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来了位嬷嬷,笑着对诸位女眷说:“各位夫人小姐,请随我来。皇后娘娘已经等在殿里多时了。”
被邀的也不过十几人,有已经封了诰命的夫人,也有未婚适嫁的小姐们。这些人,不是皇族家世,便是钟鼎玉食,是宫里的常客。
傅宝仪也算是沾了表姐的光。她牵着宝柒的手,走在这群女子的末尾处。
宝仪之前是见过皇后的。
皇后与当今圣上是青梅竹马,自幼相识。圣上登基后,立即拟旨,立为利贤后。利贤皇后,人如其名,端的是平和大气,主掌后宫,三年来,从没出过什么事端。
知道皇后慈善的性子,所以傅宝仪没有那么紧张。
到了主殿,众女等待落座,皇后款款而出。一片朦胧金光中,她戴金银百鸟凤冠,明黄色凤袍,一只彩凤栩栩如生,似乎要突出黄色的绢布,展翅翱翔。皇后微笑着:“都坐下吧。”
“多谢皇后娘娘。”众女道谢,一一落座。
“今儿个叫你们来,也没什么事。看着天气好,都来宫里聚一聚,也陪着本宫说说话。”
“能陪在娘娘身侧,这是臣女们天大的荣耀呢。”
说话的是为约莫四十岁的,衣着华贵的诰命夫人。
她身旁,坐着个穿淡粉色,面貌青涩的少女。
皇后挑眉:“刘夫人,刘大将军前些日子战胜归来,为皇上分忧解难,立了大功。家里一切可好?”
“娘娘谬赞。家中好得很,托娘娘福泽深厚。”
皇后的视线落在刘夫人身侧,开口:“这是你家小女儿?看着眼生些。”
家里的男人在朝里地位越高,家里的女人就越能在这种场面上说得上话。那位刘夫人,脑袋上别的簪子比谁的都多,无声的显示着这位夫人骄傲的心情。说的话越多,就越可能为自己家里的儿子女儿们寻觅到好姻缘。
用表姐的话来说,这种宴会,不就是世家大族相亲用的嘛。
须臾,从外面走进来个小太监,嗓子细细的:“皇后娘娘,后面的婢子来了话,宴席一切准备妥当,请娘娘移驾。”
“诸位,随本宫过来罢。”
凤仪宫外不远处,有一莲池。池上小庭,流觞曲水,这会儿,有种流行的新排面,来会宴席的贵宾们围着一张石板坐下,华食美蔬,有高朋满座的美意。
旷远的天空豁达深邃,漂浮着几丝流云。高大的杉木完完全全把日头遮住,庭角放着炉火,丝毫不觉得寒冷。
几尺之外,隔着一道屏风,是皇帝与男宾的席面。
皇后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夫人小姐们才开始了席面。
宝柒手里抓着个桂花糕:“阿姐,你也吃。”
她眼珠子滴溜滴溜的转,用只能宝仪听见的声音说:“大人们怎么只顾着说话?”
宝仪笑她:“吃吧。不要乱跑。”
气氛散下来,人们开始随意交谈。吃了一会儿,表姐便满面通红的来找宝仪了。
表姐:“一会儿我和朗哥哥就说几句话,你帮我看着些人。说几句就好了,千万不能让别人发现。”
傅宝仪装作若无其事,站起来随表姐一同出去了,临走前,叮嘱绿芝看好宝柒。
看着表姐那张娇羞的堪比初春朝阳的脸,宝仪暗暗觉得有趣。这会儿,表姐和那位尚书家的公子已经谈了媒聘,就差上门提亲了,谁知道她竟然这样大胆。
两个人走到红梅园中。
宝仪道:“阿姐,就说几句话!快些出来,来了人,我能暂时帮你稳着。”
“好好好,好妹妹。我先进去了。”
傅宝仪一个人,盯着园门。
簌簌红梅,和雪一同落下,暗香浮动。
只有宫中,才会有这样的好景致。
殊不知,她一身红裙,娥媚臻首,眼波流转,已是人比花娇,已经落入别人眼里,成了风景。
“原是惊鸿照影来。不知是哪家的小姐,有此闲情逸致?”
身后冷不丁传来男子的声音,傅宝仪悚然一惊,回眸,是个不认识的年轻男子,看着长相中上,一身浅色绛衣,没有带侍从。
宝仪没有回话,只是福了福身。
男子的目光太过直白,她并不喜欢。
那人的视线,丝毫没有礼貌的从宝仪光滑的脖颈向.下.游.走,手里的折扇打开又合上:“小姐是哪家千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怎的不回话?”
男人竟然离她近了一步。
宝仪努力挤出一抹客气生疏的笑容:“公子,您走错路了,圣上的席面不在这儿。”
她不开口,是个冰凉的雪美人儿。她一开口,嗓音酥酥,像是有只柔软的小手一般揉捏着心头酥肉,真真是悦耳极了。男人简直是心猿意马,竟然朝她伸出手。
宝仪觉得生气。
还没来得及躲闪,身后又有人开口。
“皇家帝苑,天子近旁,举止孟浪,是不想活命了不成?”
男子被打搅好事,气急败坏,回头惊住。
摄政王一身黑衣,墨发玉冠,正站在几米之外,用一种冰凉冷峻的审视目光,看着二人。
第4章 他不喜欢
宫宴之时,沈渊庭有事耽搁来迟了,经过梅园,瞧见男女二人鬼鬼祟祟。他本不想多管,余光看见,那立在树下的纤细女子,是当时表侄沈珩逃出宫时,在外私会的女眷。
沈渊庭双眸锐利,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是不会认错的。
沈渊庭眉头紧皱。
他并不是没有见过这些野心勃勃的女子,利用自己尚可的容貌,来取得男子青睐,嫁入世家大族。
但是与自己的表侄沈珩有关,他就不得不管了。
这时候,沈渊庭用一种极其严厉的目光,审视着二人,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朝里的哪个人不认识摄政王?普天之下,除了皇帝,下一个便是摄政王爷。男子脸都白了,嗓子哆嗦着:“王爷怕是误会了,小臣与此女萍水相逢,没有什么关系,这就离开,不扰王爷清闲。”
说完便疾步离开,背影狼狈。
傅宝仪稳了稳心神,款款行礼:“王爷万福。”
本以为,这位王爷会离开,去做他的正事。
未曾想,他竟然朝她走过来了。
傅宝仪的心揪紧了,一半紧张,一半担忧。就在不远处,表姐还与朗哥儿说着话,千万不能被人发现。
她压下碰碰直跳的心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王爷,您有事吩咐么?”
沈渊庭面无表情,比她高两个脑袋,光是气势上,有种绵羊遇见野狼的窘迫感。
对上他的目光,宝仪便明白了。
虽然没有把话直接说出口,可那目光,分明就是:“你一个女子,行为不检点,多次与外男私会,还不止一人,真是有失体统!”
傅宝仪很想解释一番。
但她压住了解释的念头。她解释了,对面的男子,想必也不会相信的。
况且二人根本不会再有任何联系。
沈渊庭的视线从她的额前扫过,在那双妩媚的眼眸上停留了一会儿,旋即收回视线,他语气强硬:“以后,别再与珩儿见面。”
“是。多谢王爷提点。”宝仪什么话都没说,顺从的低了低头,指尖规矩挽在身侧。
还算识趣,并没有多做纠缠。
沈渊庭转身便走。
他走后没多久,脸颊泛红的傅表姐可算是从密林深处走出来了,还飘飘欲仙的挽着宝仪的胳膊感慨:“我迫不及待要嫁给朗哥哥了!我等不及了!”
傅宝仪恨铁不成钢,抽回胳膊:“你都不知道,我快吓死了。”
“怎么了?遇见什么人了吗?”
“……”宝仪并没有说出来:“没有!快走罢,再说下去,天都要黑了。”
两人避开侍卫,从侧门入了园里。
宴席的菜换了一波。九转盘龙金丝玉盘上,几只鲜红炸虾,配以清淡小菜,腌制过的鲤鱼肉肥硕软嫩,入口即化。宝仪对这些食材到没什么胃口了,只是看着宝柒一直吃的香喷喷的。
桌上女眷多,说的自然也都是体己话。听着刘夫人的意思,是想托皇后替她的小女儿觅
得一位如意夫君。
皇后自然懂得其中意思,掰着手指头算起来:“当今,与你刘家身份,配得上的,便是摄政王家,尚书府家,京里还有身份相适的公子…”
既然想觅得如意佳婿,摄政王简直是再符合不过了。那样的高门大户,倘若能把自家姑娘嫁进去,就算是做妾,也算得平步青云了。刘夫人听着听着,便喜上眉梢,强掩着心思,矜持的用帕子半捂着唇:“全凭娘娘安排。”
皇后点了点头,对众人道:“本宫也累了,你们各自请便罢。”
“是。恭送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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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凤仪宫。皇帝靠在软榻上用茶。
皇后取下护甲,替皇帝揉着脑袋:“妾身有事,想与陛下商量。”
“何事?”
“渊庭的岁数,也到了娶亲的年纪了。再不管他,臣妾这做姐姐的,也无颜面对先父了。”
皇帝半闭着眼,低叹一声:“朕意也是如此。这几日,夜里心神不宁,每每闭上眼,便是渊庭背着朕,从刀山火海里杀出来的画面。那场战事,惨烈至极…”
“陛下,”皇后握住皇帝的手,温声道:“过去的事情,便让它过去罢。这几日冬猎时,还请陛下与渊庭说一说娶亲的事。”
皇帝睁开眼,与皇后对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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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城西几十里,有一处围猎场。春节前,正是冬狐狸,鹿,熊肥硕的时令。前几天刚下了一场雪,猎场密林草原,苍白一片,哪里有这些肥硕的畜牲,就看的更仔细了。
自从新皇登基,天下开泰,民间的风俗也多了起来。围猎时,打几匹肥硕的猎物,更是意味着,来年,也是个富足,安乐的年头。
校场里,林与练完剑,气喘吁吁的走到台侧,放下刀柄拿毛巾擦脸。他与沈渊庭关系尚好,是一同从战场里杀出来的兄弟。眼看着旁边这冰块人,只顾着低头,看着军事防布图。
“得了,别看了。都看了一年了,还没看够?”林与敲了敲桌子,粗声粗气:“屠户还知道过年时不杀猪,你这王爷还这么认真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