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辰忍俊不禁,却又添了丝希望,陆千载是个半仙啊,命格司算得出很多东西。他说有情人终成眷属,就一定能。
可是要怎么做呢?就这样干等着吗?
她在心里盘算这些事,蔺长星亦然,只不过他径直道:“国师,我母亲知道我跟姐姐的事情了。”
陆千载笑道:“这么快吗,那谢府也应知道了。”
“不,谢府还不知道。”蔺长星认真讨教:“我想做些什么,又怕鲁莽了,此局怎破?”
陆千载不曾回话,徒自忆起他初回京那日,师父病危在床,他侍候在身侧。
师父干枯的手抓着他道:“保住命格司。”
他平静地问:“若保不住呢?”
师父道:“那就保住人。”
像是回光返照后的枯槁,师父后来神志不清,开始说胡话。人之将死,其言真切,死前回忆的事情有辉煌亦有罪恶。
他模糊不清地说了几个词,陆千载尽数记下,后来接管命格司,遍稽群籍以证实自己的推测。
得到的答案着实令他心惊,可在宴京城,这也不算稀奇事,命格司亦是棋子。
如今太子主事,不复往前的风气,周道如砥,其直如矢【1】,有些事终于到了可以弥补之时。
进了陆村,陆千载扬声笑着跳下马,回头对那一对璧人道:“我虽不是神仙,但山人自有妙计。若往我身上砸些银子,我一高兴,保管你们能平安渡过这劫。”
谢辰还未反应过来,蔺长星已经跑向陆千载,激动道:“我倾家荡产都依你。”
陆千载很是满意他的态度,引他们往学堂里去,孩子们都在等着。
“好,那就听我安排。”
他语气轻快,宛若带弟弟妹妹做游戏的兄长,仿佛沉重压在谢辰与蔺长星身上的事,在他眼里压根不算一件事情。
他定会帮他们解决。
谢辰与蔺长星面面相觑,也有些懵怔,不知他为何要插手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他贪财是为了他人,断没有为财胡乱行事的道理,帮他们总不能是良心大发?
谢辰问:“第一步该当如何?”
“等我禀明太子再告知你们。”
“你要跟太子讲?!”蔺长星不可思议,“你是要让他赐婚吗?虽然直截了当,可谢家人若是反对,会很难堪。”
陆千载无语:“赐婚就算了,只是说明情况,有太子帮忙,事情会好做些。”
“我什么都听你的!”蔺长星手牵着谢辰跟在他后头,“等你,你利索些!”
进了学堂,谢辰挣扎,蔺长星不仅不松手,还喃喃道:“你跑不了了,这回真跑不了。”
第71章 亮话 盛装出现在国公府门口……
蔺长星的喃喃自语换来谢辰一句无限心疼的“傻子”, 她说完不挣扎,由着他拉自己进去。
学堂里窗明几净, 外面朔风凛冽吹不进来,屋内生了炭火,又因着人多,暖意烘人。以至于握笔沾墨的小手皆不见冻疮,看得出来被细心照料着。
蔺长星与谢辰挽手进去,那些孩子看见,年纪大些的隐约明白, 微微红了红脸,并不多说什么。年纪小的认为并无不妥,这位哥哥上次说了他们是好朋友,好朋友之间牵手很正常呀。
尽管如此,谢辰还是坚定又温柔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他想给人看, 她纵容了, 既然已达成目的, 便不能再辣人眼睛。
见到他们俩,准确来说是见到蔺长星, 孩子们显然高兴异常。村子里一切都好, 只是与外界接触得少, 谢辰与蔺长星是少有的村外人,故而稀奇。
上回走后, 大家也曾分析, 疑心他们说再来是哄骗孩子的话。不成想一个月方到, 他们俩真的来了,有胆子大的已经欢呼起来。
蔺长星弯着唇角,将食指放在唇边, “嘘——”
孩子们便乖乖收声,坐在位子上。
蔺长星来前给他们准备了礼物,包裹里有蜜饯和毛笔,他依次发了下去。
嘴上逗道:“先吃点甜的过过瘾,吃完咱们再来苦学,我瞧瞧你们的字可有进展。”
大家欣然接受。
谢辰看他还挺会带孩子的。上回在王妃面前,他脱口而出生十个八个……谢辰忽凉飕飕地想,他若妻妾多些,这也不难。
但燕王是个痴情种,与王妃举案齐眉这些年,也只有蔺长星一个嫡子。若子像父,他只赖着她一人,想儿孙满堂便难了。
蔺长星的耐心都显现在小细节上,做饭、刺绣、编织皆是好手。在南州时谢辰便发现,他连叠被子都定要工整无皱,将上面的每一根头发丝都挑拣干净。
因此现下教孩子们习字,一笔一划细致入微,甚至手把手教地他们握笔运笔。
他的记性很好,虽只相处过半日,今日才第二回 见面,但他喊得出所有人的名字,连谁的字进益了多少都能脱口而出。
这样年长的哥哥,最讨孩子们喜欢。
谢辰看了会,心里叹气。
何止孩子,连她旁观下来都喜欢,可惜她会写字,轮不到被他教。这个念头让她微感害羞,暗暗啐了自己一口,这个醋也要吃不成。
蔺长星一个人便能将场子制住,她悄无声息地站在角落,上回那个小姑娘怯生生地盯着她看。谢辰走到她桌案前,看了眼她的字,笑了笑,小姑娘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谢辰柔声鼓励道:“晓儿手小,握笔不稳,写成这样已是不易了。”
她学着蔺长星,握住小姑娘的手陪她练夫子今日新教的字,写了一会,小姑娘生如细纹道:“写名字。”
谢辰才说了“好”,她又欲言又止地抬起头,在谢辰询问的目光下补了一句:“要写姐姐的名字。”
谢辰微微惊讶,却没多问,抿着唇笑道:“好,写我的。”
“谢”字结构繁复,笔画难写,谢辰刻意放慢书写速度,好让她能记住。
但“辰”字甚是好写,小女孩学过。
谢辰身上有股淡香,俯身挨着她时,宁晓儿偷偷嗅了嗅,满心甜蜜蜜的。
写完后,谢辰温声在她耳边把这两个字读了一遍,“我的名字,记住了吗?”
宁晓儿年纪虽不大,记忆却好,只写了一遍,竟也将“谢”字记住了。
小姑娘抬起头,脸蛋白皙且红润光泽,扎着两个小髻,模样骄傲又害羞。
谢辰由衷地夸了一句:“真棒。”
“是谢谢的谢。”
“对。”谢辰弯着眼睛笑:“星辰的辰。”
谢辰与蔺长星联手把原本的夫子赶走,教完了字,又一个讲课一个读书,忙得不亦乐乎。
漏刻在这里似乎滴得格外快。
这里成了世外桃源,宴京城的风起云涌、人心算计通通被抛之脑后,孩子的眼睛里搭建着最澄澈平静的堡垒。
到了午时,孩子们各自回家中用餐,无父无母的便留在学堂,自会有人送饭过来给他们。宁晓儿问谢辰去不去自己家吃,说自己阿娘的厨艺极好。
谢辰蹲下来对她道:“谢谢。但陆先生备了饭,我们就不过去叨扰了,下午见好吗?”
宁晓儿刚晓得她姓“谢谢”的“谢”,腼腆地笑道:“好。”
蔺长星揉了揉小姑娘细软的毛发,与她告别,对谢辰道:“你对孩子真温柔,都不像四姑娘了。”
谢辰瞥他一眼,走出学堂,午间暖阳宜人,两排房屋沿路铺开,乡风甚是清冽。
她问:“四姑娘是什么样子的?”
蔺长星上来牵她手,闲庭信步半看鸡看鸭,还与晒太阳的老人打着招呼。
“谢四姑娘,宴京里打听打听,谁不说一句端庄清高,谁敢肆意亲近?”
他表情和语气端得严肃,夸张至极,谢辰闻言乐不可支:“谁说的,有人敢啊。”
“对啊,只有蔺长星敢嘛。”他喜笑颜开,轻轻撞了下谢辰的肩膀,说了句俏皮话:“这不就把四姑娘骗到手了。”
谢辰点头:“是骗的。”
他又嫌这话刺耳了,拇指掐了一小截食指出来,“只是一点点的小花招。”
谢辰一本正经:“我承认你的小花招吸引到我了。”
“哈哈哈哈哈哈,”蔺长星笑得弯腰去捂肚子,谢辰的脸说这样油乎乎的话喜感十足。
谢辰拖着他赶紧离开,太丢人了。
等止住了笑,蔺长星天马行空起来:“以后咱们私奔就来这里,我做个教书先生养你。”
谢辰毫不犹豫点了头,随后提醒道:“有陆千载这样吝啬的上峰,你确定养活得了我吗?”
蔺长星顿时沉下脸,懊恼道:“说的也是。”陆千载还不压榨死他。
国师大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长了顺风耳,远远地倚在他的庭院门口,扬声高喊:“饭冷了,你们俩快些过来,别在背后说我坏话。”
两个人不自然地咳了咳,到了跟前,一左一右从陆千载肩边挤了过去。
陆千载:“……”
下午离开前,宁晓儿从家里给蔺长星带了自家做的玉米烙饼,糯声道礼尚往来。
蔺长星欢喜道:“好,下次见。”
陆千载无奈摇头:“你们俩再来几回,只怕把我这的孩子全拐跑了。”
蔺长星否认:“不敢,我哪能将他们个个照顾好,也就是国师大人有这样的本事。”
“虽是奉承之语,听着却令人神清气爽。”
“哎哟,是真心话啦。”
城门关得早,午后歇了片刻,陆千载便与他们一同回了京。他赶回国师府换了身衣裳,便匆匆进宫面见太子。
宫里近来不平静,太后患了风寒病倒,陛下身子越养越差,燕王还没出宫。前朝年关将近,诸事繁忙,他自己的大婚又在操办。
身上担子千金重,太子好不容易挤出闲暇带几个弟弟妹妹去梅园转了一趟,听闻陆千载进宫:“国师既来了,就留下用膳吧。”
见了面,太子当即问他何事,陆千载亦不绕弯子:“前些日子殿下问臣,命格司移去了可会触犯天命。臣回去卜了一卦,上吉,可移。”
太子会心笑了一笑,这位国师的悟性高,倒不枉栽培他一场。
“国师可有想法,如何移?”
陆千载平静道:“从我师父入手。”
命格司创设几朝,原只是占卜天象,断言雨雾和各地灾情,是为了利国利民。后来便开始将星宿卦象与人的气运结合起来,一桩桩一件件令人瞠目结舌。而命格司真正令人生厌,还是从申礼行接管开始。
朝野上下被他几句话就断了生死和仕途的人不在少数,偏他气象测得准,在运势上,便是不想信也不成。淳康帝重用此人,委以重任,臣子们敢怒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