询问中有两分不确定意味,医者本能,他拿出随行药包,从里拿出针。
裴云祁无甚在意道:“药圣莫慌,此时不关任何人,是我不小心挂了树枝。”
这伤口形似锯齿,哪样的树枝能将青壮男子手臂划裂这么长一条口子。他沈国公走在何处都有人为他让道,那被被劳什子树枝刮了。
这话也就唬三岁孩儿。这话………也就唬贺玉姝这个傻女人。
莫名其妙地,又扯到她了。
抑制自己想要看去的目光,凇王行针比平时愈发谨慎,半寸丝缕没入肌肤,指尖微转。几个弹指后,针尖缝合好取出,流血很快止住。
裴云祁手臂放在桌上,若不是衣裳沾染血迹,还有他旁侧哭哭啼啼的女子让他有一丝走神,还真看不出这人受伤了。
看着他去牵旁侧女子,“姝儿莫看了,会吓到你的。”
说着将要伸手去捂她眼睛,被这个女人一把躲过,“裴云祁,你别动。小心伤口又裂开。”
淞王故意三两句绕过,压制自己恐慌,嘱咐:“这几日忌大动,好生休息。”
随后像个犯错小孩,郑重又道:“云祁兄,见谅。”
清矜俊雅的男子温和一笑,“在下又派人寻了些珍奇药材送往林屋,药圣何时再回林屋?”
这话如唠家常似的,关心自家久未归的亲人。
凇王心头罪恶感起来,声音轻了些,弯腰拱手,说了句贺玉姝听不懂话语:“多谢沈国公。”
他倒笑了起来,大方温和,“你为我夫人调养身息,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谢你呢。往后有事要在下效犬马之劳,淞王殿下尽管吩咐。莫说一条手臂了,就是在下的命,淞王殿下有本事拿去,就尽管拿去。”
他语言坦然,隐隐透着一个压迫之意。
看着小药圣近乎逃跑身影,贺玉姝立在裴云祁后侧,隐隐有股不安,“裴云祁,你方才说这些什么意思?”
裴云祁眼神讳莫如深,笑看身边女子,心头倒不是滋味,裴云祁……还不如幼时那句云祁哥哥好听。
想着,又回来略微熟悉屋子时,丫鬟皆退下,裴云祁将人堵在身前,柔声道,“姝儿,唤我一声。”
面前的女子又长一岁,朱唇开合,清灵灵一声:“裴云祁。”
“叫名字多生分啊,”他笑着纠正道,“叫夫君。”
夫君?再心头念了二字,贺玉姝捂住嘴,露出明媚勾人眼眸,呜呜摇头。
“不好意思?”面前人了然,伸手搭在她腰间,又凑近两分,男人气息更近。
贺玉姝忙点头,心口被他看得酥痒,忙垂首:“你别…别碰我,小心伤口裂开。”
下颌被抬起,免不了与他四目相对。满室静谧,低沉靡靡声音夹在这令人窒息热气,“你先小声唤一声可好,就当安慰今日受伤的我。”
瞧他这自己不说他便不放过自己架势,贺玉姝心一横,唇齿间将这这二字饶了饶,慢慢启口:“夫…夫君。”
软糯磕巴几声在屋内小小响起,轻轻搭在人心尖儿上。
一说完她忙紧闭了嘴。
面前人笑得开怀,沈国公因这几分笑平添了几分矜贵近人。
唇齿溢出一声“唔…”
腰后勾着他手臂,她才不至于软落下去。
攀附着他肩膀,指尖狠狠嵌入他肌肤,裴云祁,一个厌烦的人。
……
一方驾马归去的凇王,跨入王院,直奔皇兄住处。
“王爷,您回来了。”孟王近亲侍卫立在侧拱手行礼。
凇王看了他一眼,少年郎君面上带着不符年纪大狠戾。
失了身份,淞王手腕掌风一起,眨眼间忽儿立在他面前。
指尖捏着针尖,针尖泛着冷光,看看抵在其喉间。
侍卫定定未动,后背抵着门框,垂眸:“王爷息怒。”
凇王游刃有余,指尖微凉隐隐落在肌肤上,发问:“你们去刺杀了沈国公?”
“是。”侍卫答得不卑不亢。
清晰可感动刺痛咽入喉间,不致命,足矣让人起恐惧,侍卫又道:“王爷,我们不过奉孟王的命,行主人的事。”
屋里沉缓声传出:“怎么,一回来就打打杀杀。”
凇王眯眼。
看了看里面,而后松下胳膊,掌风推出面前侍卫,重物落地声未起前他已跨入门框。
脑海中又浮现起方才那个女人站在沈国公旁边哭哭哒哒的样子。
脑中一时厌烦。
脸上怒气未消,他立在厅中,看着那美人坐怀的男子,清秀脸上好看俊眉皱起,“皇兄,你何必要赶尽杀绝。沈国公是敌是友还未可知,你怎可……”
美人中央的孟王阖眼,姿态舒适,“我不过是给他一个警告罢了。”
“为何?”凇王道,“你们以前不是形影不离好…”
“十六弟,”上头人幽幽打断他,缓缓睁眼,似乎警告:“君臣有别。”
他一下焉了气,往前两步,“皇兄,收吧。弟弟去为皇帝医治,保他长命百岁,皇兄你勿滥杀无辜了。你为他巩固了再多地位,那皇帝不会承你的情的。到头来,他兴许还要将我们赶尽杀绝。”
“住嘴!”上头的人呵斥,酒杯狠狠掷赖,砸在凇王额头,“十六弟,你可是天真,刀已出何有再收回的话。你在外历练已够,风波为平你便留在府内吧。”
……
说好第二日离开长安,果真,裴云祁毫不含糊。
卯时末,贺玉姝被身侧人轻柔唤醒,“姝儿,我们该动身了。”
瞌睡瞬时惊走,看着床边任,露出毫无防备轻柔笑意,去找兄长了。
贺玉姝起身,嘴角抑制不住上扬,“裴云祁,我们真的去找兄长了?”
裴云祁动作轻柔将她颊便散落一缕发丝撩至而后,应着她:“怎么,还不信啊。那我让管家把马车上东西卸了去。”
说罢装做就要起身去,贺玉姝急得拉着他,笑意止不住:“诶,别走别走,我信我信。”
走时未告知府中祖母、嫂姊。行装至减,随行仆人不多。
一路西去,行了两日,舟车劳损,到了终南山脚下暂做修整。隔日预备动身时,下起了泼天大雨,前头官道有山石滑落,阻了前去路。
终南山也是一处景致,裴云祁一路当散心,下着大雨也带着贺玉姝上山去。
“为何还要上山?”贺玉姝还是不情愿,她想快些去找兄长,才没有闲心来爬山,“裴云祁,你莫不是在拖延时间吧。”
贺玉姝眉头一瞥,看着身边人。
“近些,小心淋着雨。”一手揽着人,两人共处一伞。
他道:“据说在山上许愿很灵,反正前头大雨封了路,我们来这许个愿。”
……
山上,贺玉姝休憩醒来,丫鬟说裴云祁与主持说话。
等他久为归来,贺玉姝闲来站在雨廊之下,遥首看远处,高峰入云,氤氲雨绵,瞧久了,心中忽然阔然。
“夫人姐姐,你可是小气。好友闲情雅致丢下我跑到这处来玩。”身后冷不丁响起熟悉声音。
贺玉姝猛然转身,衣裙被风带起,柔软飘逸。
瞧着前处走来的清雅郎君,展颜一笑,“你不还是追来了。”
从手中抽出丝帕,递给他:“快擦擦吧。”
凇王撇过头,双手立在身后,本不想理她,又忍不住道,“你只我会来?”
她俏然一笑,“自然,我若因昭凤毒死了,你这药圣的名字不是毁了。”
心头阴翳一扫而过,他也笑了起来,仰首,“自是,你可离不开我。”
瞧他不接,笑着同他身边的小童子打趣:“诶……你看你家主人,都多大的人了,还爱使娇性子。”
目光落在这童子身上,一看,这小童子比以前那个变了不少,身形高了些也壮了些啊。
童子一直垂首,贺玉姝好奇投去探究目光,“小药圣,你给这小童子吃什么了,才两日未见,他又长了不少啊。”
凇王欲言又止,在贺玉姝取笑言语间,那童子忽而往前两步扑通下跪,竟是女声,“三小姐…”
“你?”
贺玉姝被她忽然一跪吓了一跳。
忽而,身后忽然有人落地,眼瞧着正跟出来的红玉被一身形高大的侍卫打晕,平放在地上。
“红玉!”贺玉姝屏气,忙跑过去。
却被人一把抓住,凇王组织了语言:“夫人姐姐放心,那个婢子无事。”
“小药圣!”贺玉姝目光一冽,看了看前头而后盯着旁边人:“这是为何?”
凇王缩了缩脖子,另一直手指尖点了点衣裳,低着脑袋,心里道了一声:夫人姐姐,我有苦衷。
前头跪着的童子急慌往前三两步,抬头,戚戚又唤了一声,“三小姐。”
贺玉姝目光淡淡落在这童子身上,这声音……如枯草般沙裂,看她面容,容颜太过艳丽,即使是这普通黑色道袍也压抑不住。
看着扯着裙角的人,她瞳孔微缩,愣了一下:“闫旭。”
凇王松了贺玉姝手腕,立在一侧,示意那黑衣侍卫离去。随后打量着这个女人,两日没见,她面色竟比前两日好些了。
手掌握了握,似还有触碰她手腕的余温,太细了,细得仅是轻轻一捏,她可能会骨折。
贺玉姝心头一惊,忙弯腰去抚她:“闫旭,你怎在此,前几日我在衡阳楼得等你许久,你去哪了……”
闫旭仰首,含泪手抚着她,“三小姐,我在半路被人挟持,被人打晕了丢在一个后院柴房,我……”
她嘴唇发抖,身子颤得不听,脸上狼狈混着泥土。
闫旭是兄长身边的贴身女婢,自几年前一同随兄长去了西疆。前儿自己才得了她身在长安的消息。
扶她起身,贺玉姝知此时急不得:“你别急,先起来,慢慢说。我们去一处安静之处慢慢聊。”
“不可。”闫旭早已哭得抽泣,跪着地上,贺玉姝拉不动她,被她一带腰弯了半寸。
闫旭抽泣:“三小姐,我此来找到你,就是告知您二公子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