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阑蹙眉,举步走到床边,低头看着床榻上无神的少女,轻叹口气,低声唤道:“映晚?”
映晚眼珠子微微转动,看见他的脸,眼珠慢慢聚焦起来,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泪水便顺着落下来。
映晚嗓音嘶哑,低声喊:“殿下……”
沈时阑心中一酸,握住她的手,哑声道:“你醒了?起来吃点东西好不好?”
映晚点点头,一直看着他,半晌哭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以为,我就要死了。
沈时阑低声安慰:“不会的,你别怕。”
“你已经回来了,我陪着你呢……”
在他的安抚下,映晚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攥着他的衣袖,安心不少。
沈时阑轻叹口气,看着映晚,眼神坚定,“我……我刚才对父皇说,要娶你为妻。我知道你心里惦记着裴珉,我知道你不爱我,但是我要救你……”
映晚呆住了,怔怔道:“娶我?”
沈时阑点头。
“我……”映晚哑声道,“我……”
沈时阑看着她,“映晚,我要知道,你和裴珉是早不可能的,放下他,对你对我都好。”
“不是的,不是裴珉……”映晚语无伦次,只顾着给自己辩解,“我不喜欢裴珉。”
今天在树林里生死难测的时候,她就在后悔,为什么要欺骗沈时阑,为什么要说自己喜欢裴珉?他那么伤心,自己也那么伤心。
生死总是能让人想通一些事情。那时候,她所顾虑的一切,似乎都不再是问题,显得矫情无比。
她泪落如雨:“我从来就不喜欢裴珉,我喜欢你……”
“可是我这样的人,卑微到尘土里,和你是云泥之别,我哪里配得上你?”她哭的不可自抑,一场生死劫难,将一切都给抛开了。
“我还算计过你,想你娶我,庇护我,我这么坏……”
映晚一直在哭,一直在哭,哭着将什么都说了。她是真的再也不怕了。这场劫难险些要了她的命,她才意识到,哪怕是谨小慎微地活着,也不可能永远安全。
不如痛痛快快的,纵是死,也死的痛快些。
至于沈时阑,或许他听了这些话,就不会喜欢她了。可是他那么好,自己怎么可以继续骗他?
映晚想着,越发伤心,哭的更凄惨一些。
沈时阑静静看着她哭,等她哭累了,才垂眸叹口气,接过侍女递来的帕子,慢慢给她擦着脸,“我知道。”
“我都知道。”他叹息一声,握着映晚的手指,一根一根擦着,“这都不要紧,你别害怕。”
他以前是不知道,可是现在知道了。知道了也就知道了,并没有多少反应。
这些事情,若放在以前告诉他,他定是要生气的。可是……昨夜她忽然失踪,那种焦躁和恐惧充斥着胸膛,让他觉得,只要人还好好的,别的都不重要。
他甚至不敢去想,如果映晚出了事,他该怎么办?只能拼了命去找她,好在上天有眼,将她还了回来。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再去奢求别的,显得太贪心了些。
第50章
映晚已呆住了,怔怔看着他,“你知道?”
沈时阑的眼神分外柔和,和他一惯的冷漠全然不同,他放柔了声音,温声道:“是,我都知道,你别怕。”
若是这样能让你安心,那我说什么都不要紧。
映晚眼泪一直不停地落下来,顺着脸颊氤湿了枕头,哭的越发伤心。沈时阑由着她哭,哭痛快了才好,才会将那些不高兴的事情忘掉,不至于闷出病来。
映晚哭得畅快,犹不可置信,抬眸询问,“你真的要娶我吗?”
沈时阑道:“是真的。”
“我要娶你做我的太子妃。你入京本就是为了和亲,嫁给谁都是要嫁的,难道嫁给我,不好吗?”
映晚摇摇头,伸手抚着他的脸:“不,你太好了,我不敢相信。”
哪怕是最初的时候,她都不敢做这样的美梦。太子殿下高不可攀,如天上皎洁的明月,如今他说,要娶她?
世上哪有这样好的事情呢?
沈时阑低声道:“可这是事实啊。”
他前所未有的温柔,这种温柔如同像是春天绽放的一朵花,吸引人去爱上他,映晚默默落着眼泪,眼中渐渐有了光彩。
清荷端着清粥小菜过来,温温的冒着热气,沈时阑叹口气,静静道:“映晚,先吃些东西吧。”
“待会儿我要去处置沈时文和沈沅,我想你和我一起去。”他静静看着映晚,“你不想看他们自食恶果吗?”
映晚怔了怔,看着他认真眉眼,点点头,“我想。”
她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可是我还活着,陛下……”
陛下怎么会同意处置他自己的亲生儿女?别说映晚好好的没出事,就算真的死在六皇子手中又如何?训斥一顿,打一顿便罢了,难道还要六皇子为你赔命吗?
一个无父无母的异姓王府郡主,凭什么与金尊玉贵的六皇子比较?
沈时阑道:“有我在,父皇总不会拒绝我。”
他淡淡笑起来,笑得十分生疏,安慰道:“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
沈沅和苏玉如一同被带到绛芙轩的庭院中,还有被映晚狠狠捅了一刀,又拿花瓶砸晕的六皇子,如今重伤在身走不得路,是被人抬着过来的。
皇后和蒋贵妃二人匆匆赶来,站在一旁虎视眈眈看着沈时阑,二皇子沈时桓亦陪着母亲来看妹妹,只是他却低着头,并无几分关切。
沈时阑扶着映晚,两人一同坐下,眼中完全没有皇后和贵妃,映晚犹豫片刻,还是随着沈时阑没有请安。
她已不是那个卑微不已的嘉陵郡主。沈时阑说,他已经向陛下请旨要娶她为妻,日后她是太子妃,做事就要考虑沈时阑,不可丢了他的颜面。
沈时阑是元后嫡子,自幼册封皇太子,身份高贵无匹,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领受他的礼节。
除却皇帝,只有皇后有资格罢了,蒋贵妃瞧见他也只能默默行礼。今日这等场合,沈时阑不愿给皇后请安,映晚也只当作不存在。
皇后脸色不悦,攥紧拳头,恶狠狠瞪着二人,又将担忧的目光投在苏玉如和沈沅身上。
沈时阑并没有审问他们,只平静开口:“苏姑娘怎么也被带来了?她陷害一品郡主,以下犯上罪大恶极,既非宗室之人,便送去大理寺处置,不必问我。”
提起苏玉如,他没有丝毫感情。苏玉如猛地抬头,“太子殿下,你就一点情分都不讲吗?”
“这些年来我对你一片真心,林映晚没有一点比得上我,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她失声尖叫,分外愤怒,“你怎么可以这样?”
沈时阑连目光都没给她一个,冷淡至极地挥挥手:“送她走。”
皇后嘴唇动了动,抬头道:“玉如是本宫的亲侄女,若送去大理寺,只怕不太合适吧。”
大理寺这种地方,岂是贵族女子能去的?玉如年纪轻轻走一趟,出来后就算再清白干净,也少不了闲言碎语,只怕婆家都寻不到。
“她年纪轻轻的花季女孩,走这一趟出来后,怎么说婆家呢?”
沈时阑心平气和地开口:“皇后娘娘以为,她还能出来吗?”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皇后失声尖叫:“你说什么?”
沈时阑冷然不语,将目光落在沈沅身上,冷声开口,“好一个皇家公主,你也配吗?苏四小姐被害,你以为你就能做一辈子公主吗?”
沈沅猛然抬头,死死盯着她。
皇后也是一怔,看向沈沅:“你什么意思?四丫头是你……是你害的?”
皇后声音发颤,几乎是不可置信,咬着牙半晌,猛然扑上去挠沈沅的脸:“你居然害了她?我给你锦衣玉食,让你金尊玉贵地活着,你居然害她……”
沈沅用力推开她,冷声道:“你装什么装?当年不就是想让我替你女儿受罪,害怕有人残害你的孩子,才将我们调换的吗?你害我和父母分离,我尚未找你麻烦呢!”
十二岁那年,见到母后对苏四那么宠爱,沈沅起了疑心,偷偷躲在窗户下,听到了母后和身边嬷嬷的对话。
“四姑娘是您的亲生女儿,定然比大公主强……”
“等她们长大了,您把四姑娘接回来,就说是苏二夫人调换了您的孩子,偷走了真公主,到时候杀了大公主和二夫人,你们母女还能得到陛下怜惜,何乐而不为?”
“……”
那一日起,沈沅才突然明白,为何那么多年以来,母后对兄长,对苏四,对苏玉如都如此宠爱,偏偏对她不假辞色,表面温和,实际上毫无感情。、
为何母后总是能够毫不犹豫地牺牲她。
原来是因为,自己从来就不是她的女儿。
原来,她还一直想着接亲生女儿回宫,甚至不惜害死沈沅和沈沅的生母。
沈沅心中恨了许多年,不愿意让她得偿所愿。在皇后准备动手之前,终于找到契机,借着绑匪的手绑架了苏四,送给旁人糟蹋。如此一来,一个有污点的女人,断然不能做公主。
皇后再怎么心痛,都只能活活咽下去。
那时候,她心中的畅快,无可言说。
沈沅冷笑一声:“你装什么装?你想要我和我娘的命,那你就来取,反正你们母女也别想过好日子!至于苏家……哼!”
“你以为,我为何非要将苏玉如牵扯进来?”沈沅恶劣一笑,“就算我死了,你们也别想跑,一个都别想跑!”
皇后恶狠狠瞪着她,心中恨到不行:“你恨我,你冲着我来,四丫头做错了什么?你……”
沈沅像是鱼死网破一般,狠狠一巴掌甩在她脸上:“那我又做错了什么?我母亲做错了什么?凭什么做你们母女的垫脚石?凭什么?”
这一场内斗,堪称惊掉人眼。
映晚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呆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感慨皇后胆大包天,敢调换公主?感慨皇后心狠手辣,谁都能做垫脚石,还是感慨……
映晚想着想着,又想到昨日绑架自己的那些人,似乎提起过这位苏四姑娘。
原来果然是沈沅所作所为。
蒋贵妃一直很担心自己的儿子,这会儿也惊住了,呆呆看着皇后两人打骂,一脸不可思议。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皇后一直装的温婉贤淑,居然敢做这种事,这也太可怕了!随之而来的是欣喜,皇后犯了如此大错,定是要废后的,后宫不可一日无主,立继后的话,还有谁比自己这个贵妃更有资格。
当务之急,还是保住儿子。只要儿子好好的,有企鹅都不是问题!
蒋贵妃不顾皇后二人厮打,几步走到映晚跟前,朝着她跪下,磕了几个头,哭哭啼啼道:“郡主,我替时文向您赔罪!”
“小六被我和陛下宠坏了,一向无法无天,什么事都敢做,我不为他辩解。”蒋贵妃哭道,“只是郡主已将他打成了这个模样,重伤难治,只怕难好,求郡主饶他一命吧。”
“郡主受惊是小六的错,但是郡主毫发无伤,他也已经得了教训,郡主……”
映晚平静道:“这件事我不管的,贵妃娘娘去求太子殿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