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派人跟着谢辰,得知他们宿在落霞镇,便将消息告知自己夫人。江少夫人再与人一说,传着传着就进了王妃耳朵里。
这些天,蔺长星顺藤摸瓜并不顺利,大伤脑筋,而这结果倒也不出意料。
周书汶轻蔑一笑:“世子的家事,与我何干?”
“你我心知肚明,但背后出手不光彩,我不学你。”蔺长星朗朗道:“咱们正正当当来战。周大人再少睡几个时辰,把你家烂摊子看住了,别让我寻见把柄。否则我,睚眦必报。”
他说完便拂袖离去了。
周书汶阴沉沉的脸上未有被戳穿后的愤怒,而是露出惶惑,怎么会如此平静?
他将谢辰与蔺长星同宿的消息,分别透露进燕王府和谢家,果不其然,燕王妃将谢辰请了过去,随后不久,蔺长星也被召回。
他本以为这两人到此该断了,可蔺长星今日的行径绝不似伤心。
他威胁自己却不愤怒,好像并未受到影响,谢辰这些天更是随意出入谢府,未受丝毫限制。
他们不曾分开。
这两家是疯了吗?
当年他父母得知他私下与谢辰往来,恨不得以死相逼,生怕他毁了周家,娶一个丧门星回来。他虽不这样想,却心知就算周家同意,谢家不会舍得女儿嫁人,定会夺他的命解恨。
他当年退了步。
可如今,怎么与他想得不同?
蔺长星孟浪至此,才短短几月便与她同宿,周书汶恨得牙根都疼。可谢辰被迷心窍,纵容便罢了,谢府到底在想些什么?
满门的清贵,就愿意自家姑娘被人不清不楚地糟践吗?
这头,蔺长星恨周书汶阴险,却也如释重负,否则他与谢辰的事难有进展。若拖到他不得不谈婚论嫁之时,只怕麻烦更多。早些揭开也好。
情|事,家事,国事。
这一会儿功夫,他脑海里闪过许多杂乱,他近来都如此,不得安歇。
此回与谢辰相见,乃是忙里偷闲。并非是身子忙,而是心忙,只有在谢辰身边,他方能放松片刻。
忍了这许多日,种种情绪不得不隐忍,上回哭一场算是缓解,这回便是彻底的宣泄。
他急需一场大汗淋漓的癫狂。
在她的榻上,他不必烦心任何事情,只知道取|悦她,探寻冬日里少见的春景。
谢辰倒是顺从,只知他这回格外骁勇,眼神分明温柔,动作却让她承受不住,敏感地察觉出他心乱了。
他有意遮掩,于是恶劣的话一句接着一句,谢辰听得难受,不得不去捂他嘴巴,却被他擒住手。
他使坏道:“只说了几句,你就喜欢得腰肢软成这样,还装模作样吗?”
被他弄得眼睛湿漉漉的,他又小意哄她,力道却不肯收。
等平静后,他说:“过两日,我们去村里吧,一个月到了。”
答应过那些孩子。
谢辰说好,她休息罢,温柔地把他抱住,“长星,什么也别怕。”
她不曾解释这一句。
他明白她在说什么,她懂自己,一时间泪水又盈了眼眶,他忍下去,恨铁不成钢道:“傻姑娘,我欺负你,你还哄我。”
“你没有欺负我。”谢辰笑笑,不含任何旖旎,诚心道:“我很喜欢,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蔺长星瞬间懵了,心想,这回子别说烦心事了,便是即刻死去,他这辈子都值了。
两人在日落前分别,谢辰今晚得回府,难得父亲休沐,一大家子总该吃顿饭。临走前,她给了蔺长星一百两,塞进他怀里,“拿好了。”
席上一切如常,各房说着自己的事,连谢潺那事也跟家里交代了。
兄嫂们虽嫌他荒唐,却也是高兴多些,国公爷见惯了大世面,沉声道:“既如此,就将人娶回来。”
临到快吃完饭时,谢几轲大咧咧道:“近来府兵真勤快,夜里添了好几队,巡来巡去,觉都睡不踏实。”
沉默……
大家好像没听见,扒饭的,走神的,喝茶的,都不回他。
还是秦氏救场骂道:“年前向来不太平,谨慎些本是应该,旁人都睡得着,就你事多。”
谢辰也觉得谢几轲娇气,心里暗想,得提醒某个人往后别再□□了。
她嘴角抿了笑,低头想着蔺长星,熟不知桌子的人状似轻松自然,都在小心翼翼地瞟向她。
偷笑?
大嫂孟氏与大哥谢檀隐晦地对了眼,谢辰下午去见何人,其实他们都知道了。
第70章 妙计 你跑不了了
雨雪霏霏, 几日后苍穹放晴,阳光恣意地洒了满城。积雪随之融化, 瞧着明媚,反比前两日更冰寒。街路结冰,马腿上裹了布帛,游人跟着少了许多,非必要便不往街上钻。
谢辰去江府不为旁的,只为告诉蒙焰柔,“燕王妃知道我与长星的事情了。”
蒙焰柔一口红枣燕窝粥险些呛住自个儿, 狼狈地咳了两声,问:“怎么被发现的?”
“说来话长,万幸她态度还算温和,只说等燕王回府一起商量。”说到这里,谢辰想起她还不知王妃见到燕王后, 可曾商量过这事。
若燕王伤势严重, 又一时半会出不了宫, 她会不会改主意,不肯再认答应过的事情。
想了想, 便知不会。
若她还想再见燕王, 如今不会撕破脸。蔺长星也不是那等逆来顺受的孝子, 若她说话不作数,不等谢辰做什么, 便已经伤了她与蔺长星的母子情分。
“你家星弟什么态度?”比之于父母亲长, 与谢辰在一起的是蔺长星, 蒙焰柔最关心的是他的所作所为。
他当初纠缠谢辰时说得比唱还好听,若仅是母上知情,他便推谢辰出去挡着, 旁人不管,蒙焰柔第一个要他不痛快。
谢辰明白她的意思,欣慰道:“他与我站在一起。”他虽然帮不上大忙,可他随时做好了为谢辰不管不顾的准备。
在他们这段躲躲藏藏的感情中,蔺长星显然是那个最怕走不长远的人。
谢辰越了解他,便越心疼他,他哪有明面上那般开朗活泼。一个自小不在父母跟前长大的孩子,任凭如何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心里终有挥之不去的阴霾与恐惧。
他掩盖得极好,但夜里偶有噩梦,很让她心疼。在她面前又常常控制不住情绪,似乎对她的依赖已是一种执念。
他眸里的盛情浓得令人心惊,谢辰毫不怀疑,若有一日他们走不下去,她不肯要他了,他是真的会把命给她。
“辰辰,”蒙焰柔喊回她偏移的神思,笑道:“只要他不退,你们能走下去。”
江鄞与蔺长星因公务往来颇多,十分喜欢他的性子,常回来对蒙焰柔说世子年纪虽小,但心性德行稳重。与伪君子真小人的周书汶不同,是个可托以终身的男人。
蒙焰柔最是了解谢辰,只要蔺长星坚定,她断舍不得放手。故而才有此一说,只求蔺长星不负众望,抵住来自世俗的重压。
“也未必,”谢辰不敢太乐观,冷静道:“我家里人还不晓得,若是知道,只怕不会同意,有得麻烦。”
“连燕王府尚且没说什么,你们家里人怎舍得断你的甜头,你这个岁数了,他们还能指望你削发做尼姑不成?”蒙焰柔让她少担心谢家人,先把婆母哄高兴。
谢辰虽觉这话有道理,心中还是惴惴不安,“可我与长星如此,他们若觉得丢人,难保不会恼怒。”
蒙焰柔按住她两肩,与她对视道:“那就让他们恼怒去!你们俩在一起天经地义,是迫于命格不好才不能成亲,旁人体谅不了就不配得你忧心。谢辰,你能有几个二十年,为你自己活这一遭成吗?”
谢辰兀然发觉,好像所有人都比她活得通透,她这样犹疑不定的性子,难怪长星会害怕她离开。
的确不该胡思乱想,让他担惊受怕。
她既与他在一起,便不能再寻退路了,谁拦也没用,她要走下去。
既扯到命格与前路,找一个人聊是最好不过的。这日,城门外,趁着蔺长星还没来,谢辰与陆千载随意交谈着。
陆千载一头的乌发只用发带束起来,偏他眉眼七分仙气三分邪气,这样的落拓不羁,更是出尘得宛如谪仙。
城外的郊野处是白茫茫的为融化的积雪,反着光亮,刺眼而辽阔。
他道:“今岁冬寒,多亏四姑娘的慷慨相助,陆村里的村民多添了套棉衣。”
郊外的风更大,吹得衣袖猎猎作响,谢辰不曾想着避风,只是道:“这是你为他们谋划的功劳,我不过是被国师打动,才捐些俗物。”
陆千载瞥了她一眼,心下了然,却全然当作不知:“四姑娘有心事?”
“嗯。”谢辰就等着他问这一句,她今日来得早,本就是为了他,“国师可算得出来?”
“呵——”陆千载笑了一笑,如实相告:“都道谢家的姑娘比公主们还尊贵,能让你烦心的事情,不必我来算,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也只有情能困得住你了。”
一个女子貌美尊贵,生来无忧,最大的麻烦竟是为情所困。像是司命星君精心写下的诗篇,忧郁朦胧,又浪漫荒唐。
“国师所言不错,或许老天爷是公平的。”谢辰不止一次这样想过,她也认同,“总不能所有好处都让我白得了去。有的姑娘家世不好,日子贫苦,却能与心上人举案齐眉一辈子。我嘛,出生便含着金汤勺,只这一件事不顺遂,已是大幸了。”
“四姑娘是羡慕前者吗?”
“不敢,那未免不知好歹了。”谁若说自己向往清贫,那当真该治一治脑子。清贫人家虽有宁静生活,可仅仅是生存已大耗精力,贵胄人家是万万没资格说上一句“羡慕”的。
着实虚伪。
“我珍惜天赐的一切,也因我的烦恼而甜蜜。”若没有这样的烦恼,她只会更加身不由己,谢家女的婚姻大事,便是她父亲也做不得主。
那她就永远不会知道,生命里会出现一个叫蔺长星的人,他视她为珍宝,也是她漆黑寒夜里仰望的一颗明星。
陆千载赞许地看她一眼,“四姑娘不亏是谢家出来的姑娘,聪慧,通透。”
她愧不敢当地反问了句:“是吗?”
“自然。”陆千载轻快地答道。
她终于将话说出口:“可我却觉得自己还不够通透,否则,我怎会看不清将来的路呢?”
陆千载顿了顿,远远望见一个身披鲜红披风的少年策马本来,他简洁道:“四姑娘不必忧虑,天佑良善之人,有情人终成眷属。”
前两句还算妥当,后一句张口就来,不知怎的将他自己说笑了,赶紧敛容正色。
见谢辰蹙眉,半是无奈道:“你瞧,干我们这行的,不能将事情说得绝对,否则便像个神棍。总要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才让人相信,这是我师父教我的。”
谢辰不知他这话何意,却显然不待见他师父,敷衍了句:“你师父说得对。”
陆千载朗笑道:“可我没听他的,还是与四姑娘说了准话,还不够清楚吗?”
电光火石间,谢辰眸光中涟漪轻荡,欣喜之余,来得及说句“多谢”,蔺长星便到了跟前。
“久等了,姐姐你冷不冷?”
他见谢辰鼻尖都被冻红了,又惹人怜又可爱,恨不得把她亲暖。
“哼,都站在这风口里,你怎么不问问我冷不冷,我是铜铸的吗?”陆千载没好气地翻他一眼。
蔺长星忙拍马屁道:“国师是神仙,神仙怎么会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