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苏雪和便去和糖人铺子的老人家搭话。
“这个糖人,麻烦帮我做成那个姑娘的模样。”苏雪和对老人家说,“对,就是那个穿大红披风的姑娘。”
老人家眯着眼睛一瞅,哈哈摆手,“公子,那姑娘生得那样俊,可怎么照着她做?”
恰好温浓感觉到这边的目光,朝老人家笑了笑。哪怕兔子面具遮挡了上半张脸,仍旧姝色无双。
苏雪和的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只需将她的发式和衣裳做得能瞧出是她就好,脸上便用兔子面具遮挡……对了,再加一个胡萝卜形状的花灯吧。她有个很喜爱的花灯就是这个形状,胡萝卜做得胖一些,我可以加价。”
这个糖人比寻常糖人做起来要费时一些。
苏雪和原地等了一会儿,又担心温浓在那处站得不耐烦了,正打算过去和她说说话,却见一个身材修长、衣饰华贵的面具男子走了过去,像是在和温浓搭话。
他一蹙眉,走过去便说,“不知这位兄台有何贵干?”
那位面具男子将面具往上一抬,露出那张熟悉的脸来,含着笑意问苏雪和,“雪和。”
苏雪和微愣,而后很快敛容,“殿下也出来游逛灯市了,真巧。殿下是怎么认出舍妹与表妹的?”
太子言简意赅,“温姑娘这件披风曾见她穿过的。既然碰巧遇见,便一起逛吧。说起来一个多月前京城也有一次灯市,只不过那次要小一些,不知道雪和与苏姑娘可有去看看?”
这话说完之后便和面具下的温浓换了个眼神,有点心照不宣的意味。苏雪和两个答了什么太子也不在意。
此时糖人做好了,苏雪和去拿糖人,走之前还看了苏雪榕一眼。
得了暗示的苏雪榕当即悄悄深吸一口气,而后开口对太子说,“殿下要往哪里去,不如臣女陪殿下一路?表妹这边还有个糖人没有做,她和兄长还要等一会儿呢。”
闻言,温浓和太子二人对视一眼。
温浓没开口,甚至还看向了别处。
太子收回目光,微笑着答,“不必了,我等着就好。”
苏雪榕继续劝说,“听说今日河上的花灯极是好看,不如臣女与殿下先去河边。边看边等兄长表妹过来?”
这回太子便直接多了,干脆拒绝,“不去。”
苏雪榕一噎,发现她平日里和温雅有礼的兄长接触多了,偶尔碰上不给面子的人,还当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才不显得尴尬。
温浓压住嘴角的笑意,问他,“殿下为何不愿过去,可是那边风景不好?”
太子轻咳一声,目光落在温浓面上,“倒也不是,只是这边风景更好。”
第44章 “和气” 修罗场。
苏雪和从糖人摊子回来的时候, 只见温浓左边是太子,右边是苏雪榕,已经没有他站的地儿了。他步子一顿, 手里的糖人签子也捏紧了, 而后挂上一个若无其事的微笑,走到温浓面前,将糖人递给她。
顺势将太子隔了开去。
“表妹, 你瞧这糖人,可有三分像你?”
温浓先是飞快地瞟了太子一眼, 他正有些愣,瞧着有趣极了。
而后垂眸看向手里的糖人,大红披风飞仙髻,面上一个可爱的雪白兔子面具,露出的小嘴弯得讨喜。
不说有多像,确实一眼便知道是按着她做的。
“谢谢表哥。”温浓笑了笑, 而后晃了晃糖人说, “不过这可叫我怎么下嘴?”
苏雪和正要叫她拿在手里只作观赏之用, 便听一旁的太子说, “雪和不是还有糖人没有做好么?”
太子走近一步, “是给苏姑娘的吧?不去说说想做什么样的?”
苏雪和瞧他一眼, “殿下,雪和已经与那位老人家说过了, 只消再稍等片刻便好。不好耽搁殿下的时间, 不如殿下先去, 随后我们再来。”
太子笑了笑,看着温浓说,“既然温姑娘的糖人已经做好, 不如温姑娘陪我一道先走,随后我们在河边相聚,如何?”
说话的时候,仿佛不经意一般挡在了苏雪和与温浓之间。
眼见太子与温浓二人目光对上,似乎下一瞬便要一同先行离开,另一边的苏雪榕急急忙忙插话,“殿下!我的糖人很快就好,真的。若是实在等不及,我的糖人也可以不要。”
温浓也说,“殿下,臣女要等榕姐姐的糖人做好再走。”
闻言,太子笑道,“我也只是一说,好不容易遇到一块,自然要一起逛灯市才好。”话说完,人也在温浓的身边站定了,算是占住了这个位置。
接着又侧身看向苏雪和,没有半点不好意思,“雪和不如去瞧瞧糖人还有多久做好。”
苏雪和嘴唇微扯,什么话也没说,点了点头往糖人摊子走去,不一会儿,带回来了苏雪榕的糖人。
他将糖人递给苏雪榕之后,便往温浓和太子那边落了一眼,寻思如何才能不着痕迹地走到温浓身边去。
“雪和,苏姑娘那边人多,难免会有行人冲撞过来,雪和不如护着自己妹妹些。”这时太子一句话将苏雪和钉在那边,还嫌不够似的说,“雪和分身乏术,温姑娘这边便由我护着了。”
苏雪和目色微凉,对上太子含笑的目光,唯有点头称是。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温浓一阵好笑,偏过头看向太子,故意说,“殿下,臣女把榕姐姐挽紧些就好,方才一路过来从未被冲撞到。倒是殿下千金之身,那里好劳烦殿下护着臣女呢?”
太子没瞧出她的蔫坏,还在那儿诚恳解释,“我会武,不会轻易受伤。而且上元节普天同庆,温姑娘便不要唤我殿下了,在外一声公子便好。”
“那便多谢公子了。”
也不知是不是太子的错觉,总觉得好像看见了温浓面具底下浓浓的笑意。
前头有几个江湖艺人在玩杂耍,围拢了一大圈子的人,时不时一阵哗然之声。还有些孩子是骑在长辈的脖子上的,因此哪怕太子与苏雪和比寻常人高一些,也被遮挡住了视线。
“温姑娘可想过去瞧瞧?”太子问。
温浓犹豫,而后摇头,“人太多了。”
苏雪和见状也说,“若是早些到此地还好,如今再去怕是挤不进了。”
而苏雪榕也点头附和。
若是别人,眼见其他人全部摇头,便就此作罢了。太子却不这样,垂眸对温浓说,“温姑娘便说想还是不想吧。”
“想看自然是想看的,只是……”温浓话未说完,便感觉自己手腕一紧,原是被他圈住了。
而他今日这身是广袖的衣裳,从苏雪和二人的方向根本瞧不出太子的动作,只会觉得他站得稍稍近了些。
“那便跟我走。”太子说着,拉温浓往人群中去。
他今日是出来游玩的,并没有穿太子的正装,只这么一身常服,却仍旧能瞧出家世不凡。身上绣着的金线在暖黄的灯火下熠熠生辉,发上簪着的羊脂白玉簪细腻生晕,一瞧便是难得的上等货色,更别提他周身皆是令人难以忽视的气场与存在感。
于是太子拉着温浓这么走过去,人群竟如摩西分海一般自动散开。一路走去没有一个人碰到了他的衣衫。
温浓:“???”还有这样的?
直到走到了人群最前头,太子满意地看着近在眼前的杂耍,而后偏头对温浓笑了笑,没说话,但眼里尽是“如何?”。
温浓回过神,晃了晃被他圈主的手腕,小声问,“殿下这是怎么办到的?”
太子没听清,便垂下头附耳过去,示意她再说一遍。
与此同时,他的鬓发柔顺地垂下来,发间的玉簪被灯火透过,生出乳白的光晕来,温浓的眼睛被晃了晃。
……她好像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了。
这么一身华贵的行头,寻常人都想要离远一些,免得将他身上的某个“不起眼的挂件”磕到碰到,然后面临倾家荡产的结局吧。
“我说,公子穿这么一身,不怕被扒手惦记啊。”
太子听完便正对温浓,因为附身的原因离得有些近,四目相对的一瞬,两人都有些恍神。
随后太子说,“若是有扒手那便更好了,正好扭送去大理寺,明日便有传闻说太子殿下哪怕在上元节也不忘维护京城长治久安。”
温浓:“……”
好一会儿,看着眼前好像没有先前那么吸引人的杂耍表演,温浓回想起方才太子的回答忍不住噗嗤地笑出声。
“殿下,我们出去吧,表哥与榕姐姐还在外头呢。”
太子沉默一瞬,“不愿让雪和等?”
温浓瞧他一眼,他的神情没变,仿佛只是随意一问,但熟悉他脾性的就当知道,他的小情绪来了。
不过,她方才还说了榕姐姐,怎么他就只听见了表哥?
温浓便换了个说法,“公子,这个我们已经看过,自然要去看别的东西了。”
果然见太子点了点头,唇角细微地一翘,而后拉着她和先前一样分开人群。
出来之后,见苏雪和二人果真在外头等着,只是苏雪和的手里多了一盏兔子灯笼,大概是在旁边的灯铺里买的。
“表妹,这个是给你的,和你今日的面具很配。”苏雪和笑着走过来,将兔子花灯的提竿递到温浓手中,眼见温浓拿稳了,这才松开。暗暗想,这下太子就不便再拉她挤到人群里去了吧?
“多谢表哥,很可爱。”温浓左手拿着糖人,右手提着花灯,又是大红的披风,雪白的毛领,整个人被灯火映照得十分喜庆。
太子眸光一动,“温姑娘若是不好拿了,我可以代劳。”
温浓还没说呢,苏雪和已然出声,“殿下,这不好吧,帮着拿东西是下人活计,殿下这般做便是纡尊降贵了。”
“雪和这是什么话,凭我们几人交情,还须讲究这些?”
温浓和苏雪榕面面相觑,都感受到了紧绷的气氛。
“都不要吵了不要吵了!”
闻言几人均是一愣,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摊贩正对两个顾客大声喊道,“你们若是都喜欢这同一个,不如掰成两半,一人拿一半好了!大好的节日,要和气!”
太子:“……”
苏雪和:“……”
温浓:开始感觉到痛了。
于是假笑一声,“殿下,我还拿得动。哎?前头好像有更好瞧的,我们快些走吧。”
前头是一轮缓缓驶过的巨大灯车,灯车上有戏班子在咚咚锵锵地唱戏,最顶上一个六面宫灯徐徐旋转,隐约可以瞧见一只只或立或卧或是展翅飞翔的仙鹤剪影,在宫灯里头交相变幻。
这一只灯,说是灯王也不为过。
耳边能听见路人的讨论声,说这只灯王要文武双全的人才能夺下来,往年都是这样。
一句“喜欢吗?”叠声响起,说话的太子与苏雪和一愣,目光从温浓面上移开,而后二人四目相对。
方才那个摊贩说的“一人一半”言论再次在温浓脑海中响起,叫她脑仁都开始疼了起来。
天啊,出来之前她可不曾想过会是这样的局面。
“殿下,表哥,这个灯王的确好看,只不过我和榕姐姐都拿不下了,我们还是去别处看吧。再说了,我看我这个兔子花灯很不错,榕姐姐的云雀花灯也极做得精致。”
苏雪和说,“表妹不是还收了一盏花灯在家,喜爱得紧么。既然喜爱,便是再多几盏也不为过。”
他这话叫温浓神色一紧,太子也凝神看过来。
见温浓神色不对劲,苏雪和还以为他哪里说错了,“便是那盏胡——”
温浓急切打断,“哇,我再看这灯王,也太美了吧。表哥,你看那仙鹤。殿下,你瞧那轮廓。当真是技艺精湛,巧夺天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