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人若是嫁人,他会痛不欲生,可他更不想看到她因为是商户被人瞧不起。她若是嫁人,就嫁一个尊她爱她之人。
唐云正如何想,姚妍顾不上。她这辈子从未因是商户而自卑。商户怎么了,能凭借双手过上好日子,也不是谁都能做到。
每日里看着铺子生意蒸蒸日上,她心里不知道多开心。
当然,不得不承认,这些与安王生还的消息有很大关系。如今江南人人皆知,姚家姐弟是安王的救命恩人。
姚妍想着,她这辈子就是借势的命了。
因为有这一股势,姚妍这阵子顺风顺水,松江县之行也十分顺利。李夫子四十几岁,这几年一直在县令府中教导县令公子。因这位公子中了举人,李夫子自觉无力再教导,便打算还家休息几个月再出山。
无意中遇到唐云正,两人曾是忘年交。难得唐云正求人,李夫子便决定给一个面子。特别是考较了景元几个问题,深觉是可造之材,连拿乔都不曾,带了几身衣衫便跟着到了苏州府。
读书人多有一点爱好,这李夫子最喜爱的就是他的灰毛驴,走到哪里都不舍得。于是姚妍姐弟乘坐马车,李夫子则坚决骑着他心爱的小毛驴,一路晃晃悠悠走走停停,行走十分缓慢。
苏州府和松江县距离并不遥远,马车不过半天车程,可因为小毛驴实在是慢,直到天将将黑才到了城门口。
平时城门虽有查验却十分散漫,今日兵士却一改懒散模样,个个站得笔直,且查验起来有板有眼,还不收好处!
排队的百姓觉得稀奇,窃窃私语:“可是有了大案,要抓人不成?”
另一个百姓道:“哪里,听说来了一位钦差大臣,而且还要在旁边军队驻扎一阵子,说是要练兵呢。听说这位大人物手段狠辣,最看不上无纪律之人,看不上的说杀就杀,不然这群兵油子能这么重视?”
姚妍几人觉得这些官员离自己太远,并未往心里去,只盼着快快回家休息。
等紧赶慢赶到了家门,姚妍掀开帘子随意一看,眼睛却盯在了那里。竹青长袍,银色腰带,最显眼的便是明晃晃的绣春刀。
如果有阴魂不散一说,姚妍觉得自己可能遇上了。现在想装作没见到,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第60章
前尘过往已然抛下,姚妍决定放过自己, 不再踯躅, 更不再害怕。她缓缓放下帘子,吩咐道:“直接进二门。”
门房上人拿掉门槛, 车夫赶着车便往走。却不料旁边站着的男人突然跃上马车,掀开门帘钻入车里。
姚妍:“……”此人之前虽讨厌, 却从未主动做过不守规矩之事, 这是失心疯?
她盯着谢凌昭,不发一言。姚景元却不依,直接拿起车上茶壶便往谢凌昭身上扔去。一壶水眼看就要泼洒他一身, 却被轻轻松松接在手上。
谢凌昭微笑:“多谢茶水招待, 不过我还不渴。”
姚景元:“……”好不要脸之人。他实在恨透了此人。在梦中,这人纳姐姐为妾,却不护着姐姐, 眼睁睁让正妻活活烧死了姐姐。当时他已经是将死之人, 却还是撑着病体到谢府讨个公道,正好碰上了谢凌昭。
姐姐尸骨未寒, 谢凌昭却毫不受影响,在朝堂上很是呼风唤雨。见了他,这男人也只是冷漠看了他一眼, 连句致歉的话都没留下。
即使只是梦, 可因为实在真实,姚景元绝不能忍受这男人靠近自己姐姐。
“谢大人,我家世代良民, 不知您这是何故。即使我家犯错,也不敢劳累谢大人亲自前来,草民定老老实实接受审讯。还请谢大人先退出马车,省得让人说嘴。”姚景元平静心情,认真说道。
谢凌昭笑道:“哦,你认识我?”很有意思,他并未出现在姚景元面前过。
姚景元也笑:“谢大人说笑了,京城谁不知道您。”能让小儿止哭的恶魔,人人皆知,人人退避三舍。
姚景元语气很欠揍,谢凌昭却并不计较,“若是动静闹大了,人人都知道我在你姐姐马车上了,你觉得好看?”
姚妍嘲讽道:“那又何妨,草民现在名声可不算好,谁不知道我最爱的就是攀龙附凤呢,多一个也不算大事。”这些自以为是大人物,从来都是任性而为,却不想想给他人带来多少烦恼。安王是,谢凌昭也同样如此。
见姚妍当真发怒,谢凌昭也不再作死,坐在马车里一言不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姚景元想杀人,可他知道,十个百个自己也打不过这个男人。心中感叹,百无一用是书生!好气。
姚妍倒是无所谓,只吩咐道:“到前院停下。”对谢凌昭说道:“看来大人确实有事,那就书房一聚,可否?”
谢凌昭点点头,心里却十分难受。
前几个月他奉命去了西北联络军中之人。处处小心,环境险恶,甚至遇到过狼群,却每次都化险为夷。谁料没有葬身狼腹,却差点被石家人给灭了。
那次是在边疆,因一个不小心被拉拢之人给卖了,石家出动几千高手围攻他们几十人。当时若非救援及时,他们一个不剩全死在边疆。
因受伤太重,他高烧不退,不知为何梦到种种,就如亲身经历一般。
上辈子也是如今处境,不过此时他却已经有了女人,正是姚妍。虽然是旁人送来暖床小妾,却也真真切切温暖到了他。尤其是她喵喵叫的模样,简直像小爪子挠他的心,让苦味人生出现了一点甜。
只是从小生活在被嫌弃与被荣宠之间,他的性子早就阴晴不定,不知道如何表达喜欢,也不敢。
他以为自己强大无比,却没料到后院女人比想象中更可怕。等他知道姚妍死讯赶了回来,她已经成了一具灰色干枯的尸体。
他本就是疯子,此时更是彻底疯狂,将杀了姚妍的那个女人和她的手下一个不留全都扔进山洞里活活烧死,对外只说是遇到劫匪,下落不明。
虽然替姚妍报了仇,他却无法原谅自己,因为罪魁祸首其实是他。因为他不够在乎,才让别的女人进门,才让人有机会害死了她。
最该死的是他。
看到刚刚还飞扬跋扈的男人突然眉眼耷拉下来,姚妍觉得果真是男人心海底针。不过这男人并不在她眼里心里,所以并不关心他心情好坏,连他死活都不想关心。
三人到了书房,姚妍先迈步进去,谢凌昭随之而入,顺手将门关上。
姚景元:“……姓谢的你别欺人太甚,信不信我让护卫弄死你。”单打独斗没有一丝希望,不信几十人干不掉他一个。杀死朝廷命官怎么了,他活着就是为了保护姐姐,如今见姐姐要受欺负,他死都不怕。
谢凌昭小声道:“你嚷嚷这么大声,难得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和你姐姐有私?”
姚景元:“……”恨得踢了一脚门,回头想拿砍刀劈开门,再把姓谢的给劈死。
姚妍柔声道:“景元不要着急,谢大人看来是有话要说,说开了就好了。你就在门口坐着,若真有事,姐姐叫你。”
姚景元无法,只好拎着刀靠在窗边,仔细听着动静。
房内,姚妍泡了一壶茶,一杯给自己,一杯给了谢凌昭:“秋天容易上火,谢大人喝杯茶冷静冷静,想好了再开口。只不过我十分好奇,远日无仇近日无怨的,您盯上姚家是为何?”
谢凌昭一饮而尽。这小女子就坐在旁边,一缕若有似无幽香往他鼻子里直钻,是让人容易上火!特别是想起梦里,她在床上的时候更香。
谢凌昭强迫自己低头,冷静片刻方开口:“为你。”
姚妍:“……”吓死!这男人上辈子十分耿直,床上开口都难,最多会赏一些衣料首饰时说一句“拿着”之类让人生厌的话,这辈子突然会撩人,没疯才怪。
姚妍不知如何接话,沉默下来。
谢凌昭走过来蹲在姚妍身前:“你进京后第一次见到我,如见到鬼一般,为何?”
突然这样近,姚妍往椅子后背靠了两下,突然见谢凌昭腰间一闪,灵机一动:“绣春刀,我害怕绣春刀。锦衣卫名头太响,我有些怕,并不是因为您。”
谢凌昭又问:“当时挎刀之人好几个,为何只盯着我?”
姚妍:“……你是在审罪犯?”
谢凌昭也意识到自己逼得太紧,退后两步微笑道:“并不是,我觉得你应该懂我,因为我突然记起了上辈子许多事,那里一直有你陪着。”
“实在抱歉,我并不懂,而且您说笑了,我一商户女,您一官场红人,怎可能有交集。要不大人告诉我,我们到底有何交集?”她不信他敢说出自己为妾之话来,给她机会翻脸。
姚妍面上微笑,其实心中早已惊涛骇浪,实在没想到谢凌昭也能记起前世,这是老天爷玩她呢!
谢凌昭:“……妻子。”
呵呵,鬼话连篇。姚妍笑:“大人您可真敢想。莫说上辈子,就这辈子,您敢娶?能娶?就算您想,身边拦着的人不是一个半个吧?如果不能,何必来撩拨这些有的没的。”原来见了这男人就怕成猫,现在想开了反而无所谓。
有本事敢娶她正妻,说不定还真考虑考虑。姚妍觉得心酸,因为这年头真没见过几个真正好男人,谁不是有几个臭钱就三妻四妾甚至养了外室。特别是商户,因为常年在外奔波,在当地养女人,和妻子两头大的事情多得很。好男人也有,但是她未必有那好命能碰上。
嫁谁不是嫁,嫁给高官没什么不好,日后就算娶了妾,她依然是老大!
谢凌昭郑重点头:“你信我,既然敢来,一定是正妻。我虽人在谢家,可谢家无人能管束我,只要我想,就无人能阻拦。”
姚妍:“……大人说笑了。既然话都说开了,还请您离开,日后莫再来了。我如今尚在孝期,谈婚论嫁是大不孝。”心里鼓励自己只要是正妻,嫁谁都可以。但真听到谢凌昭这样说,她还是怂了。
见姚妍缩在椅子里,大眼睛乌溜溜转着却又躲闪,如一只被吓到的小猫。他怕吓到她,心里叹气,到底还是退了一步。“不论两年三年甚至十年,我都等你。”
说完,大步流星走了出去,只留姚妍呆愣在那里。上辈子,他宠她,却并不爱,为何这辈子突然执着?
可在谢凌昭这里,他接受不了其他女人,只想抱着自己的猫儿共度余生。他离开姚宅,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势在必得。
景元进了屋子,见姐姐缩在椅子里发呆,轻声问道:“姐,没事吧?”刚刚一直仔细听着,并未听到任何动静,只有小声话语。
姚妍听到弟弟声音方回神:“能有什么大事,谢大人是问救安王的一些细节,估计也是上面有人关心。”没影子的事情,她并不想让弟弟为此劳神。
景元不信,一看姐姐便是在撒谎。
姚妍笑道:“如今咱们是救了安王的红人,谢凌昭再强,也总不能动安王的人。对了,李夫子还需要安置,你快快过去服侍,莫让夫子以为你不尊师重道。日后只要你出人头地,姐姐还能没有好日子过?”
出人头地哪里有平安好,可姚妍却还是要给弟弟施加压力。她生死都无所谓,本来就是偷来的一生,可希望弟弟能过得更好一些。
小孩子总要有人领路。就如小时候她并不喜欢弹奏,总觉得手指疼,想撒娇耍赖不学,还是被娘亲逼着才不得不学会。现在大了才领会到,学到任何本领都不亏,至少没有人陪着的时候,弹琴好歹能解闷了。
景元虽比同龄人稳重,却终究还小。她想督促着他,至少这姐姐当的问心无愧。
至于自己,至于谢凌昭,都是将来之事了。说不得谢凌昭等不得,或者皇上等不得,就给他赐婚了,就如上辈子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好多宝宝问到底谁是男主,你们更喜欢谁?
第61章
人活得累,不过是因为没活明白。姚妍经历过, 犹豫过, 如今看开了,便只觉一切不过如此。
正如许多人一心想要嫁个好人家, 等真正成婚发现不过如此,可能就会降低期待。没有期待, 便不会折腾自己和旁人。
即使谢凌昭隔几天就要出现一回, 每次不久呆,只是送来一筐子时令水果,或是不值钱小玩意儿, 略坐一会便走, 有时候连话都说不上一句。
姚妍也不推辞,转手就赏给下人。只要不是威逼利诱,甚至到了霸王硬上弓地步, 姚妍都能忍。
活着就好, 有什么不能忍?
谢凌昭却被她这态度打击到没脾气。自己拥有一切,权势和地位, 长相自认也不差,为何她就是不喜欢?不过想想可以理解,谁让他上辈子犯浑, 没能保护好她。
西北之行他收获颇丰, 却也让身体伤了元气,需好生静养几个月。本来皇上已经下了命令,让他就在京城呆着, 可他却还是请求来了江南。
至于皇上那不忍的表情和语气,谢凌昭并不想看。若真疼爱一个人,怎会舍得让他到西北虎狼之地。
石家在西北盘根错节,不冒生命危险就无法打破其中利益纠葛。皇上明知如此,却还是派了他,一个是信任,一个也是可以冒险牺牲掉罢了。
这两世,能给他温暖的唯有一人,可惜他辜负了。
江南因有林家坐镇,又有安王杀了一批又一批官员,其实已经归于风平浪静。而皇上派人来,无非就是怕林家成为另一个石家罢了。
毕竟江南鱼米之乡,历来税收重地。特别是近年来出海收益暴增,这块肉骨头皇上怎么可能再交给旁人。
谢凌昭来了,明着是整顿军务,暗里则是监控江南局面。为了安皇上心,谢凌昭时不时给林大人找点事情,实则一心一意只想寻回媳妇。
只是无论他怎么表现,姚妍那里始终不冷不热。想提亲,她一句话挡回去:尚在孝期不易谈婚论嫁,等两年后请官媒上门即可。
明明是接受,其实拒人千里之外。他要的是当初温柔可爱的小猫咪,而不是现在这个冷冰冰的女人。
可他能怪谁?
谢凌昭在江南深感无力,安王在京城则是彻头彻尾的水深火热。
他一路装病弱,被舅父所派的千人队伍护送归京。他们趁着夜色悄悄进了京城,本想着在府邸养伤,却被母妃派来的人直接抬进了皇宫。
还未到景宸宫,他便听到一女人呜咽哭声传来,竟然是母妃一路哭着迎了上来。
“儿呀,我的儿呀,那些个杀千刀的这是要逼死咱们娘俩呀。”搂住安王,一声肉一声心肝的哭着,“恶人自有恶报,晋王那个庶人一命抵一命死透了。可我儿你不知道,你不在京城这些日子,那些个小鱼小虾都敢来母妃这里耀武扬威。不就是有儿子,不就是肚子揣块肉,有什么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