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敬已经听她的鬼话听多了。若说以前,他还顾念着子溪自小没娘,族里的这些亲戚多少能照顾着些她,他才愿意让这些亲戚时不时来打秋风,周济些个,可现在,这些没脸没皮的蹬鼻子上脸,竟都踩到他的子溪头上了,这他岂能忍?
楼敬冷哼一声,吩咐身边的管家,道:“立即把今儿所有来的亲眷全部都给我赶出府去,包袱行礼也全部都扔了,从此往后,这些人与我楼家再无相干!”
宁婉婉见他竟是如此绝情,赶忙看向了自己的娘亲。
宁夫人与楼敬也就是十分远的表亲,与他往来也不多,听他这样说,心底有些怯,只道:“我们都是一脉同宗的,若是你不认我们这些亲戚,往后族长发了话……”
“他若是敢放屁,我就把整个楼家的祠堂都掀了,还不给我滚出去?”楼敬骂她。
一想到自己温温柔柔的宝贝女儿,竟被她这么些腌臜货欺负,楼敬就不有脾气!
宁夫人被这样羞辱,脸都白了,可身上扎满了刺又难受,站在原地嗫嚅半晌,愣是没吐出一句像样的话来,等到楼府的下人们粗暴的将她们母女的行礼全部都扔了出去,她们这才不得不出去了。
宁婉婉站在楼府门口,看着一脸鄙夷将她东西扔出来的婆子,咬牙:“你们也别得意,不就是将军府么,有什么了不起!”她迟早也会嫁给世子爷,做备受宠爱的世子妃!
那婆子却是冷笑:“你们想要在这儿乞讨,那就站着吧,回头我就给你们拿点儿猪都不吃的剩饭来赏了你们。”
“你——!”
“你再指我试试!”婆子提着裙子就往下冲。
今儿小贝被踹了那一脚,她可是知道。小姐和小贝,待她们素来亲近,如今老爷终于发了话把这些东西撵走了,她可不会手软!
宁婉婉母女瞧见这婆子这么凶,赶忙后退了几步,见那婆子只是吓唬她们,看她们笑话,宁夫人这才不甘心的将地上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宁婉婉则没吱声,等宁夫人收拾好东西,就冷哼一声带着她往秦王府去了。
燕珺儿可是答应过的,会做她的靠山!
这厢,走得极慢的马车里,夏娆给燕诀看了自己手腕上划开的一道口子,小心翼翼道:“当时情况紧急,没了旁的法子,只能这样……”
“疼不疼?”燕诀问她。
“不疼。”夏娆见他不生气,才笑道:“这都是小伤。”
燕诀眉心狠狠拧起,想起她来王府遭的那些罪,将她往怀里一揽,才沉沉道:“京中的事越来越不可捉摸了,接下来这几个月,你尽量不要出门了。”
“妾身明白。”
管他呢,先答应着。
夏娆心里想着,却在下一秒听燕诀道:“便是我死了,你也不能出燕王府。”
夏娆眸色微闪,他在胡说什么?他怎么可能死?
可夏娆想是这么想,抬头瞧着唇角抿直成了一条线的燕诀,心思又沉了下来。
范公公入了宫后,立即去见了皇帝,但皇帝现在不断的呕血,昨儿还还是精神奕奕,今儿一头乌黑的头发都花白了。
太后坐在一侧,看着诸位太医们试遍了各种法子也不见效果,才看向范公公,道:“要你请的人呢?”
范公公将夏娆的情况说了,才道:“奴才特意回来请示皇上和太后,这世子妃,是不是使人抬入宫来。”
“抬进来……”
“不必了。”
太后想把夏娆弄进来,皇帝却先拒绝了。
范公公自然是听皇帝的,暗暗打量了眼面色不愉的太后,便悄然退了出去。
等他离开,太后才走到皇帝床边,看着一夜之间憔悴苍老了的他,道:“皇帝还担心燕诀不听话不成?”
“他早就不听话了。”皇帝咳嗽着,捂着嘴的帕子又咳出了一手血:“而且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小女子身上,朕也太无用了些。”
“如此说来,皇帝要早些将储位定下了。”太后道:“这一切,只怕也是储位之争惹出来的。”
皇帝一双眼睛变得阴鸷而嗜血。
很快,禁卫军统领宋扬便来了。
“皇上。”
“可查到了吗,这一次,到底是谁下的手?”皇帝寒声问。
宋扬看了看太后,皱皱眉,低下头来。
太后见着宋扬竟然在暗示事情跟自己有关,老脸一沉:“有什么只管说便是,哀家跟皇上乃是亲母子,难不成如今谁要害他,哀家不能知道吗?”
“是。”宋扬赶忙低下头,道:“微臣查到,这件事跟昨晚伺候皇上用膳的宫女有关,而这宫女,在十多年前,曾是秦王府的,后来秦王去了封地,她才阴差阳错的被调入宫来,伺候在了皇上身边。”
“秦王?”
皇帝惊愕之前,太后先眯起了眼睛。
秦王若是肯用这样的手段,早就用了,而且也不会留下线索还让宋扬查到。
皇帝此刻,却是信了。
不然为何今儿秦王府大婚,自己就恰好病倒?而且夏娆也是去了楼府,才忽然小产的。
若说这一切都是巧合,那似乎也太巧了一些。
“先将这宫女扣押起来,你再亲自带人去一趟秦王府。”皇帝苍白的脸紧绷着,目光微凉:“若是他肯交出解药,朕或许可以饶了他一命!”
后面这句话,是说给太后听的。
皇帝与秦王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可太后和先帝却一直偏疼秦王。后来若不是他自己凭借手段坐上了这皇位,坐在这位置上的人,就该是秦王了!
太后当然听出了皇帝的威胁之意,虽然不愉,可如今她也没有证据证明秦王清白,更不知道这幕后黑手到底是谁,只能闭嘴。
太后从养心殿出来,便黑着脸吩咐了身边的嬷嬷们:“三日内,皇上都与谁接触过,将名单全部列给哀家。”
“奴婢明白。”
嬷嬷应下。
虽然给皇帝下药,乃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但后妃里,勾心斗角恩恩怨怨,太后见得多了,也不是没有可能是这些后妃在捣鬼。
而且最近,宸皇贵妃不是一心寻死么?
太后沉沉离去,一直在附近不远处长廊下等着的杨嫔才终于缓步走了出来。
跟在杨嫔身侧的嬷嬷嘴角露出几分笑意:“看来娘娘的计划是万无一失了。”
“是暗中有人帮了我们,我并不知道那宫女乃是秦王的人。”杨嫔目光冷淡的说着,既然有人帮了她,那就说明,有人早已察觉了她的计划,说不定还因此而抓住了她的把柄。
杨嫔目色沉沉的说罢,又瞧了瞧身边的人,道:“不过夏娆倒是成了计划之外,她居然称病没来。你再想想办法,一定要让她入宫来。”夏娆不死,她的墨儿便永远无法收心。
往后就算坐上这帝位,说不定还会因为夏娆,而对燕王府心软。
斩草就要除根这个道理,杨嫔在这几十年的后宫生涯中,早就清楚了,所以事到如今,不止夏娆要死,连带着燕王府和燕诀,也一个都不能留!
夏娆被人背地里骂时,总会鼻子有些痒。
燕王妃气冲冲的跑进来,瞧见坐在床上喝安胎药的她,脸都青了。
迎春和阿蛮吓得不敢吱声,又不敢告诉燕王妃其实夏娆没事,只敢担心的看向夏娆。
“母妃,我没大事儿。”夏娆开口。
燕王妃听她唤自己‘母妃’,眉心一跳,狠狠瞪了她一眼,才道:“有没有事不是你说了算的。本妃一想也知道是因为你生母早逝,无人管教你,连这些事也不懂,一点规矩也没有,当初选了你到王府来,本妃真是造了孽!”
夏娆现在已经不为她激烈的言语所动了,她知道燕王妃变了,在燕萧‘死’去,燕珺儿满怀恨意的嫁走,文姨娘没工夫与她相斗,就连王爷也厌倦了她,众叛亲离之后,她也愿意展露自己原本的那份柔软了。
“母妃,最近府里的管家不懂事,买来的青李都不酸了,我每日饭也吃不下,母妃能不能替我训训管家,使他挑些好的青李来?”夏娆轻叹着道。
燕王妃瞧着得寸进尺的她,冷哼:“小户出身,就知吃什么青李。”
“可也没有腌黄瓜了呀?”夏娆无奈摊手。
燕王妃看她还敢提腌黄瓜,一张脸黑的不行:“本妃来瞧你,就是纯粹的找气儿受。”说罢,燕王妃见她说话时的确神采奕奕,这才扭头走了。
走了后不久,管家就带着一大筐新鲜的李子和不少的补品来了。
“王妃还真是嘴硬心软。”迎春笑道。
夏娆也浅浅笑起来,主仆几人说了会儿话,老太妃便也亲自过来了。
但老太妃来,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坐着跟夏娆说了会儿话。
燕王听闻老太妃肯出来见人时,老早就赶了来想要来请安,去被老太妃拦在了外头。
“我年纪大了,多见一面,便多分牵挂,往后我走了,你们心里也要不好受。”老太妃浅浅笑着。
夏娆看她,身子越发的弱了,是那种精神上的孱弱,什么药也补不上了。
老太妃又坐了会儿,便走了。
出来时,老太妃还瞧见了固执在外等着的燕王。
瞧见燕王,老太妃只是轻轻一叹:“这么多年了,世子你都养大了,现在还来见我,我又能说什么呢?”
“是儿子的错。”燕王道。
老太妃是知道燕诀身份的,所以这么多年,才会这么排斥燕诀,因为她知道,燕诀的身份,不管他愿意不愿意,都迟早要把燕王府的百年根基给拖到地狱里去。
可如今瞧见了夏娆,瞧见了京城里的风波,她便也看淡了。
左不过死后一抔黄土,哪里还能干涉活人怎么过日子?
“母妃……”
“好了,这么些年,也辛苦你了。”老太妃笑着看了看燕王,才道:“你也老了,都爱惜着身子吧。”
说完,便扶着身侧嬷嬷的手往回去了。
燕王看着她离开,心底一叹,回头看着清晖园门口的小厮,问道:“世子妃如何了?”
“还在吃药呢,世子妃给自己开了不少药。”小厮道。
“嗯,让她好生养着。”
燕王知道燕诀已经提前去宫里了,安排好了府里的事儿,便也往宫里去了。
澜沧从外面进屋时,已经是傍晚了。
夏娆瞧见他来,问了问皇帝的情况,才知道皇帝怀疑到了秦王头上。
今儿是子溪大喜的日子,皇帝忽然怀疑上秦王,那今儿的婚礼岂不是也被破坏了?
夏娆不放心,便跟一侧阿蛮道:“你使人去打探一下秦王府的情况。”
“那奴婢这就去。”阿蛮说着,便出门去了。如今小豆要盯着其他地方,华章因为身份的原因,要暂时离开京城一段时间,夏娆虽不清楚华章是何身份,但看起来,跟燕诀的旧国许是有关。
阿蛮出去后,澜沧才跟夏娆道:“奴才就在门外守着,世子妃只管歇着便是。”
“嗯。”夏娆应下,由迎春伺候着吃了饭,这才歇下了,却不知凌北墨早被澜沧扔在府外等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