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连失利的战事让扶羌内部开始有了难以掩饰的着急之色,因此,这日的反攻甚至连一向被列为扶羌精英的骑兵也参了战,而扶羌此举无异于亮出了自己最后的底牌,颇有一种狗急跳墙之势。
虽是狗急跳墙,可毕竟是两国联军,这最后的反扑也不容小觑,肃衣侯早就换上了战甲,带领一众将士们正面迎上了扶陈联军。
那方正在两军交战,而漠州城外某片山林中,此刻正站着一个披着玄色披风的人。
那人浑身黑衣,眸光阴冷,偏那唇角却勾起一抹违和的笑意,看起来就像一条似笑非笑的毒蛇。
风声鹤唳,带来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恍惚之间似乎还可以听见前方两军厮杀时的怒吼。
玄衣男子在林中驻立良久,接着便有人急匆匆地来到他身边,小心与他耳语道:“指挥使大人,您等的人来了。”
司徒鹤唇角的笑意便落了下来,他看了那传信的人一眼,随即缓缓问道:“消息可靠?”
“绝对可靠!”
那人一幅信誓旦旦的样子,怕他不信,又补充道:“属下一早便探听到那位沈大人今日会带着队伍从这条山路驰援,此刻已过午时,以他们的脚程,想必也快到了。”
“很好。”
司徒鹤听完勾起唇角,随即略一点头,举起一手向后示意道:“弓箭。”
那人应了一声,随即恭敬地将一把长弓放在了司徒鹤的手中。
司徒鹤笑了一下,他低头看了手中的弓一眼,又似喃喃自语般道:“沈大人,本官也是不得不听命于太子殿下,望您在黄泉路上,谅解则个。”
随即他握紧长弓,脸上笑意顿收,眸中露出狠厉的神色。
不及片刻,从小道拐角处便疾驰而来一队晋军的人马,那为首的青年骑在马上,身上穿着厚重的甲胄也不显臃肿,反而另有一份飒爽利落。
那举手投足,不正是那位得晋帝青睐的沈大人?
司徒鹤冷笑一声,目光一凛,缓缓抬手拉弓。
太子迎娶柳家女,便等于将肃衣侯手中的兵力握住了一半,而杨国公那个老匹夫早就已经倒向了太子。如今眼见朝中上下,不论兵部还是北境军都在太子的掌控之中,而他又怎么会允许一个莫名的朝臣出来分庭抗礼?
天子不愧是天子,连自己的儿子都不信任,不过圣人这个算盘,终究还是要落了空了。
如今扶羌与晋朝开战,一个参议死在战乱中,不是很合理的事么?
他噙着冷笑,手中骤然一放。
“咻!”
那箭矢如流火一般射出,随即猛地撞上那人的胸膛,只见他身形踉跄了一下,随即狠狠地从马上跌了下来。
整个队伍立即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司徒鹤收了弓,眯着眼往那处混乱瞧了一眼,直待看到随行的将士单膝跪地行了丧礼后,他才噙着笑满意地离开。
“大人,那沈之言已死,您又为太子殿下立了一件大功了!”
身旁人谄媚着,司徒鹤充耳未闻,只是道:
“传令下去,立即启程回京,沿途注意着些,别留下任何痕迹。”
司徒鹤吩咐完,又叫人去给自己牵马,然而他等了片刻也不见那人回来,不由蹙眉不悦道:“怎么这么慢?”
有人迟疑道:“或许是路难走。”
司徒鹤顿了顿,语气不耐烦道:“你,去看看。”
被叫到的人一愣,随即拱手应下,然而他刚迈出一步,一支利箭便划破长空刺穿了他的胸膛。
鲜血喷涌出来,溅上了司徒鹤的靴面,司徒鹤眸色一寒,立即翻身躲开下一箭,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下一瞬,一把长剑便从他身后刺中了他的肩胛,他闷哼一声忍痛避开,一抬头,眸中大震。
司徒鹤擦掉嘴角血迹,森然笑道:“你没死?”
下一刻,那早已经落马而死的沈之言却好端端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沈之言收回长剑,眸子微眯,轻嗤了一句:“如你所见。”
他提起长剑向司徒鹤攻去,司徒鹤艰难的挡下一击,唇角笑意竟然不减:“沈大人,背后伤人,实非君子所为。”
剑光破空而来,随之而来的,是沈之言冷冷的声音:“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他眸中冰冷,眼尾发红,已然不似昔年那位温润冷峻的郎君。
感受到他剑法中切真的杀意,司徒鹤终心下有一瞬间的慌乱。
方才那一剑另他武力大减,他勉强接了沈之言几招,落地吐出一口血后咬牙道:“你今日杀了我,不怕京城那边...”
“噗——”
又一剑落贯穿了他的手心,一阵剧痛钻心而来,司徒鹤从痛苦中抬头,看见沈之言依旧没有表情地道:“是么?”
他抽出一剑,带起司徒鹤又一声惨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
“可惜你看不到了。”
他已经疯了!
他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司徒鹤脑中微乱,他忍痛看了不远处的悬崖一眼,随即咬牙跃了过去。
落在沈之言手中一定会死,如今,跳崖才是他唯一的生机。
然而,未等他跃出半步,一柄长剑已从他胸膛处穿了出来。
司徒鹤似乎有些茫然的低头看了那柄剑尖一眼,随即,一股心脏被撕裂的痛苦很快淹没了他。
他倒了下来,口中不停的涌动着鲜血,他的身子不受控制的抽动着,渐渐模糊的视线中,那位沈大人却只是面无表情地削下一片衣角,又随手擦了擦剑上的鲜血,除此之外,甚至连一个眼神也没有分给他。
像是在看一个蝼蚁。
司徒鹤突然有些不甘心。
他喉咙中冒着鲜血,但仍然挣扎着断断续续道:“你的妻子...那位长乐公主...”
沈之言擦剑的手顿了顿,司徒鹤心中隐隐升起一丝快意,接着道:“我也...很喜欢呢,不过她活不长了,真...可惜...”
“噗——”
又一剑插进了他的喉咙,将他未尽的话彻底堵在了喉中。
沈之言眸子微红,周身气度让人不寒而栗。
但他只是笑了笑,唇边笑意凛然。
“你不提她,或许我还能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说完,他最后看了一眼双目圆睁的司徒鹤,随即缓缓吐出两个字:
“可惜。”
一剑落。
司徒鹤眸子突然狠狠睁大,随即,眼中的光缓缓熄灭。
而沈之言没有再看他一眼,提剑转身离开。
回到营地,谢舟正在军医的搀扶下慢慢坐起。
“哎哟哎哟——我说你,能不能轻点?”
听见他这略带埋怨的声音,沈之言终于出声叫了一句:“谢舟。”
谢舟一抬头,龇牙咧嘴道:“回来了?”
“结束了。”
听他这么说,谢舟才松了一口气,又看他紧锁着眉头,不由道:“哎哎哎都是大老爷们,这么看着我干嘛?”
沈之言闭了闭眼,终是道:“你其实..不该替我。”
军医正在给谢舟上药,谢舟疼得抓耳挠腮,一边忍痛一边道:“不然呢?司徒鹤那人不见兔子不撒鹰,我不假扮你谁假扮?”
“这军中,除了我,还有谁最熟悉你的一举一动?除了我,还有谁有这独特的气质,天神一般的身姿?”
听他这一番东拉西扯,沈之言如何不知道他是在宽慰自己?
“放心!”谢舟坐起身,拍了拍沈之言的肩头,道:“小爷可是很惜命的,临出门前套了五层甲胄,还把老师那里的金软甲搞到手了,就受了一点皮外伤,没几天就好了。”
说完,谢舟又看了沈之言一眼,接着做了个搓手臂的动作。
“小爷告诉你,小爷喜欢女的,你可别因为小爷这番壮举对小爷有什么非分之想啊!”
听完他这话,沈之言默了一默,随后竟难得露出了些笑容。
“谢谢。”
他哑声道谢,两人沉默良久,谢舟又问道:“既然皇后娘娘在后面推波助澜,顺手把这位指挥使送到北境让你宰了,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沈之言默了默,眸子微眯:“密而不发,等待时机。”
“什么时机?”
“逼太子造反。”
第五十二章 北境风寒天冷,而……
北境风寒天冷, 而京中秋色却还尚存。
两名宫女打起珠帘,岳皇后便在一室昏暗中走了进来。
她拂袖坐上凤椅,由着侍女荷香给自己揉着额头, 半晌才道:“太子后日大婚?”
荷香恭敬道:“回娘娘,正是呢。”
岳皇后睁开眼睛, 随即不冷不热的笑了一声,拦了侍女给她按摩的手,道:“太子大婚, 必然要大赦天下,你今日便拿了本宫的懿旨去止思宫,先把邓嫔放出来吧。”
邓嫔是废太子的母妃,可太子后日才大婚, 娘娘怎地今日便要将邓嫔放出来了?
虽是不明所以, 但主子的决定又岂是她能质疑的?是以荷香只是一愣,便恭顺地领命退下了。
岳皇后坐了半晌, 想起北境那边递过来的消息, 不由蹙了蹙眉。
看来, 她还得去宗人府那边走一趟。
凤撵稳稳当当停在宗人府门前时,宗人府众官员都吓了一跳,随即才反应过来上前行礼。
岳皇后下撵时, 脸上已恢复了得体的微笑,宗令是位郡王,见她来此也有些诧异。
“娘娘驾临,不知所为何事?”
岳皇后笑道:“正逢北境战事大捷, 太子又即将大婚,陛下的意思是,如此双喜临门之事按理应要大赦的, 这不,陛下圣心仁慈,听说废太子在宗人府病了几月,心中到底还留着些怜悯之心,便着本宫过来跑一趟,赦废太子出宗人府。”
宗令一时有些为难:“娘娘恕罪,这赦免一事,不知可有陛下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