说下去,她是不愿再提了么。
她此时喝酒一杯接一杯,这不是她正常喝酒的情况,这样如何能行。
“你那小侍人病了。”
燕攸宁刚喝了一口停住,半晌无话。
“宫里有我什么小侍人。”
夏诸无奈轻叹,他不知是否要递消息给晋安侯,让伏缉熙知晓公主就在丰京。他担心公主会生气他这样做。
“晋安侯告诉我,他想念你已经精神恍惚,总是半梦半醒间叫你,坐着会出神站着也出神。因着半年了,一直没有你的消息。”
“为何要告诉我这些?”燕攸宁冷淡了。
夏诸也不知他为何要说这些,他在撮合自己喜欢的人和别人。
遂笑,“随口一提罢了,公主既是不想听,那也就不说了。”
燕攸宁确实不想听这些,她养他在身侧一年多却不知他的身份,不知他的姓名。
就算如此她竟还真情实感对他投入了感情。所得到的就是他逃了一次又一次。
呵。
长平永乐。
真是讽刺。
既是做了天子,那也不缺女人。
日落西山时燕攸宁才下山,打算离开丰京回燕国。伏兰泽刚巧从宫中来见夏诸。
他几次询问夏诸伏缉熙惦记的那个人是谁,夏诸都不曾正面回答他。
让他既生气又无可奈何,这两人真是都护得紧,他可没要去伤害人家。
上山时撞见了燕攸宁的马车,敞开的车窗让他瞧见里头那姑娘的样貌,清丽姣美。
一抬眼,眸里清清冷冷却又格外惑人。
夏诸可从来不与女子交往,他唯一知道的还是从五弟口中听来的那个让他五弟也为之魂牵梦绕的白月光。
他当即就让随从拦下那辆马车。
燕壹、燕贰瞬间护住马车,取出了靴中的短刃做防。
马车中还有琇莹,也在一瞬间就将燕攸宁护在怀里,让燕攸宁哭笑不得。
伏兰泽透过车窗看她那笑,既妖又仙,明明十分引诱却又拒人千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