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一尘不染、整齐摆放的桌案前,除了文房四宝,就只有一幅卷起的画卷,好奇心作祟下,她将画卷拿起,缓缓展开。
画中的女孩约莫六七岁,端着一碗水,笑容明媚。
这本是寻常的一幅画,但孟若宛却意外发现,这个女孩的眉眼,怎么这样熟悉……这是……
很快,孟若宛就从记忆中寻到一道身影,和画中女孩的眉眼渐渐重叠起来。
她下意识惊呼:“程瑶棠?”
“看够了吗?”
正在这时,一道冷漠声音响起,孟若宛手一抖,险些将画卷落在地上,慌张卷起画卷放回桌子上,回过身,和裴执那双宛如冰潭的眸子相对。
她的心跳无法抑制地加速。
“裴王爷。”她镇定下来,轻唤一声,“奴才是端着午膳前来的,无意动您的东西,请恕罪。”
裴执却将她认了出来:“是你。”
闻言,孟若宛先是一怔,接着心下一喜,压着欣喜道:“您还记得我。”
裴执嗤笑一声,分不清是喜是怒,“记得。”
说着,他上前一步,就在孟若宛还有些害羞不知所措时,他的手在下一刻稳稳掐住她的脖子,她悚然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瞪着裴执,慌乱挣扎。
“裴,裴王爷!”她用手去掰裴执的手,但却纹丝不动,巨大的恐惧面前,她慌张求饶,“我不是有意动您的东西,还请您饶了我!我,我知道你喜欢程瑶棠对不对,我可以帮你,我,我真的可以帮你!”
裴执再次嗤笑一声,这回孟若宛听出了里头带着的,其实是嘲讽。
她拼命挣扎着,脸涨得通红,接着说,“你信我一次,裴王爷!我可以帮你!我,我的身后还有皇后,皇后母族势大,陛下,陛下也要礼让三分……”
裴执突然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记得你吗?”
“为,为什么?”
“因为我记得你,不止一次想害阿棠。”
随着话音落下,孟若宛还没来得及再次开口,裴执的手便一紧,她瞪圆了眼睛,失去呼吸。
临死前,她心头涌出大片后悔。
她太愚蠢了。来找裴执,妄图勾引他成为他的正妃,简直是自寻死路。
裴执早就想要她的性命,为他心心念念的程瑶棠报仇。
“我和江然不同。”裴执松开手,任由孟若宛软绵绵倒在地上,“直接取人性命为阿棠报仇,才是我的作风。”
这时,那幅刚才被孟若宛展开的画卷,因为没有收好,而缓缓再次展开。
端着水的女孩映入他的眼眸里,明媚的笑意多年下来,一直念念不忘。
如果没有程瑶棠,不只是不会有如今声名赫赫的北国摄政王,更是连裴执这个人,早就不复存在。
程瑶棠于他而言,是执念不错,但更是信念。
-
程瑶棠听闻孟若宛的死讯,有些惊讶。
原以为孟若宛还在蓄力给她致命一击,不料她死得这样快,而且还是荒唐的“病死”。
病死?不久之前,孟若宛可还势在必得的翩翩舞蹈,让她记忆犹新。到底是不是病死还很难说,但死因不会有人去追究。
从长安内并没有掀起什么风浪,以及凄清的丧礼就能够看出来。
孟若宛多次想要害她,程瑶棠没那样仁慈,不雪上加霜,已经是她最后的善意了。
这件事很快就翻篇,最让程瑶棠担心的,还是仍留在长安内的裴执。
虽然她减少外出,或者只和江然外出,但谁知道裴执会不会有别的主意,又像上次那样,想要带她走。
不过,程瑶棠还是天真了些。原以为只要留在府中,就平安无事,谁知道仍在府中和裴执四目相对。
她难以置信:“你,你怎么进来的?”
裴执“唔”了一声,说:“你忘记,我带了七个护卫进长安的吗?”
原来带七个护卫进长安不是为了防身,而是为了翻墙来江王府……吗?
看来裴执是有备而来。
程瑶棠目露警惕,虚张声势:“江然就在府中,你不要乱来!”
裴执低低一笑:“他被我引开,我才能顺利进来。”
“……”
虽然江然反应向来快,但等他赶来,恐怕还要些时间。
程瑶棠颇为无奈:“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说过。”
他想带她回北国。
但……
裴执自嘲道:“你不用这样怕我,也不用这样防着我,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伤害你。”
他接着说:“我今天过来,是想向你讨碗水喝。”
程瑶棠:???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裴执又重复一遍。
带着七个身手高强的护卫讨水讨到江王府来,还是翻墙进来的?
见她一脸迟疑,裴执淡声说:“喝完我就走了。”
“好吧。”
裴执补充:“我可以吃甜。”
显而易见,对方讨要的不仅是水,还是程瑶棠最喜欢的蜜糖水。
程瑶棠准备蜜糖水的时候,突然想到和裴执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当时他还是姬从,也是向她讨要一碗蜜糖水。现在想来,才觉得很奇怪,他堂堂北国摄政王,这什么恶趣味,扮成瞎子讨水喝?
思绪翻涌间,程瑶棠将蜜糖水递给裴执。
裴执慢慢饮一口,甜滋滋从舌尖一路蔓延向下,暖了整个心间。
仍是他多年来,念念不忘的味道。
裴执凝视着程瑶棠,说:“之前,是你救过我一命,给过我一碗蜜糖水。”
程瑶棠疑惑问:“上一世的时候?”
“……”裴执目光黯淡,“上一世还有这一世,都是这样。你已经忘记了。”
她本就心地善良,给过的蜜糖水数不胜数,所以当年那个瘦小软弱,差点瞎眼的自己,不过是其中之一,忘记也是理所应当。
程瑶棠轻声说道:“谢谢你还记得,不过我想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她只是举手之劳,却不知道,她的那个举动,变成一抹亮光,如影随形许许多多年。
他根本忘不了。
裴执将剩余的蜜糖水一饮而尽,甜味盖住住心头涌出的苦涩。
将碗搁在旁边的石桌上后,他又恢复那个芝兰玉树,清冷淡雅的北国摄政王。
“江然确实有些本事。永晋帝迟迟不答,显然是不会应允让我带你回北国,既然如此,我留在这里,只是浪费时间而已了。”
裴执注视着她,“但我不会放弃将你带回北国。”
“……”
程瑶棠无言。
这时,裴执的眼角余光瞥到远处一道疾步而来的身影,眼中掠过戏谑之意。
下一刻,程瑶棠被人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她大吃一惊,下意识奋力挣扎,但结果显而易见的根本挣扎不得。
裴执在耳边轻声说:“这样能抱一抱你,也不枉此行。”
花园的另一边,疾步而来的江世子怒声:“狗裴执!你放开阿棠!”
裴执讥诮回:“该抱还是抱了,你又能怎么样?”
不等程瑶棠动口咬人,裴执已经轻轻松开她,勾起唇角,“回见。”
作者有话要说: (#^.^#)
第75章
裴执来去无影,江然紧追不舍,留下程瑶棠呆滞半晌。
罢辽,她还是喝点水压压惊吧。
程瑶棠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闲适摇扇吹风,直到半个时辰后,江然才回来——还是翻墙回来的,满脸的不高兴。
注意到对方正盯着自己,程瑶棠满脸无辜:“我一回来就先换了身衣服,不知,江醋坛子精,可还满意?”
江然严肃的脸色还是绷不住,笑出来,将人拉进自己怀中,深深闻了闻,“嗯,没狗裴执的味道。”
“……”
程瑶棠纳闷问:“你还能认得裴执身上的味道?”
莫非你凑过去闻过?
画面太美,她想都不敢想。
江然没好气揉了揉怀中之人的头发,道:“你想什么呢,那家伙的狗味儿,隔着老远都能闻见,太臭人。”
程瑶棠笑眯眯说:“算啦,算啦,总之他也走了。”
“这事儿还没完呢。”江然冷笑两声,“狗裴执早就给我设下好几个难题,若不是我有所防范,恐怕现在没办法这样抱着你。”
程瑶棠向来从聪慧,很快就捕捉到可能性。
她眨眨眼,迟疑问:“突然传出你真实身份为皇子的,难道就是裴执所为?”
江然讥诮笑了笑:“嗯,不过,早就有好事之人暗暗揣测这件事,突然爆出,裴执也只是煽风点火而已。皇后不就坐不住了么,若不是陛下坚持不答应,只怕裴执还要留在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