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他在窗前终止步伐,把她掬进窗前倾泄的光晕中,“桓桓,朕就是觉得今天你特别漂亮。”
五年了,郁兮还是会因为他的甜言蜜语脸红心跳,她踮起脚尖,穿过那层透明薄弱的金箔,吻他的下颌,“万岁爷真讨厌。”
从娇妻那里取得讨取一刻安闲后,皇帝就把身心彻底投入了沿海疆土的军务防备之中。子彦跟着阿玛,洞悉养心殿的一切,是这段时间皇帝一举一动的见证者。
山东巡抚在荣城一战后,上书陈奏请罪,奏折传到御前被皇帝摔到了案上,“这时候跟朕动马后炮的心眼,早些时候干什么去了?!眼下人事紧张,不然朕非把这个事后诸葛亮开了不可!”
人事焦灼,天象也忧虑。钦天监的官员夜观天象,发现西北方向出“扫帚星”彗星,绵亘半月不曾灭,而且胁迫着作为“帝星”的紫薇星。这是帝位不稳的大凶之兆。
御容凝重到了极点,皇帝因东倭的居心叵测日夜盘亘在御案前忙碌,应付召集臣工奏对,御前伺候的人马也跟着心悸不安,在殿中不敢有分毫不当的作声,以免刺激得龙颜大怒。
这个时候大阿哥站了出来,养心殿格局开阔,确实容得下他一个小人在其中心神奔驰,他是一个天亶聪慧的孩子,心性又沉稳,一个天球仪就够他拨转一个下午。
阿玛渴了,发火上头了,他就从南窗的椅子里跳下来,给阿玛端杯茶,皇帝匆忙间摸摸他的脑袋,挑眉对他一笑,脸色就好起来了。养心殿的太监们掌握了这样一个路数,都把大阿哥当成了救命恩人,御前有大阿哥帮忙上茶,安抚帝心,他们也不必时时刻刻都提心吊胆的了。
一天晚上,钦天监又进殿了,还未在御前见礼,子彦就冲到御驾前,揎拳捋袖,虎视眈眈的瞪着钦天监的总管,“你又来欺负阿玛了!你胡说八道!你出去!”
“邧子彦!”皇帝怒目呵斥他,“不得无礼!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下去!”
“阿玛……”子彦转回身,哇哇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磕磕巴巴的道:“比……比起日月星辰……日月星辰的告示,我……我更相信……相信事在人为……”
“一个国家,一个王朝的兴衰在于他的君主,而君主的德行生死大权掌握在自己手中,地不能理,天不能煞,所谓命由我而不由天!”
子彦越说越通顺,最后也忘记了哭,就那样瞪眼逼视他,声嘶力竭吼完了这段话。皇帝心头被狠狠一击,思绪一下被拉回到了五年前,五年前他接郁兮入京,在什刹海的那个除夕夜他永生难忘,他带她观星望月,聊日月同辉,聊北斗七政,他在月下告诉她,他不相信天象对明君的预判,他只信自己。
这段曾经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在今天重现,一字不差,一字不落。
钦天监的官员傻楞住了,回过神尴尬的在御前俯下身,皇帝扬起下颌看向窗外,淡声吩咐道:“下去吧。从今天开始,无召不必再来见朕。”
人走空了,皇帝起身走到殿中,影子压下去,覆盖住了子彦小小的身躯,儿子仰着脸,眼睛里含着的泪水欲流不流的。
皇帝微微俯下身,张开了双臂,子彦明白了这一暗示,破涕为笑,扑到了阿玛的怀里,阿玛的胸前有全天下最威武的龙头,他终于能离近看一看,甚至摸一摸了。
皇帝把他抛起来,又稳稳接住,这次换阿玛抬头看他,“好儿子!方才的话,你自己闹的明白什么意思么?”
他眼角的泪被甩了出来的,落在阿玛的下巴上,灌溉了一整片青青绿绿的胡茬,子彦诚实的摇头,“儿臣不明白!是额娘教给儿臣的,额娘说,这些话当着钦天监大臣们的面说,阿玛会很高兴,阿玛,你高不高兴?!”
“好儿子,”阿玛亲他的小脸一口,胡茬刮得他发痒,笑的更欢快了,“阿玛高兴!你跟你额娘一样聪明!告诉阿玛,你哭什么?”
子彦又开始撇嘴了,“阿玛最近忙,阿玛最近不开心,儿臣心疼阿玛。”
皇帝把他抛起又接住,抛起又接住,把天伦之乐循环往复,“朕有个孝顺的好儿子!阿玛给你取个字好不好?将来读书的时候用。”
子彦不明白字是什么意思,反正阿玛赋予的就是最好的,便大笑着说好。皇帝望着那张笑脸,心潮激荡。
那天夜里,子彦有了他的字:“崇举”。
“崇”,高也。“举”,擎也。他长大后才领悟到这二字的含义,这其中包含着父皇对他的期许,期许他可以成为擎天之柱,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打算40万左右完结
番外里可能会写写后辈们的爱情故事
第90章 家社
东倭袭击荣城后, 天象开始出现异常, 在大邧境内造成了一定的恐慌, 京城的市井坊间流言四起,纷纷传说大邧年灾月晦, 寿数将尽了。
皇帝背负着巨大的压力, 携领群臣前往天坛斋戒祭天, 检讨天子失德之处, 以祈求神灵赐福攘灾。
郁兮私下里会悄悄落泪, 皇帝哪里有失德之处,一座王朝正当全盛, 多半都是他的功劳。皇帝继位时,春秋方富,抱励精图治之大志。亲政五年之间, 他勤于政务,洞悉世情, 关心农事收成,关心民间疾苦,他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 把权利的益处发挥到了极致,他不求任何名声, 可是一旦朝国出了祸事,骂名四起,几乎全部由他一人承担。
皇帝对此无怨无悔,郁兮每次看到那副倦容却心如刀绞, 她从未见过他熟睡的样子,一有风吹草动就起身去往前朝,她总埋怨他过分消耗自己的精力,可是最终她还是要选择成全他的理想。
斋戒回宫后,距离荣城事发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在这期间,各省沿海要隘由重兵把守,再无发生任何海寇袭击的事件,局面好像一时风平浪静了下来。
对此朝中出现了意见不一的声音,部分大臣认为东倭察觉到大邧的海防力量后,不会再次无故寻衅滋事,另一部分看法认为荣城一战仅仅是东倭的试探,其目的是为下一次的侵略做准备。
而皇帝本人的预测更倾向于后者,“东倭一族还是很有野心的,他们国家的天皇虽然威望崇高,不过却没有实权,军权政权全部掌握在一国幕府将军手中,将军,将军,手握招兵募马的实力,满脑子想的都是行军打仗,扩充疆土,荣城一战,让那帮海寇也受了不小的损失,朕不信他们能善罢甘休。”
“万岁爷,”郁兮满脸顾虑,一边研着墨,一边道:“看来东倭战术还是很高明的,他们不亲自派兵出战,而是雇佣我们大邧沿海流寇为他们刺探情报,这样一来不管成败,仍然保存住了自己的实力。”
皇帝微微叹口气,“所以朕岂能掉以轻心?”
这时三希堂那面传来孩童的欢笑声,郁兮跟皇帝相视,不约而同笑了起来,皇帝道:“朕很怀念子彦和苏予还未出生以前那段红袖添香的日子,那时候桓桓每天都陪着朕一起处理政务,在那之后桓桓也忙了,从此这养心殿只剩下了朕孤身一人。”
“我这不是来了么,”郁兮撒娇似的,用腰肢蹭蹭他的胳膊,“现在他们两个小家伙也长大了一些,今后我空闲日子也会越来越多的,我天天陪着万岁爷,给万岁爷端茶研磨。”
皇帝放下笔,端起茶细品,“时间过得可真快,朕马上就到而立之年了。”
郁兮笑道:“三十而立,还有三年呢。”
皇帝摇摇头感慨,“子彦,囡囡这三年不也是一眨眼就过来了。”
“万岁爷,”郁兮弯下腰搂住他的脖子,娇滴滴的道:“日子过得再快,有我在呢,有我陪着你一起慢慢变老呢。”
有了这样一个承诺,对岁月无情的深惧好像也就不以为然了。就像春天的风含着花草的馨香,抚唇而过,会在舌腔里留下一股清甜,也就忘记了初春时的寒风料峭。
四月的一天,郁兮一早用过早膳就带着子彦,苏予前往养心殿,照旧把两个小人撇在三希堂让书房的女官似云照应,然后就辗转到勤政亲贤殿去看望皇帝。
刚走到殿门口就听到内间“哗啦”一声碎瓷的声响,然后就是皇帝的一句怒吼,“都给朕滚!”
急促的一阵靴履与地砖的摩擦声,殿中伺候的太监们都灰溜溜的撤了出来。皇帝不是暴怒无常的脾气,能让他如此着急上火的罪魁祸首,只能是政务方面的不称心不如意。
郁兮停下了步子,低头看到地砖里自己的倒影,满鬓叠翠,凤冠峥嵘,又回身看远处那一脉一脉绵延起伏的殿脊,她站的这样高,看的这样远,却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她为宗社繁衍皇嗣,她尽心竭力辅佐那位万万人之上的君主,她想讨这座江山社稷的欢心,做一位与皇帝并肩而行的贤后。
但偶尔她难以克制自己的私心,她的万岁爷啊,是她两个孩子的父亲,是她夜里安眠的一处港湾。风雨来了,除了她,谁还能理解他的焦灼和惧怕,他心底纵然翻江倒海,站起来便是一方屋檐,是千军万马,是稳定乾坤的那座基石。
他是一个人,可是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在内,把皇帝视作了支撑大邧宸宇的那根椽木,殊不知再厚重的屋脊,也有在暴雨中动摇的时候。
见她在门外站着,周驿上前行礼,一段时间的煎熬,御前太监的面态也苍老了不少,叫了声“皇后娘娘……”,其后的话却是欲言又止。
郁兮点点头,“我知道。你们在这里侯着,我去瞧瞧万岁爷。”
进了殿门,这次她没有放缓脚步,鞋底叩在地砖上研磨出声响,她想让他知道她来了。皇帝似乎知道是她来了,所有的疲惫不堪,灰心丧气也就不再遮掩,不再刻意维护在众人面前那副巍然挺立的姿态,把面容撑在御案前只是沉默着。
透过他额头五指的间隙,郁兮看到了一双低垂的眼眸,暂时遮掩了意气,只是发怔。她走近在他手边重新斟了杯热茶,“万岁爷喝口茶,醒醒神吧。”
皇帝沉默不应,郁兮鼻尖红红的,走到殿中蹲下身,把地上的碎瓷一片一片捡起来,放到托盘里,“桓桓……”他终于还是开了口,嗓音低沉在空寂的大殿中回响,“你放着,随后让他们收拾,当心扎到手。”
郁兮端起托盘放到一旁的茶几上,踢开脚边一片碎瓷,走过来蹲下身枕在他的膝头上,有无声的泪从眼角滑下,渗透进他龙袍上绣纹的纹理中,她抚平他膝头褶皱起来的下摆,笑道:“我就知道万岁爷心疼我。”
皇帝垂下的一手抚她的眼尾,“既然知道,就快起来,蹲久了,腿就麻了。”
郁兮借他掌心的力道起身,绕到他身后轻轻揉捏他肩,“万岁爷累了,就歇一歇,忙久了,心就木了。”
皇帝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他心神失去方向的时候,总能被她准确拨调到一个舒适的层面上,身处其中他可以从狭窄的罅隙间喘上一口气,在溺水的边缘获救上岸。“桓桓,”他拉住肩头她的手,“陪朕去三希堂,朕想陪两个孩子玩一会。”
皇帝出现在三希堂门口的时候,刚蹲下身胸口就收获了两个结结实实的撞击,子彦,苏予冲上来跟阿玛撞了个满怀。
他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抱着女儿在椅榻上坐下身,父子父女三人脱下靴在一起玩闹,苏予对七巧板情有独钟,那七块木板在她小手中玲珑万千,单是船形,就有好几种拼法,一眨眼的功夫就能造好一座船,造好后就送给阿玛。
“他们说阿玛前段时间丢了座船,”苏予提着小甜嗓,一边忙碌,一边自言自语的道:“囡囡做船送给阿玛……”
“……阿玛,你看,这个是煤船,这个是盐船,这个是粮船,囡囡都送给阿玛,这样阿玛就不伤心啦……”
苏予浓密的睫毛化成两张蝶翅,上下翻飞,水汪汪的瞳仁里倒映着帆影玉棹,皇帝的一颗心要化了,他的掌上明珠,未经擦拭就盈盈泛出光泽,小小年纪就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心。
他刮她红扑扑的小脸蛋儿,“阿玛考考囡囡,囡囡说的那些船都是干什么用的?”
苏予抵着小脑袋想了想,从最简单的开始说起,“粮船是拉早饭,午饭,晚饭的大宝船,盐船……盐船就是……”她的小嘴嘬着,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准确描述,就把眉毛鼻子眼全部都揪在一起,装出一副痛苦的样子,吐了吐舌头说,“……就是很咸很咸的雪花花!一到冬天,房顶上地上全都是!雪花花吃多了,就会变成哑巴……”
盐吃多了会变成哑巴?皇帝忍俊不禁,看向郁兮,“这都是谁教的?”
郁兮也忍不住笑,“万岁爷可别怪罪我,我可没这样教过你的小心肝。”
皇帝说:“那没跑了,肯定是承延那小子。”
郁兮添了杯茶递给他,“威海卫海边风大,万岁爷少说一句,省的七爷打喷嚏受凉。”
皇帝刚抿进的一口茶险些从鼻腔里喷出来,笑道,“好,朕不说他了,把他说病了,谁给我们家囡囡送簪花呢。”
最后说到煤船,在苏予的心里是重头戏,所以留到最后再解释,“煤船上全都是梅花,比御花园里的梅花还要多!花开了,可香了!”
大概也只有在孩子简单纯洁的世界里,肮脏油污的“煤”才能与冰清玉洁的“梅”画上等号。皇帝望着面前的娇妻,一双儿女,咽下去的茶水也不全然是苦涩的滋味了。
找到间隙,皇后的手从桌案那面探了过来握住了他的,“万岁爷心里有火,跟我说说吧,别一个人憋着。”
皇后的那双桃花眼有荣有枯,却不会凋零,每次看向他时,都有花香袭人的感觉,皇帝回握她的手,用空闲下来的另外五指随意梳理着苏予额头的刘海,“广东巡抚,福建总兵,粤海关总督,闽海关总督,联名上奏朝廷,请求关闭两省海关,封锁贸易,实行海禁。”
郁兮听了,讶异之后是失落,“万岁爷,当下天灾人祸的谣言迭起,他们是怕了吧。”
皇帝苦笑,不置可否。郁兮抬起头又问:“那松江府,浙江两地怎么说?”
大邧沿海有四大海关,分别是广州粤海关,福州闽海关,宁波宁海关,松江江海关。这四大海关,是大邧对外贸易来往的重要关口。皇帝摇头,“这两地暂时还未表露态度,朕南巡之时,免了两江,福建几省部分州县的赋税,谅他们也不敢轻易跟朕唱反调,然而人言可畏,朕担心这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若是到头来,他们都怕了,逼着朕闭关锁国,到时候朕该怎么办?”
郁兮道:“离山东最近的两个海关还没说什么,他们两个千里之外的地方倒是怕起来了。别人若是真找上门收拾你,把门关上就好了么?人家还能赌烟囱,隔着院墙往院里丢炮仗呢,不是关门就能解决的事情。”
“桓桓能想明白的道理,不见得他们能。”皇帝低嗤,“所以朕才生气,害怕是会传染的,一垡垡的都胆小怕事,缩到窝里大气不敢喘,一个屁不敢放,这个国靠谁来守?”
子彦听到阿玛额娘的谈话,竖起小耳朵往额娘的怀里拱,郁兮松开皇帝的手把子彦抱在膝头,摘下手绢擦他额头玩闹出的汗,“那万岁爷打算怎么办?关门大吉您一定是不肯的,要驳回两个地方的陈奏么?”
皇帝道:“强行堵人口舌,不是正人君子的做派,朕已经想好了,最快明天就召集群臣商议此事,朕要先发制人管他们所有人要个态度,朕倒是要看看,有多少人在怕!”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皇帝加重了语气,苏予抬起头看到阿玛怒气填胸的样子,张开胳膊抱住了阿玛的腰,“阿玛别怕,囡囡给阿玛造宝船,跟阿玛一起去打坏人……”
子彦叫嚷,“我也去,路上我保护阿玛还有妹妹!”
郁兮看向皇帝笑道:“看看,万岁爷手下的精兵强将还不及我们子彦跟囡囡勇敢呢。”
皇帝心中感慨万千,凶兆祸事当头,最先站到他身后支撑他的,还是他的结发妻子和一双儿女。
郁兮面上笑着,心底却还是在为皇帝担忧,国事政务在君臣之间的交接来往是一个说服与被说服的过程,时而是臣争谏于君,说服皇帝听信建言。时而是君下令于臣,说服臣下服从圣意。
在封锁海关一事上,皇帝不可能做出让步,那么统一朝中所有大臣的思想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所面临的必定是一场唇枪舌战。
郁兮恨自己只是一介皇后,不能在艰难的辩论中给予他太多帮助。
第91章 帝后
四月十五, 辰正初刻, 又到了御门听政的一日, 皇帝要与文武百官商议粤海关,闽海关两总督闭关的奏请。郁兮挂念皇帝面临臣工奏对的进展, 虽然没有资格参与朝中大臣的集议, 她还是利用皇后的特权, 冒昧为自己大开方便之门, 她暂时顾不得所谓的规矩体统, 她只想在他一人以应万人之时,能陪伴在他身边。
保和殿东北方的景运门是一个绝佳的观测视角, 从这里可以看到西北处乾清门的全部视野。乾清门上升起了龙座,御塌下左右两座金猊香炉中燃烧着蓺香,一双兽口中雾气腾腾, 蓬烟万重。
辰时的天还未完全苏醒,除了景运门上的侍卫, 笔贴式,皇后默默出现很难被人留意到。怎奈子彦和苏予两个小娃娃今天也起的早,一大早就到她殿中请安。听说她要来乾清门这面听皇帝听政, 也都闹着要跟来,她没有过多犹豫就答应了他们的请愿。子彦和苏予都是听话的孩子, 愿意聆听教导,所以她不担心他们会打扰到御门听政的进程,而且她私心上也有带一双凤子龙孙见见世面的意图,让他们见识一下皇帝当差时的场面, 借此开始接触一些人情世情,耳濡目染之下,就会逐渐明白自己是皇室的血脉,又肩负着怎样的责任。
不多久伴着礼官太监们的高声宣告,皇帝升座了,他永远是那个守望晨空的人,湛明的身姿比第一缕晨曦降临的更早也更耀眼。
郁兮手心里牵的两只小猫掌开始躁动起来,苏予抬起头兴奋的说,“额娘,那是阿玛!”子彦则是直勾勾望着乾清门那面,满眼崇敬。
郁兮笑道:“出发前额娘说的话,囡囡还记得么?”
苏予乖乖点点头,把小小的食指竖起来挡在樱桃小嘴前,轻轻嘘了声:“囡囡要乖乖的,不能打扰到阿玛。”
郁兮笑着揉揉她的小脑袋瓜,“囡囡真听话。”
御门听政正式打开局面,各部各衙门的臣工将应上奏的奏折备于函匣内按时入奏。内阁学士开启函匣,取折本奏闻,每奏一事,降下一旨,所有官员当即承旨。刚开始的奏闻都是一些不痛不痒的琐碎之事,直到触及粤海关,闽海关两位总督的请奏,君臣之间才彻底掀起了波澜。
“回皇上,”军机处一位鹤发苍苍的老臣道:“绥安十五年,佛郎机夷人船队持火铳在广东屯门掠买良民,筑室立寨,为久居计。这伙夷人欲图长期在我大邧港口走私,更可恨的是其人剽劫行旅不说,而且好食小儿,当时每一儿市金钱百文,他们掠买小儿炙食之,其淫毒古所未有也!臣以为,应当尽快关闭粤海关,以免重蹈当年覆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