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信纸慢慢展开,岳皇后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放肆!”
她一拍凤椅,暴怒道:“柳家女,你当本宫这里是什么地方?竟敢如此胆大包天,写出这大逆不道的信来!真不怕本宫当堂杀了你吗?!”
柳寒瑶面色如常,她摇了摇头,道:“皇后娘娘不妨接着往下看。”
岳皇后的暴怒自然在她的意料之中,但她也也有十足的把握确定,岳皇后一定会再往下看。
听得她这不疼不痒的回应,岳皇后暴怒之后反倒冷静了下来,她沉默了一瞬,竟闭了闭眼,良久继续展开信笺。
无人知她那一瞬间到底想到了什么。
信不长,岳皇后很快看完了,随后她随手将信纸在烛火上点燃,看着那窜起的火苗冷笑道:“你们怎么有把握,本宫一定会帮忙?”
“无论何人为帝,本宫都是太后,陛下是本宫的夫君,太子再不是本宫亲生,也是本宫名义上的的儿子,你说,本宫为何要放着好日子不过,与你们行此险招?”
柳寒瑶不动声色,望着岳皇后道:“娘娘也说了,名义上的。”
岳皇后一顿,又听得柳寒瑶道:“无论何人为帝,您确实都是太后,可名义上的太后也是太后不是么?您能保全自己,可,还能保全岳家吗?”
岳皇后凤眸微眯。
柳寒瑶知道,自己说中了。
能坐上皇后这个位置的,没有人不在乎母家的荣耀。
或者说,母族稳立则后位稳固,反之便是唇亡齿寒。
太子不会动她,可不代表不会动岳氏一族。
岳皇后靠在椅背上,食指上的护甲敲着身侧的小几。
“那又如何,你怎么知道本宫一定会答应?”
柳寒瑶笑了笑:“娘娘想要的东西,早已经写在了信的开头,想来,娘娘此刻心中已有了决断。”
柳寒瑶不得不在心中赞叹了一声。
沈大人心思实在缜密,定然是一开始便许以皇后重诺,若没有这开头,她此刻恐怕早已进了沼狱。
而那开头一定戳中了岳氏的心事。
太子秉性如何,岳皇后和她皆知,她无亲子傍身,以后做了太后,恐怕也会被宛贵妃压过一头。
而姜术想必也留不得岳氏一族。
柳寒瑶说完后,岳皇后沉默了许久。
最终,她只是看了她一眼,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本宫该庆幸,你并不喜欢太子。”
柳寒瑶笑了笑,避而不答道:“那么,娘娘是同意了?”
殿内一时只有岳皇后护甲敲在小几上的声音,她沉吟片刻,最终道:“本宫知道该如何做了。”
她挥了挥手,“下去吧。”
柳寒瑶也不再问,不论皇后心中想的是什么,从她将信读完的那一刻,柳寒瑶就明白事情已成。
她跪下行了大礼,随之退了出去。
岳皇后在殿内坐了许久,最终起身,对一嬷嬷道:“安王呢?”
嬷嬷低头回他:“回娘娘,王爷此刻应已下了武学,想必快要回坤宁宫了。”
岳皇后道:“带他来见本宫。”
嬷嬷应了声是,半晌领着姜朔进了内殿便识趣的告退了。
姜朔心中有些忐忑,皇后娘娘对自己向来不冷不热,偶尔说话也多是嘲讽,今日为何唤他前来?
莫不是他又惹了她不快?
“皇....母后...”
对了,宗人府和礼部那些人都说过,他以后得喊皇后娘娘为母后了。
岳皇后看了他一眼,半晌露出一个冷笑:“唯唯诺诺,与你那母妃当真一模一样。”
姜朔一时如踩到尾巴的猫,竟也忘了心中忐忑,只道:“儿臣若闯了祸,娘娘骂我便是,缘何要说我母妃!”
他赌气说完,却听岳皇后嘲讽道:“亲生的果然还是亲生的,怎么,这会儿竟有勇气与本宫这般说话了?”
姜朔一时滞住,随即低下头,暗自握了握拳道:“孩儿不敢。”
是他冲动了,若他再惹得皇后娘娘不快,阿姐那边一定会很为难。
不能给姐姐添麻烦。
“罢了。”
岳皇后竟难得没有再追究,她上下看了姜朔一眼,道:“本宫问你,若是你阿姐有难,需要你帮忙,你帮是不帮?”
姜朔认真的点点头:“自然!”
“什么都愿意?”
“无论何时,自当全力以赴!”
岳皇后默了默,许久道:“若是,本宫要你做皇帝呢?”
姜朔一愣,少年似乎一瞬间察觉到了什么,他紧锁眉头,缓缓吐出一口气,问:“需要我做皇帝吗?”
岳皇后道:“本宫希望你做。”
姜朔滞住了,许久低声道:“若是能帮阿姐,那儿臣便做。”
姜朔并不蠢笨,阿姐不告而别时,他已察觉到了一丝不安,此刻,他似乎从岳皇后话中明白了什么,此话一出,眉目间隐隐有了大人模样。
岳皇后说完,此生第一次认真的看了姜朔一眼。
和那个人五分相像的模样,实在是让人厌烦。
昔年在闺中,她便处处压了自己一头,连她那时喜欢的郎君,也喜欢着她。
那副人淡如兰的模样,想起来便叫人可恨。
无人知道为了压过她,她暗中做了多少努力,后来她如愿做了皇后,还特意将她要到了自己宫中。
可她不仅没有为此感到屈辱,还说什么感念她的恩情,当真是可笑,就是她这副不咸不淡的模样,才让自己到死都是一个才人,还是托了她那女儿的福,十几年后才追封了一个末等妃位。
想到此,岳皇后心中涌上一股恼怒,她随手打发走了姜朔,只身走进了内室一个隐蔽的隔间。
看着那块牌匾,岳皇后咬了咬牙:“你倒是死了也不省心,养出了这么一对好儿女,还要叫我白白为他们做嫁衣裳!”
“罢了!”
岳皇后默了一默,最后冷笑一声,道:“这一次,我还是输了。”
她走出隔间,一眼便看见了银盆里燃尽的灰烬。
十月,京城尚还秋意盎然,而北境,已然有了冬日的肃杀。
饶是有郑叟的医术,姜妙的生命还是像一朵夏花,随着秋日的蔓延逐渐枯萎下去。
她脸上爬上了蛊纹,看起来可怖又令人作呕。
她陷入沉睡的时间越来越久,偶尔她醒来,便会固执的问红叶要银镜。
屋内一切利器都被沈之言下令腾出,更何况是银镜?
蛊毒发作的痛苦很快让姜妙开始崩溃。
而沈之言总是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亲吻着她遍布蛊纹的脸。
姜妙赶他时,他便默默等着她发过脾气后,再耐心地将满地狼藉收拾好,又在她榻前搂着她闭眼休憩片刻,随之又马不停蹄的赶回漠州。
然而战场之上,沈之言却像变了一个人。
不再是姜妙面前温柔耐心的模样,短短数月,他眉眼间已滋长了一丝若隐若现的戾气。
他在战场上的剑法逐渐犀利,对待敌军的手段也日渐狠厉,在扶羌军联军之中,逐渐有了玉面修罗的名号。
每每战归,总是满身的的血。
然而他总能将满身血气遮住,再日夜兼程赶往靖州守在姜妙榻前。
连谢舟都为他这种变化隐隐感到不安。
扶羌族边民被晋军俘虏时,谢舟看见沈之言眼中淡红色的眸光,终是上前按住了他的剑。
“子服,为了公主,不要再造杀业了。”
他闭了闭眼,似乎从暴戾中醒了过来。
半月后,一封京城的来信秘密抵达了北境。
第五十一章 太子大婚的消息很……
太子大婚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北境。
适逢北境战事连连告捷, 晋帝大喜之下下了多道旨意封赏了全军将领,圣旨中还许诺待肃衣侯班师回朝参加太子大婚时,再对他们另行重大封赐。
其中还特意提到了沈之言, 且字里行间无不流露出天子对他的看重之意。
谢舟从门外走进来时,看见沈之言靠在椅背上微阖着眼。他眼下一片青黑, 身形也消瘦了许多,手边还放着一叠厚厚的战报。
见此,谢舟一时忍不住道:“子服, 休息一下吧,你已经快两日没阖眼了。”
沈之言听见动静,眼皮微微抬起,他目光从谢舟身上掠过又看向窗外, 半晌哑声道:
“战事如何?”
谢舟顿了顿, 如实道:“我刚从城门上回来,那扶羌军已是强弩之末, 想来大败也就是这几日了。”
他说完又道:“如今战局对我们有利, 其实你也不必再如此殚精竭虑。”
沈之言听罢, 脸上没有什么情绪的波动,只是用手指称了称额头,道:“才刚开始。”
谢舟不明其义:“什么刚开始?”
沈之言的目光落在案桌上一封信笺上, 谢舟一愣,随着他的目光看去,见他没有阻止自己的意思,便上前展开了信纸。
良久, 他脸色青黑地放下信,颇有些恼怒道:“我以前从未想过,这种人竟要做大晋的一国之君?”
沈之言接过信, 也不附和谢舟的恼怒,只是从容地将信放在烛火上点燃,那火舌舔上信纸,随即缓缓将上面的字迹吞噬。
第二日,扶羌联军便开始了最后一轮反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