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母妃这哭得有点假了。要真是得知儿子生而复还,绝不是这种一边哭一边指桑骂槐那种。不过谁让母妃一向跋扈,且时不时抛下温柔假面撒泼,大家应该也都习惯了。
“母妃,好母妃,儿子也想您了。若不是挂念您和父皇,儿子都撑不下去。”安王也挤了几滴眼泪。
掌宫姑姑劝道:“娘娘,王爷,夜里露水重,咱们回宫再说。”
一行人且哭且走,招摇得后宫人人皆知:安王终于回来了,全须全尾活着回来了!
一些人无所谓,反正自己也没生出儿子。一些人则气得恨不能掐断指甲,明明大好局势,怎么这该死的安王就活了呢。
进了景宸宫内殿,掌宫姑姑挥退众人,只留林贵妃娘俩叙话。
林贵妃一甩脸子,揪住儿子耳朵:“竟敢连老娘也骗!要不是你舅舅传来信,老娘差点哭死。”得知儿子失踪第一天,她哭得晕死过去,连报仇的力气都没有。好在第二天大嫂便进了宫,不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真杀了皇后和大皇子,甚至想杀死皇上的心也有了。
后来闹皇后,不过就是故意折腾给人看,心里却是安稳的。不过一天不见到儿子,终究还是挂念,如今见了活生生的人,反而很想拿起鞭子抽一顿。
安王疼得直吸气:“母妃,母妃轻点,儿子也是怕人多眼杂走漏消息,哪里有舅舅那边妥当。再者受伤是真,总要养个七七八八才能回京。”
林贵妃急道:“当真受伤了?你舅母说只是掩人耳目轻伤而已。”说着扒了儿子衣服就要检查。
只见内殿突然闪了一道亮光,林贵妃心里就是一紧,有人来了。
果真,皇上正巧就踏着点走了进来,还不让通传。
林贵妃心中冷笑,口口声声说疼爱她,疼爱浩儿,却还是想来个突然袭击。这皇家呀,哪里有什么情情爱爱。
皇上急匆匆走了进来,“浩儿,你总算回来了。”抱住儿子,拍了拍肩膀。
安王“哎哟”一声,埋怨道:“父皇,您能不能下手轻点。我没被炸死、砍死,倒被您这亲爹给拍死了。”
林贵妃拍他脑袋一下:“怎么跟你父皇说话的,没大没小。”一边终于放心解开儿子上衣,只匆匆看了一眼,便泪如雨下。刚刚是装的,此时却是真的心疼死。
虽然已经过去好久,可伤口还是新伤摞旧伤,有些皮肉还往外翻着,甚是吓人。特别是前胸处有一处长长伤疤,若是稍微一偏,命都没了。
林贵妃捂着嘴,想忍住却始终忍不住。这是她养大的儿子,却被亲兄弟害到如此地步,而一切不过为了那个皇位罢了。
看母妃哭到喘气都困难,安王赶紧拍拍母妃后背:“莫哭了,莫哭了,儿子福大命大,这不就活着回来了?如今这些伤看着吓人,其实一点事情都没有,不信我站起来蹦跶一下。”说着就要站起来,却疼出冷汗,跌倒在榻上。
皇上一看这样,赶紧劝住:“别乱动。”又抱住贵妃:“梅儿莫难受了,咱儿子回来了,此后我一定护着咱儿子,再不让他受一丝委屈。你放心,等百年之后,这个位子一定是浩儿来坐。”
林贵妃怒道:“若当初不是您强迫妾身进宫,我们娘俩又何至于活得如此狼狈。但凡是亲娘,宁愿不要自己命也要保住儿子的命,至于那劳什子皇位,当我们娘俩稀罕。浩儿,咱们有骨气一些,你到西南边陲要块封地当个养老王爷,娘亲跟着你享福去。”
安王点头:“好,不过母妃,儿臣想到江南,即使封地小点也无所谓,最好是在苏州府。”
皇上:“……一把年纪了还谈这个,当年朕也是太过情深,才不得不委屈了你。浩儿你也是,你母妃闹就罢了,你掺和个什么劲儿。”
安王撇嘴:“儿子可是经过两次生死之人,尤其这一次真真死里逃生,哪里稀罕那些功名利禄。父皇,母妃,儿子甚至连王爷都不想当,就想到江南带着媳妇游山玩水。”
林贵妃瞬间抓住重点:“你有心上人了?”
皇上:“……”这个要紧吗?要紧的是儿子好像当真对皇权无所谓了!当年就吊儿郎当不求进取,但好歹对权势有几分喜欢,现在怎么连王爷也不想当了?真的假的?只是儿子越不想要,他反而更想给了!
安王脸红了,小声道:“嗯。”
一看儿子竟然会脸红了,皇上和林贵妃都深感稀奇,这厚脸皮儿子可从小到大没脸红过。俩人同时问:“谁家姑娘?”
见无人再紧盯着他的伤口,安王松了一口气。伤口有真有假,他也怕万一穿帮露馅。还好,母妃神助攻。
安王一脸羞涩大姑娘模样:“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儿子想下江南陪着她过日子去。”
皇上贵妃恍然大悟:“哦,姚家姑娘呀。”
林贵妃想了一下:“那姑娘母妃未见过,但能救了你的命就是好的。不过听你舅舅提了一嘴,好像是商户出身,而且无爹无娘?不过只要你喜欢,母妃赏她做侧妃。”在她看来,一个商户女做侧妃,简直天大的恩典了。
皇上附和:“这出身有点苦呀,父皇看中了刘尚书家嫡女和陈将军家嫡次女,正想着一正妃一侧妃给你赐婚。不过可以两个侧妃,你若喜欢娶了便是。”之前并不想给儿子找一强有力支持,如今想开了,又看不上穷出身了。
林贵妃点头:“刘尚书家姑娘我见过,是个温柔贤淑的。不过陈将军家,武将出身,听说有点泼辣?”
皇上深深看了贵妃一眼,心道你倒是文臣家出身,后宫再没有比你更泼辣的了。到了自己儿子,就喜欢温柔贤淑了?
见这二人一唱一和,安王翻了一个白眼:“别介,儿子受不起。父皇您要敢赐婚,我就敢推辞,反正我现在破罐子破摔,您要看不惯就把我扔出去。母妃您也是,别乱点鸳鸯谱,听我的没错。”
林贵妃还想骂儿子,安王却哭诉:“母妃,您是要累死我吗?一路奔波回来,连口水都没喝上!”
林贵妃:“……”对不起亲儿子。赶紧招呼人伺候汤汤水水,哪里还顾得上说其他。
皇上看到想看的,也没再多待,留了地方给母子二人。
等忙乱过去,安王悄悄握住母妃的袖子:“母妃,告诉您个事儿,您可一定要挺住。”
林贵妃一惊:“何事?”
安王垂头丧气:“母妃,儿子不能娶名门贵女,不然一切都瞒不下去,将来不好收场。儿子,儿子身子受了一些影响,子孙上可能有些困难。”
林贵妃:“!”晕了过去。
第62章
窗外黑夜如墨,林贵妃的心则痛到只觉暗无天日, 这日子真过不下去了。
缓了好久, 林贵妃方能开口:“儿呀,你莫吓自己, 咱们请太医来看看如何?”
安王凉凉道:“母妃,您要让父皇知道我的隐疾?您要咱们娘俩成为整个后宫的笑话?您要永远屈服在别的女人面前?”
不, 林贵妃哪里甘心。她忍了这么久, 最恨的就是妾室身份,她想要当老大很久了。若是儿子隐疾暴露,从此与皇位无缘, 而她也永远成不了太后。若真如此, 她承受不住。
“那咱们找民间大夫,悄悄医治如何?你这么年轻总有办法,只要有良方, 这点毛病不算大事。”林贵妃心存侥幸。
安王点头:“日后之事谁说得清楚, 就算有良方,也不是现在能寻, 也不敢寻。父皇那里暗探如云,您觉得他当真察觉不到?咱们如今办法,唯有儿子塑造为情深义重, 只认定了姚姑娘一人, 总比娶了高门贵女之后露馅强,您觉得呢?”
林贵妃想想京城这些贵女,全部都是娇养长大, 若儿子娶进门却一直不碰,是隐瞒不住。想想就头疼!“可那姚姑娘出身也太差了,母妃怕委屈了你。”
安王看了母妃一眼,又看了自己那里一眼,长长叹了一口气。
林贵妃见儿子这副模样,心软成一团,也意识到自己太过苛责了。权势虽好,可谁想嫁给太监呢。啊呸呸呸,自己儿子才不是太监,只要给时间一定会变好!
虽然一再自我安慰,林贵妃还是睡不着,自己儿子呀,小时候伤寒都能让她难过几天,现在竟然遭到这样打击。日夜受折磨,两天下来消瘦憔悴了好几分。她现在只想把大皇子的尸骨挖出来鞭尸,把皇后一家子给弄个五马分尸才能解心中之痛。
皇上见了,只心疼爱妃,以为是浩儿伤得太重才让爱妃如此煎熬。为此也不敢多刺激贵妃,只吩咐太医用最好的药把儿子的伤给治疗好。
阴差阳错,安王这一身伤顺顺当当瞒了过去。
因他毕竟成年了,不好总呆在后宫,三天后还是回了安王府邸。等他进府,才发现家中多出来唐云正一家人!没人告诉他这情况。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安王内心想着很该把这厮给赶出去,让石家干掉,自己还省的惹一身骚。只是想到这厮在江南表现,明明知道有生命危险还是跳下激流救他,安王就有点下不去手。
等听说唐云正母亲瘫痪在床,安王心想这婆子欺辱心上人的仇算是报了。且要不是这刁钻老婆子,说不得唐姚两家婚事都定下来了。
他该感谢唐家老太婆才是!
本来都已经原谅唐云正一家子了,安王却发现小唐每天都在埋头抄抄写写。安王以为他在忙政事,没想到竟然是给四书五经作注。一个状元干这事,很有些不合理。
安王试探:“唐状元这是厌弃了官场,想要回家乡教书?”
唐云正看了安王一眼:“非也,帮一小友准备。”
安王:“……”一猜就是!这厮竟然还惦记着妍儿!“唐兄,你知道做人什么最重要吗?”
唐云正懒得搭理他,等将一篇注释完成才回答:“贵在知难而退,贵在有自知之明,对吗?”死过一次的人,什么都看开了,王爷在他眼里也不过如此了。
安王:“……原来你都懂。”
唐云正放下笔,正色道:“我原来就配不上她,只不过一心爱慕想争取一番。后来发生这许多事,我脸皮再厚也不忍心她嫁进门受苦受累。从今往后再不会有任何妄想,只是想默默帮助而已。只是王爷,您觉得自己就合适吗?您想过她的想法吗?”若非为她考虑,他不会就此放心。
安王只觉心被重击,这姓唐的说话真不讨喜。若以后有机会,就将这人远远调离京城,永不相见。“你放心,本王看中的就一定能护得住,不劳操心。”
唐云正冷笑:“是吗?谢凌昭大人去了江南,到了苏州府附近整顿军务,不知道您是否清楚。”
安王急道:“怎么可能?他不是刚从西北归来养伤?言言”
唐云正摊手:“那谁知道。所以王爷您现在不要盯着卑职,毕竟卑职早已退出战场。”说来心酸,连竞争的机会都被自家人作没了,而他却谁都怪不得。
安王再一次觉得,人生最不可信赖的就是兄弟这种东西了!特别是谢凌昭,这可是一同长大的玩伴,抢起他女人来毫不手软!
被兄弟想一刀捅死的谢凌昭,此时日子却并不好过。他无论做什么,姚妍全部无视,当他是死人一般。
景元捧书苦读,一上午并不言语。而谢凌昭坐在他对面,听得要昏睡过去。他来是为了见心上人,可谁料姚宅太大,内外院分得清清楚楚,他被隔在外面不得见。
到了中午,景元按时用餐,谢凌昭提醒:“你就一个姐姐,不和她一起用餐,你姐会不会孤单?”
景元并不看谢凌昭,不过还是回答:“不会,我姐嘱咐我要一心一意用功读书,希望不要在无谓事情上浪费时间。倒是谢大人您日理万机,何况来看我一个小学子读书。”
谢凌昭:“……”他疯了才想看小舅子读书。“我虽是武将出身,但自小也是用功读书。看你如今无法去书院,想帮你一把。若遇到不解之处,尽管问我便是。”
景元才不信他,随便翻了一篇文章给谢凌昭,想让他知难而退。没想到,这武夫竟然很有见解。
景元面上装作无所谓,心里其实备受打击。他以为自己天资还算聪颖,没想到是个人都比他强,也不知未来科考之路能走多远。
谢凌昭笑道:“我以后每隔一日来和你一同读书,如何?”
景元笑道:“不必,我唐大哥让人捎来许多书,够我消化几个月了。且若真有难题,写信给唐大哥便是。他是状元之才,我信他。”关键时刻只能拿唐大哥背锅了。
谢凌昭气得吐血,却也只能忍住。若是常人敢这样明晃晃讽刺他,直接下了打牢让他懂事,可谁让这是心上人的亲兄弟,惹不得。
想前世姚妍是为了这一弟弟才跟了他,偶有请求也全是为了这个弟弟,谢凌昭明白景元在姚妍心中地位,是以并不敢如何,只能转身离开。
景元冷笑,还想见他姐,没门。
若必须在这几人里做选择,安王和谢凌昭都不是好人选,比唐大哥还不如。说来婆婆厉害,但凭着姐姐手段,再加上娘家撑腰,不怕日子过不下去。
可皇家与谢家,那真是龙潭虎穴,进去就真由人揉搓了,连合离都无法提出。
谢凌昭在这里受了挫,很想半夜翻墙找姚妍一聚,可他怕自己见到她在床上会忍不住,要真做了错事,那才是无可挽回。
无法,只能趁着姚妍给父母上香时候将人拦截。
姚妍刚一出门便见谢凌昭高头大马等在那里,腰中竟然没佩戴绣春刀,也很是难得了。难不成她说害怕绣春刀,他放到心上了?不过要是被他跟一路,那姚家又要再次被送上风口浪尖了。
姚妍叹了一口气:“谢大人,您是想让全城百姓都知道,民女刚刚被安王抛弃,又引来谢大人这样大红人吗?”
世人多爱看旁人热闹,姚家当初因安王火了一时,后来又被踩到脚底。再后来峰回路转安王活着回了京城,姚家又好过一些。
但近日见安王并未派人来接姚妍进京,城里人又悄悄议论起来,是不是姚家女儿失宠了?
明明当初对外说的是安王喜欢景元这才与姚家有了交集,可世人对兄弟情谊并不稀罕,最爱传的还是绯闻。尤其姚妍姿色出众,天然有当小妾优势。
不过大家爱八卦,却没人说到他们面前。姚妍知道这些还是拜大伯母所赐。
这大伯母三五天来游说一回,想让姚妍主动北上投奔安王。理由很强大,“为了景元,为了姚家光宗耀祖,给人当妾室又如何?何况只要得了宠,说不得就成为侧妃了!”在大伯母眼里,侧妃真的很荣耀。
要不是安王看不上姚媛,且姚媛也有了人家,大伯母能把亲闺女打包送给安王。
听姚妍说这种话,谢凌昭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若你答应,我今日就让官媒先来提亲。哪怕先过了明路,就算因守孝无法走完三媒六聘程序,旁人也再说不出什么。等你一出孝,我就求皇上赐婚,如何?”
见他说得十分真诚,姚妍被堵得说不出话,将帘子一放再不搭理此人。也罢,名声算什么东西,只要自己过得好就是了。
景元心疼姐姐,“姐,你莫听别人乱嚼舌头。等我日后出息了,咱们到外地生活,什么样的好姐夫找不到?”
姚妍见弟弟真着急,笑道:“等你长大我都老了,难不成嫁给鳏夫?你若真有心,日后过继一个孩子给我,姐姐就不用成婚了。明明大好日子,为何要围着男人过日子,还要天天受婆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