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贺怀卢未开口时,贺玉姝先发制人,“大哥,我的兄长在你口中已‘死’。如今你再提我兄长又有何意。”
贝齿微微咬重了‘死’了,眼中隐有寒意。这下连大哥都懒得唤,“即如此,我们已无好可说。往后,你莫再给我信了,我早就不看你的信了。”
“玉姝……”
她早已转身,忽而停下,侧首淬了一口,“恶心。”
再提步往前走,没留意地面,脚腕陡然一转,刺痛感从下传来,如针扎似得,密密麻麻的痛感。
“玉姝!”伸手去抚旁边木柱,却落入一个宽厚怀里。
“父亲!”同时响起愤怒稚童声。
应声看去,一个小丫头站在亭下,仰首看着前头,“父亲,姑姑,你们在干什么。”
贺怀卢的女儿冉儿,如今七岁。稚气未脱,如她去世的母亲,小小年纪生得到清灵。可惜了那双黑白非明的眼睛,没有孩童纯真。
这丫头一直视自己如蛇蝎。
贺玉姝使劲了全身力气推开离自己很近的男子,不做多语。忍着痛走下亭子,路过贺冉时,无视她瞪自己眼神。
待走了几步。
贺冉跑上去,伸出双手拦在要追上前的贺怀卢,倔强着质问语气问自己父亲:“父亲,那个女人就是个煞星,你怎得还不知悔改,难道你想書儿跟妹妹也离我们而去吗!”
“冉儿!她是你亲姑姑!”贺怀卢面色难看,看着前头跑远的身影,呵斥自己女儿,“你姑姑方才崴了脚,为父不过顺手抚了一下。”
“父亲你就不该扶她。这种煞星只有死了去地狱走一遭才能洗清她此生的罪恶。”贺冉低着头声若蚊蝇,说着不符她这般年纪的话。
她悉悉索索说了一些,贺怀卢没听清:“你说什么。”
贺冉立即扬起纯真小脸,“女儿没说什么。書儿正哭呢,母亲拿他没辙,此时正急着找父亲呢,父亲我们回去吧。”
贺怀卢再看前头早已没了身影,也只得点头,待下次有空再与玉姝说那件事吧。
匆匆转过花墙,才看到跟着自己的丫鬟被贺府的家丁拦住。等自己过去了,那些家丁有序离去。
“夫人,你没事吧。”家丁一走,红玉跑过来,扶着贺玉姝,将她上下看了看,还好,没受伤。她而后又道,“我们本在这里等你,突燃一群家丁把我们拦住,夫人……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没事。”缓过一阵,贺玉姝拍了拍她手臂,郑重看着她:“红玉,我不想这事让国公爷知道。”
红玉为难,身后还有几个丫鬟。她们都是裴家家仆,国公爷问起,她们不答便是欺主,倒是若真要追究,她们去轻则受法,重则发卖。
料到她会这般,贺玉姝道:“我去说,带时候若真问起,你们只说我带你们去了里院花圃转了一圈。懂否?”
在她半威逼利诱下,跟着几个点丫鬟齐齐应了。
快到自己闺院,便看着裴云祁站在垂花门处。
“裴云祁!”
“发生何事了,跑得这样急。”裴云祁伸出手稳稳扶住她。
他话未说完,贺玉姝吐了吐舌,眸光狡黠,将说好的修辞搬出来,目光错过他,“啊…我方才去母亲生前种得花圃看了看,许久不去,那个杂草又长了不少。我派了两个嬷嬷告诉她们如何去清理,所以过来花了些时间。”
说完,贺玉姝凑近他嗅了嗅,拎起他衣袖:“裴云祁,二叔领你去了祠堂?”
“鼻子挺灵的。”裴云祁笑了笑,随后理了理她微乱鬓发,并未问她去了何处。
贺玉姝低头由着他,两手攥着他衣袖,瞧着袖口翻领处的蜀葵花,伸出指腹摸了摸,紧张问着:“那你去祠堂,看到了我母亲的牌位了吗?”
说出这话时,她眼框发酸。她不许进贺家祠堂,是贺家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看到了,还给母亲上了一柱香。”他淳淳声音从上头传来,很近很近。
下颌快被他挑起时,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狼狈,贺玉姝伸手利索拂去他,急急往前跑去:“我想起屋子里还有兄长以前给我置办的首饰,我去挑几件带回去做个念想。”
贺玉姝稳住,心道还好跑得快,不然肯定就露馅了。
裴云祁失笑摇头,这丫头啊,撒谎功底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跟着贺玉姝伺候的丫鬟只觉得背后刺凉刺凉。
正厅,新人双双拜别二叔,果不其然贺怀卢也立在二叔旁边。眼神一直看着这位比自己还小两岁但早已身居高位的妹夫,他攥了攥拳头。
许是想着方才与大哥一番对话,贺玉姝仅仅看了他一眼,在他看过来时很快低下头,而后抬头偏了偏脑袋去看自己身边的裴云祁。
从贺玉姝这方瞧去,裴云祁不语时,侧脸冷峻唬人。
注意到边侧目光,裴云祁扭头与她对视,将人逮个正着,嘴角噙着笑意,目光温和,安慰她,“不急,我们马上就回去了。”
第12章
裴云祁就是这副皮囊好看,笑起来温文尔雅。但他以前倒不是这样的人,小时候可是冷冷的一个孩子,不爱笑,任由大人怎么逗,始终面无表情。
与裴云祁相识也不知是何时了,总归是自个儿记事时,裴云祁边在自己身边。
两人母亲是闺中密友,时常一起赏花喝茶裁布,去寺庙小住祈福,所以这也是贺玉姝自小除了兄长外,另一个玩伴了。
倒不是贺玉姝有多大方,而是这个哥哥每次来得时候会给她带糖吃。母亲可不许她多吃,所以这个哥哥不爱说话不爱下笑倒是没那么重要。有时若是吃糖被兄长发现了,他还给自己打掩护。
所以在心底,这个叫云祁哥哥的人是极好的。以前啊,这个云祁哥哥在贺玉姝心里可是同糖一样甜的啊。
前头贺家二叔捏着山羊胡,笑得慈祥看着这对新人。
这朝堂上盛气凌人的沈国公,如今成了自己侄女婿,对自己不是客客气气的?以往瞧不惯贺家的蠢物此时不是上赶着巴结来了。
贺家二叔扮着慈父嘱咐了二人一些话。
站在他后面的贺怀卢看着自己父亲明里暗里说些要裴云祁扶持贺家的话,他不赞同地看了自己父亲一眼。
越过父亲先发制人,大堂上声音沉沉,“裴云祁,你既已娶我家玉姝,必得好生对她。若是她受一丝委屈,定要你付出代价。”
话语略带沉戾带着挑衅,贺家二叔山羊胡撇了撇,不悦了眼自家儿子,压低声音警示:“怀卢!不得无礼。”
而后缓和语气与裴云祁呵呵笑道,“贤婿,你莫在意,怀卢同玉姝自小一起长大,情谊在此有些关心也是人之常情。”
裴云祁如沐春晖含笑,毫不在意,拱手道:“云祁知晓。大哥为人正直,早有耳闻。”
贺玉姝眨眼回神,满堂只有二叔留客声,大哥贺怀卢满是不悦瞪着裴云祁,却又奈何他不得。
贺怀卢鼻息哼了声,“你故有自知之明便好,若是怠慢了玉姝,我贺家定饶不了你。”
“岂敢。”裴云祁这才真的将目光落在这位大哥身上,话语谦虚实则眼神薄凉充满挑衅。
而后,裴云祁再三推辞了主人家留客,贺玉姝也于二叔行了一礼。
再起身时,贺玉姝错过贺怀卢欲言又止的眼神。裴云祁伸手于自己时,她急切伸出左手,冰凉促进温热,霎时将她温暖起来。
就想儿时同他要糖吃那般急切。
那时他抿着唇笑:“我们吃糖吧。
此时他笑得温和:“我们回家了。”
…………
他低声传入耳中,贺玉姝小小呼出口气,小腿酸肿感也消了不少。自来了贺府,她还没好好坐过。
上了马车贺玉姝喟叹一声,终于走了。
“裴云祁,二叔同你说了什么?”贺玉姝看他,今日二叔实则反常,一直在笑。
凝神审视他,“你不会是答应他什么了吧?”
“没有。”裴云祁言简意赅。落落大方直视她目光。
“真没有?”这人年纪轻轻用老奸巨猾这词倒是何时,他若真是骗自己可不是轻而易举。想到这,贺玉姝有些泄气。
她道,“你不会收小恩小惠了吧?”
将她所有表情收入眼底,裴云祁忍笑,“若是真收了,可不就是一个你。”
整个贺家,有什么只得他留恋,唯有这一位三小姐了。
车子驶入胡同大街,这一条长街中央便是沈国公府。
遥遥有人骑马驰来。马蹄由远而近,最前得街边百姓惊慌躲闪。
贺玉姝正被裴云祁扶住下马车,那马突然疾速而来,马背上的人着鲜红衣裳,大声呵斥前面的人让开。
横蛮女子大呵,不停在空中扬鞭。贺玉姝一手正搭在裴云祁掌心,侧头看去,那马似受了惊惶,急急直冲这边。
贺玉姝来不及躲闪,裴云祁手腕使力将人代入自己怀里,疾速往后退了几步。
急奔的马紧挨着马车,扬鞭声在空中闷闷裂开,鞭尾正是贺玉姝方才站过之地。
腰背顺及往后,身子撞在他胸膛,动作过快,耳上的白玉耳环贴过面颊,微微冰凉。
裴云祁唤了一声,行动快于言语,伸臂掌心捂住她眼睑,声音沉烬:“没事。”
动作之快,快得来不及惊呼一声。眼睛被捂住,听觉霎时灵敏起来。侧耳贴在他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她眨眼,掌心便一阵酥麻。秋风扫过,吹皱湖水。
车夫有素地紧勒住缰绳往旁边去安抚受惊马儿。
街坊的武侯也不知去了哪,最终还是裴府的侍卫擒住当街策马的人。
被押解过来的女子一身劲装,极其傲然。
丝毫不顾两侧百姓因她策马惊慌受伤,“你们算个什么东西?敢抓我。”
“你当家纵马,蹄下险些害了百姓。”
女子嗤之以鼻:“呵,我的宝马还受伤了,区区几条贱命死了又何以足惜。”
贺玉姝蹙眉,面渐气怒意,在云祁怀里立好。
同为人,还从未见过这般刁蛮跋扈的,她冷笑:“不知天高地厚的蠢物,天子脚下,岂容得你一介妇人当街放肆。”
“你居然骂我。”刁蛮脸色骤变,瞪着贺玉姝,瞧她是个美艳的小女子,恶狠狠启臂仰鞭:“看我不打花你这小贱人的脸。”
没想到她腰间还有一条小鞭子,抽出来在空中腾得一响,闷沉喑哑。
贺玉姝吓的抖了薄肩,手中丝帕落在地上。她闭眼,鞭子没落在她身上,随即眨眼,侍卫很快将其压制。
“适忠。”裴云祁面色铁青,扣这玉姝手腕拉着自己身后。
随后不给胖妇人再说话的机会,沉声唤住随从,“把人困了,压入地牢,等稽查司候审。”
稽查司,直奉天子,专查高官富贵贪污腐败。
“你敢!!”胖妇人肥脸一横,“我夫君是丞相国舅身边红人,我与丞相夫人乃是手帕交,更是见过中宫娘娘。你若得罪了我,定是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裴云祁周身阴寒,蹲下弯腰去捡贺玉姝落在脚步的锦绣丝帕,再起身,拎起丝帕在面前,单手拍了拍上头落灰,轻柔放在其夫人怀中。
“裴云祁……”贺玉姝唤不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