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王徽妍的一颗心早已飞至猪脚那里。男宾席不会早散,她此时若去辞行倒像是驱赶众人。那些王郑家有头有脸的人都是人精儿,听到她离开和她亲自前去辞行是两回事。他们此行前来定然有利可图,慕容策又何尝不是,她才懒得掺和其中。
回到缀星阁内果然见到仆人才刚送来的猪脚,还是温热的。
少女命素宁将门一关,立刻将自己弟弟从头到脚夸了一遍,拿起猪脚给二人分食,“你们两个忙活了半日,莫要跟我客气。”
素宁二人道了声谢,每人拿起一个猪脚,三人相视而笑,仿佛又回到了闺中时光。
少女斜靠在窗菱前享受般地品尝美味,心里的酒虫子爬了出来,要是再有一壶桂花酿就好了。想当初半夜偷偷饮酒,白日里怕被嬷嬷发现,恨不得将一盒零陵香全部洒在身上。她转身看向院中星星点点的薄纱灯,感慨地想,苦中作乐的日子,才更加令人记忆犹新罢。
三人将一包猪脚啃完,心满意足地去盥洗。
此时水榭旁的凝晖阁却依旧热闹非凡。
慕容策见仆人端上来一套银制器具,知晓是士族中人颇为盛行的“解散方”。父皇表面重视佛教,却暗中服用丹药,导致这种风气在士族圈内盛行。他才御极不久,这种风气要纠正却不能急于一时。
方才王郑两家同意带头捐银,他不会在此时提出制止服用丹药。反而拈起银勺将解散方撒入茶汤内,与众人一同服用。
接近子时,这场筵席才正式散场。
忠勇侯为了表示自己与皇帝女婿亲近,主动提出护送慕容策回凤来阁。
众人只能心中酸涩地叩拜请辞。
忠勇侯眼前逐渐出现幻觉,脑袋一热,忍不住拉扯脖颈上的盘扣,胡言乱语起来,“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请讲。”慕容策虽然浑身燥热,好在他自控能力还不错,依旧是负手前行。
忠勇侯嘿嘿一笑:“娘娘的性子随了臣的发妻,虽然古板了些,但却是个持家能手。正妻么,要的就是牌面,谁家出了一位端庄守礼的发妻,是他祖上积德。解语花那是妾室才应该做的,并不冲突,您说是不是?”
慕容策算是听懂了,忠勇侯这意思还得让他知道感恩。看着凤来阁窗内的亮光,他又想起那双悲意未消的双眸。
男人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并未回答,只是说:“国丈请回罢。”
忠勇侯赶忙拱手应诺,看着身着龙袍之人渐渐走远,挠挠脖颈问身旁的管家,“我方才说的没毛病罢?”
管家听得心里直哆嗦,方才壮着胆子觑了眼陛下,见他白皙的面容微红,并未面有不悦,这才放下心来。老爷糊涂惯了,就算告诉他说的有毛病,也不能改变什么,只能搀扶着他敷衍道:“您说的没毛病。”
“那是,本侯说话何时有过问题……”
*
吴六一拼命忍住笑,跟随在皇帝身后迈入阁中。
还未看清屋内的格局,就听得一声命令:“你下去罢,朕自行盥洗。”
“这……”从未有过的事儿。
吴六一下意识伸脖往内寝看去,却见皇帝将门口堵的严严实实,他只好带着无法消灭的好奇心躬身离开阁内。
慕容策在珠帘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调整紧张的心情。
方才他掀开珠帘,透过屏风见到床榻上半躺着身材曼妙的人,怎么不再是蚕蛹了?这姿势绝对不似平日里她在清宁宫那般模样。
难道是在熟悉的家中,渐渐放开了自己。
他忍不住带着一颗期待之心迈入内寝,向床榻走去。想着服用了解散方,还是先去净房盥洗更加妥帖。
当他略显生疏地收拾好一切,脱了外袍,这才掀开鲛纱帘上了床。
锦衾之下的女子面向里侧,身着薄如蝉翼的寝衣。他下意识转头,努力压下心中的燥热,沙哑地唤了声:“皇后。”心中有很多疑问,却不知如何张口。
“陛下,妾不是皇后娘娘。”陌生而娇软的声音令他迅速转头看向那张脸,瞬间明白了一切。
暴怒之下,男人摔帘起身,说出的话犹如寒冰之刃:“若不想死无全尸,即刻将主使之人说出来!”
郑二娘子听闻要将她献给皇帝本就忐忑,见皇帝生的仪表堂堂也就心存幻想。谁知情况和她想的大相径庭,听到这句恶狠狠的命令,早已吓得跪在床榻上含泪叩首,哭着说道:“是娘亲和姨母……郡君,求陛下开恩。”
果然荥阳郑氏也想在后宫之中分一杯羹。
慕容策冷笑一声,穿着中衣愤然打开门,低声命吴六一看好屋内的人。随即命龙禁尉找来仆人带路,大步流星走向缀星阁。
解散方早已发挥着效用,在寒冷的深夜中行走,却丝毫感觉不到冷。心中的怒气越发炽烈,王郑两家暂且无法收拾,这女人必然知晓这层安排,找她算账并不为过。
守在外间的素宁和素芸刚要入睡,就听到院门内出现一阵脚步,随即出现推门的声音。
素宁壮着胆子问了句,“是谁。”
一声阴沉的回应,“是朕。”将她二人吓得腿软,慌张将门打开,赶忙下跪叩拜。
慕容策冷着脸走进屋内,命道:“滚出去。”随即关上了门,上了锁。
王徽妍吃多了猪脚,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个时辰后刚睡着,就被推门声惊醒。听到慕容策的声音,她悄悄翻身面部朝向里侧。
傻子都知道此时必须装睡,难不成要她起身跪在床前挨骂么?
听着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不由得紧紧篡住锦衾,内心慌乱无比,该不是表妹侍候的不尽兴,他……是要强行将自己推醒?
随着一阵凉风,锦衾像是被掀开,随即她被一双手环住腰身,猛然拽至滚烫的怀中!
闻着他身上的沉水香混合着陌生的药味,少女的内心慌乱无比。
慕容策,趁人之危的事也能做出,请你做个人!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皇后,装睡有意思么?”男人温热的气息伴随着陌生的酥痒感在她耳边环绕,久久不散。
作者有话要说: 皇后:装睡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皇帝:不不太没意思,不如我们做一些有意思的事儿!
第10章
王徽妍慌乱地想,若是证明自己真睡着了,就不能像平日里那样守规矩,要反其道而行!
她装作梦中呓语:“素宁,怎么有蚊子。”闭着眼转身,一巴掌呼了过去。
“啪”地一声——
王徽妍:“……”
她没有经验,不知道身后有人贴着,转身后,腿是可以卡在那人身上的。
手掌下温热的皮肤和指腹下触碰的鼻尖,提醒着她,好像打在了脸上?又不能抬起手,这可怎么办!
少女在心里咒骂自己一万遍,怎么想出这么个馊主意。
慕容策借着帐外的烛光不得不看向近在咫尺的脸。
长睫阖目,小巧的鼻子呼出的热气环绕着他,两片樱唇微合,柔滑的小手覆在自己脸上,还将长腿抵在自己双腿中间,这算无声的邀约么?如果以这种方式承认错误,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体内的燥热感无声地激发了源源不断的旖念。
他不受控制地逐渐靠近未施粉黛的小脸儿,手指摩挲着她细腻的肌肤,渐渐靠近诱人的樱唇。
那女人随之轻轻一颤,长睫翕动,面容逐渐僵硬起来。
慕容策感受着覆在面颊上微凉的指尖,像是找到敌军突破口那般,怒气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他低低笑了声,“皇后再以浓妆示人,朕见一次清理一次。”
男人伸出手臂将装睡的对手拥进怀中,下颌抵在她的发顶。伴随着陌生的愉悦感,竟然能抵消一些体内的燥热。他心满意足地阖目而眠,故意忽略怀中的人是否能睡得着。
王徽妍又羞又恼,本来做好充足的准备,只要他非礼,就假装梦魇不管不顾地反击。
可这算是怎么回事儿?
滚烫的身躯和禁锢的拥抱让她无所适从,脑子里快速否决了一百种办法,不得不悲哀地承认,他的身份是夫君,又是九五之尊,即便他想此时临幸,她也没有反抗的权利。
若是今晚她受到的折腾能换来明日的相安无事,也算值得了。可是表妹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有没有惊动父母,她很是焦急。
听着慕容策逐渐平稳的呼吸,少女尝试着挣脱禁锢,却无奈地发现狗男人的手臂是那般坚硬,在极度焦虑中逐渐昏睡了过去。
“派去的人怎会死不见尸?你们这帮酒囊饭袋,给我查清楚是谁救的他,哪怕是皇宫大内也要给我翻出来!”
慕容策听着这句梦话,神色逐渐冷凝。他下意识觉得能说出这番话之人,必是怀王无疑,却又担心还另有他人。
不由得再次看向怀中的女人,不由得想起国师曾经批命,说她是有福之人,能渡自己于畏难之中。他最初听后联想到此人,嗤之以鼻,如今却不得不信这般说辞。
*
清晨,慕容策倏然惊醒。昨晚的梦话让他思忖了许久,破晓前才进入了浅眠。
男人低头一看,怀中的女人黛眉微蹙,睡的极其不安稳。一头青丝遮住半张面容,小小的一只,窝在他怀中的样子令他一时间忘了昨日的报复之心。
慕容策将手臂轻轻从她脖颈下抽出,忍不住蹙眉冷嗤,这女人睡着了还真是雷打不动。
他下床后走至门前,拉开门时,一个人猝不及防扑了过来。
男人快速转身躲开,嫌弃地看了眼太监摔倒在地狼狈的样子,低声命道:“去隔壁更衣。”
吴六一扶着头上的官帽,赶紧爬起来应诺。
“命人将朕的太阿剑送至凤来阁,再将忠勇侯请来。”慕容策对镜整理仪容,好整以暇地迈出了门。
“敬诺。”吴六一心里顿感不妙。陛下这是要找忠勇侯算账的架势呀!难道说昨夜皇后娘娘伺候的不好?
忠勇侯更是忐忑,昨夜听闻仆人来报,吓得他当时就想去缀星阁下跪请罪,被王郑氏死命拦下。说如今陛下没选择撕破脸,且看女儿如何安抚他。这两口子枯坐一宿,见到吴六一来请,忠勇侯吓得都想尿裤子。
这一路,三次掏出金元宝塞给吴六一,都被太监笑着拒绝了,心中更加忐忑。
国丈还没坐稳几日,难道昨晚刚吹完牛,今日就要身首异处了么。一路胡思乱想着走进凤来阁院内,见陛下在练剑,只得苦着脸参拜,随后站在墙根底下等着受死。
慕容策觉得体内的燥热还有一些尚未发散,耍了一套剑法驱散仅存的药效。
男人余光扫向忠勇侯,手中的剑精巧一转,带着剑气旋转而至,在他缩头摆手的瞬间收了兵器,交给身旁随侍的龙禁尉。
“国丈想必有话要向朕说?”
“没……啊有!”忠勇侯战战兢兢下跪,语无伦次起来,“回禀陛下,臣想着皇后娘娘不得您欢心,深感不安。就和郑公商量了下……想着让您解乏。是臣猪油蒙了心,与娘娘无关!”
慕容策撩袍迈入院亭内就坐,接过吴六一奉上的茶盏,轻啜一口,询道:“你如何看出皇后不得朕心,难道有人在国丈面前嚼舌头根子?”
忠勇侯心说,您这是想把屎盆子扣我头上的架势。只得再次叩首,央求道:“臣大错特错,还望陛下恕罪。”
慕容策偏头瞧见一名宫装丽人扶着侍女向这边走来,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皮,“既然国丈知罪,朕心甚慰。念在国丈忠于大燕,且看这次募捐政绩,此事暂且不究。至于屋内之人,”他手里转动两下手串,脸色渐渐冷凝,“送到敬节堂,可隐姓埋名送进去,但若让朕知晓私下替代,绝不姑息。”说罢抬手示意吴六一起驾。
“陛下万安。”王徽妍双手交握,俯身下拜。
她低垂着眼眸,见玄色常服袍裾踱进视野里来,缓慢低沉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朕回宫处理政事,先行一步。皇后闲时好生想想昨晚与朕的约定,日落前回宫即可。”
只有她能听出狗男人话里的骄矜。谁跟他有约定,狗屁的约定!
王徽妍自始至终都未抬起头来,言不由衷地回了句,“恭送陛下。”看着慕容策修长的手指甩着手串,“嗯”了一声,在龙禁尉的簇拥下向府外走去。
忠勇侯动了动肥硕的身躯,小声儿问了句,“娘娘,臣能起来了吗?”
“素宁,去将侯爷扶起,陪同陛下出府。”
“诺。”
王徽妍匆匆一瞥凤来阁,扶着素芸的手低低叹了声,“去清溪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