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情况是不能说出来的,男人么,不吹牛怎能在媳妇面前保持形象。
王徽文得到父亲的支持,单手叉腰,另外一只手玩儿着折扇,“父亲大人真是慧眼如炬!”
王郑氏看着这父子二人,真是没有办法。还好女儿争气,自小到大都令她面上有光,走到哪里都是称赞。
随着太监陆续拍手而来,王家人立刻敛衽站好。
片刻,在龙禁尉护驾之下,帝后二人的辇车缓缓而至。车驾浩浩荡荡,瞬间挤满了门庭宽阔的侯府。
听得一声唱喏:“陛下与皇后娘娘驾到,忠勇侯接驾。”
王徽妍在自家人的叩拜声中下了辇车,走在慕容策身后。
即便她再不愿回来,见到半载未见的家人,还是忍不住眼眶一红。随即就感受到了母亲包含严厉的眼神,那点仅有的温情全被吓跑了。
“姐姐,我想死你了。”王徽文见皇帝在父亲陪同下迈入中门,赶紧窜至王徽妍身旁,拽住她的衣袖撒娇。
少女紧张地看了眼前面的慕容策,见他好似并没听到,这才在衣袖的遮挡下拧了拧王徽文的手背,含笑低声训斥,“你不要命了,如此放肆!是不是我留给你的银票都被你花光了?”
王徽文“嘶”了一声,嘿嘿一笑,“知我莫若姐。我兜里刚好没银子花了,”他看了一眼瞪着他的母亲,小声说:“爹的体己银子都被我花的差不多了,我们两个已经快要借钱度日了!”
“你!”王徽妍脑门被他气得突突的,却无可奈何。
母亲对待自己和弟弟完全是两种教养方式。认为女子应当严格教养,嫁出去才能为娘家争光。所以她自幼名声在外,这便是母亲为日后的婚事铺路。
王氏身为士族之首,嫁与其他士族并不是首选。所以母亲经常带着自己出席宫中宴饮,渐渐就被太后熟知。可这一切,并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看着弟弟活得如此肆意妄为,她又何尝不羡慕呢。
慕容策站在正堂前转身,向王徽文招招手,“子齐,上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阿弟是个好孩子,我保证!
第8章
王徽文习惯将折扇往后颈一插,甩着衣袖屁颠屁颠地跑到慕容策身旁,嘴里喊着:“姐夫……”想到母亲说自己不庄重,又赶忙改了称呼:“陛下,子齐在此。”
吴六一站在慕容策身后腹诽,这位国舅怕不是个傻子?画风和皇后娘娘天差地别。这忠勇侯如何养得两个完全不同的孩儿。
他一太监能看出来的问题,慕容策自然也在心中诧异。
早就耳闻他这名小舅子不学无术,没想到行为举止如此不堪。
他睨了王徽文一眼,捻着手串闲话家常,“朕听说你在准备科考,今岁可有把握?”
王徽文最恨别人问他学业,曾因为被太傅幼子嘲讽课业永远倒数第一,气得他将那厮打的屁滚尿流。害得阿爹拿出三千两银子摆平,兴许对方忌惮阿爹国丈的身份,这才罢了。
姐夫陛下问到学业,他可不敢造次,只得挠挠头,嗫嚅着避重就轻地说:“回禀陛下,臣呃……每日均读书。”
王徽妍见慕容策嘴角带着一抹嘲弄,知晓他心中看不起阿弟,忍不住腹诽他多管闲事。
虽然阿弟贪玩儿了些,身为候府嫡子,及冠后自然会有荫封的官职。品阶虽然不高,也不是要职,但守着这偌大的家产,就算是混吃等死也不为过。我们王家就是女儿在外争光,男儿在家负责躺赢。这就是门风,你奈我何?
“阿弟,陛下想是你能文武双全,所以对你严格要求了些。听闻蹴鞠比试你又拿了第一,本宫很是欢喜。”王徽妍含笑看向不好意思的弟弟,恨不得当场告诉他,没事,姐在呢,岂能让外人欺负你!
慕容策嘴角的笑意不知不觉从嘲弄变成了玩味,“还是皇后知朕心意。”手指一扬手串,指向中厅,“听闻国丈存有百年的茶饼,今日朕可有口福了。”他回头望了一眼王徽妍,深褐色的瞳仁儿满是情意,“皇后功不可没。”
此时王徽妍脑中只有一句话,我信你个鬼。简直就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且没安好心。她听得父亲自豪地命管家将他最珍贵的茶饼拿出来煮茶喝。又见母亲似有话说,随即微微躬身道:“陛下,臣妾与郡君叙话,先行告退。”
“去罢。”
慕容策见从未说话的王郑氏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终于明白了皇后举止古板的根源。看着母女二人的背影,走路的姿势都是那般相同。
对于王郑氏而言,在外人面前举止得体,早已形成一套固定的习惯。见女儿打量府中景致,顺势检查起她的装扮。一头青丝绾成盘桓髻,搭配金梳篦和十二翅凤钗,面部虽然敷粉,但还不够白,口脂也不合格。虽然在孝期,身着的素色广袖衫裙也差强人意,总体还是略简单了些。
王徽妍看着无甚变化的娘家,满意地颔首:“郡君并未大肆铺张迎驾,很是明智。”
“娘娘要时刻注意自己的仪态和装扮,省亲这般大事怎得穿着如此随意?晚宴时,王郑两家族人皆来参拜,岂不是在众人面前失仪。”
少女闭了闭眼,又来了,她人还未走至自己院中,母亲就等不及开始训导。
突然一股生漆的味道迎面扑来,她向前望去,自己所住的清辉阁,如今被挂上了一块金灿灿的匾额,上面写着“凤来阁”??
这名字搭配俗不可耐地牌匾,让她想起话本中平康坊内的勾栏院!
匾额下站着的女人,瞪着铜铃般的眼珠子,刻板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奴婢参见皇后娘娘。”更是让她想要立刻晕倒在地。
双母二人组再次重现了昔日的风采。
王嬷嬷命素芸和素宁守在堂外,这才亲自为皇后和王郑氏奉茶,“娘娘莫要担心,哪朝皇帝向来对中宫皆是如此。郡君这段时日也在物色人选,想办法送入宫中帮娘娘解决燃眉之急。”
王郑氏见方才陛下对自己女儿的态度,也不像传闻中的那般疏离,正在犹豫,却听到令她很是惊讶的问话。
“哦?何人,说来听听。”王徽妍敛袖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
她正有此意,最好今晚就安排个人直接塞给慕容策,这真的是解她燃眉之急的好事儿呀!
王嬷嬷没想到自己的女学生如此配合,不由得看了一眼怔愣在那里的郡君,谄媚地说:“郡君还担心娘娘新婚燕尔,不肯委屈自己。可见娘娘心胸广阔,颇具国母风范。”
王徽妍唇角微翘,一语双关地说道:“本宫能有今日,皆是嬷嬷的功劳。不知郡君看上哪家娘子?”
“是你的二表妹,郑瑷。”王郑氏眼中渐渐晦涩不明,咬了咬牙还是说道:“先由王嬷嬷好生调|教一番在送入宫中,免得娘娘费心。”
王徽妍记起了那位二表妹的模样,长相娇美且媚骨天成,的确符合当宠妃的资质。王嬷嬷在人选方面,自是经验老到。
“不必了,想必郡君已命人将姨母和表妹接来,今晚可一试。”只要不在孝期内生产,谁还管陛下与谁敦伦,大不了先将人带回清宁宫,待孝期过了在晋封也使得。见母亲和王嬷嬷再次对了一个眼神,少女面上一派平和,心中暗自好笑,哼,让你们猜去吧。
想起今日一早在月洞门见到延渊,她忍不住看向王嬷嬷:“萧贵妃当年和前太子之事,嬷嬷知晓多少?”
王嬷嬷以为她想多了解这名对手的情况,瞪大了眼睛毫无保留地说道:“奴婢的干侄子曾在东宫做过黄门内侍,发迹后调去了内廷。他如今担任买办,偶尔出宫不忘孝敬奴婢。缘何提到此事,皆因前段时日当初侍候过前太子的近臣凭空消失了,他有些害怕。提起当年的事,说前太子很重视萧贵妃,经常命人给她送东西,全部都是亲自千挑万选的物件儿。”
她见皇后听得入神,满足自己虚荣心之后不忘劝道:“只可惜这些消息并无证据,无法帮衬娘娘扳倒萧贵妃。更何况,前太子早已经尸骨无存,娘娘莫要轻举妄动。在宫里,没有证据的事最容易被反咬,得不偿失。”
王徽妍忍不住在心中腹诽她想的还真多,面上淡淡一笑:“嬷嬷不必担忧,本宫只是随口问问。”
王郑氏则想着绝对不能让兰陵萧氏盖过王氏,苦口婆心劝道:“娘娘也不要疏于侍候陛下,尽早诞下嫡子才是。”
王徽妍不这么认为,表妹若有福顺利诞下皇子,抱来亲自抚养也是一样。当然这话不能说出来。
少女故作娇羞状,“本宫省得。”赶快转移话题,“阿弟最近可还听话?”
王郑氏哪敢将王徽文打人的事说出来,只得干笑两声,“尚且听话。”
谁知,犯错之人早将此事不小心说给他的皇帝姐夫听了。
“陛下,太傅家的六郎说读书最重要,还说舞刀弄枪那是寒门士子做的事,若是这般言论传扬出去,岂不是加剧了士族与寒门之间的矛盾。”王徽文这段时日和几名寒门子弟比试球技,玩的很是愉快。他见皇帝姐夫问起太傅的幼子前段时日被打伤,生怕连累姐姐,赶紧先发制人。
慕容策打量着侯府内的园子,随口接了下句,“所以你就打了他。”
王徽文赶紧回头张望,心道父亲找物件怎得还不回来,自己都快招架不住了,只得低头认错,“是,下次不会了。”
“皇后想必不知此事,若她知晓,定然会很生气。”慕容策很是好奇那女人的做法,长篇大论训斥么。
“阿姐对我可好,还经常给我银……”王徽文惊慌失措地转着眼珠,他怎么一不小心说秃噜嘴了。
慕容策来了兴趣,“唔”了一声,继续不动声色地引导着问道:“皇后性子温婉,偏疼你是应当的。”
王徽文飞快觑了一眼身旁的皇帝,见他依旧是一副闲话家常的神态,也放松了下来。
“陛下您有所不知,阿姐在家时经常被母亲约束,每顿饭都不能吃饱,偏生她还爱吃肉。什么坐有坐相,我坐着都累,只想躺着。她却只能端坐,没事儿还头上顶着一碗水来回溜达,一顶就是一整日。那时她天天夜里哭,唉有时我都看不下去,就给她……”
快步走来的忠勇侯咳了一声,气儿还没喘匀,赶忙打断了傻儿子的话,笑着伸手邀请,“陛下,臣将收集的前朝端砚全部找了出来,请您移驾书房鉴别。”
“好。”慕容策率先走在前面,捻着手串,紧抿着唇思忖着王徽文的话。
原来她如此古板,并不是内心自愿的。那么她的内心,会是怎样的一个人?
*
忠勇侯府,凝晖阁。
侯府内的下人自日落之前就开始布置膳堂,将鲛纱山水屏风抬入堂内,分隔成男宾女宾席位。管家又命人从库房内搬出几十盏鎏金落地灯柱,依旧用了白烛,瞬间将膳堂内点亮的如同白昼。
管家手拿膳食名册,满头大汗地站在灯盏旁逐一核对上桌的菜品。重孝期间不得饮酒,也不得出现明显的荤菜,有身份的人家就会在素膳的菜品上做一番添加。就比如鸡汤煨豆腐,十几只鸡熬成浓汤才是这道菜的灵魂。待他将上百道菜快速清点完毕,赶忙命小厮前去告知侯爷可以开筵了。
这厢,凤来阁内,王徽妍正在头疼地听着姨母奉承。
“娘娘,瑷儿前几日还跟妾念叨,说梦见您召见她。这不,这梦果然应验了。”小郑氏偷偷戳了戳害羞的女儿,示意她说话。
王徽妍挂着营业的笑容,“今晚就按方才的计划安排,本宫去缀星阁安置。”
听得堂外的禀报,她扶着素宁起身,打断了张口想要继续说话的母亲,刻意忽略她挣扎的神色,“时候不早了,去晚了恐在陛下面前失礼。”迈着端庄的步伐走向凝辉阁。
微凉的夜风将她混沌不堪的脑子吹得清明了些。
听了半日的唠叨,她就是另每个人通往欲望顶|峰的工具人。母亲并未询问她在宫里生活的可还习惯,好似她不应该不适应那般。劝她生子,也是为了坐稳皇后之位,稳固王氏在士族中的地位。想来,这偌大的侯府,只有阿弟还念着她是个人,是个活人,是个也需要被关爱的活人。
那些个夜夜哭泣的日子里,只有阿弟偷偷买小食哄着她。阿弟没那么心细,只买他自己喜欢吃的,即便这样,她也感动的将这一切记在心里。慢慢也喜欢上吃肉,吃猪脚,吃那些重口味的食物。
她不动声色地眨眨眼,将涌上的泪意压下。晚上还要应承族人,好在终于可以独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策:皇后开窍了!!
王徽妍:开你个鬼!
第9章
慕容策在忠勇侯为首等人的陪同下来到凝晖阁,听得吴六一躬身请安:“拜见皇后娘娘。”
他在众人的参拜声中抬眼望去,借助院中的薄纱灯,好似见那女人眼中闪烁着莹然的泪意。转瞬间,又见她声音平稳地道了声免礼,向自己恭谨下拜,说来迟了。
“家宴而已,莫要讲那些礼数。”慕容策含笑回应。
忠勇侯赶紧接过话,躬身应诺,“陛下说的是,今夜家宴无外人,王郑两族皆盼着这一日呐。”见陛下颔首,率先迈入堂内坐在了首位。他赶忙当然不让地坐在左下第一的位置,不忘暗中偷笑一番,这郑公的爵位比自己高,如今还不是要屈居第二,自己可是这大燕的国丈,无人能比。
王徽妍则由王郑两族的命妇以及家人陪着入了座。
看着满桌的佳肴,她竟然格外地想念阿弟买的小食,勉强夹起素宁布的菜,越想越食不知味。
王郑氏看着坐在上首的女儿,美貌之下不失端庄,再加上众人看向自己时艳羡的目光,虽然欣慰但也有着无法言说的悲哀。自从嫁入王家,生有二子一女,长子不幸夭折,所以她将全部精力放在这一儿一女身上。夫君在府中养有两房妾室,侯府之外还有一房外室,以为她不知晓,只是她不愿破坏自己的名声才选择默默忍下。
作为女人,既然只能生存在内宅,改变不了夫君渐渐有了别人,并且为了那些女子与自己虚与委蛇,还不如去统领最贵不可言的后宫。既然做女人无法选择,那便去做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这些心里话她从未告诉女儿,但是从这次她回来省亲的言谈举止来看,她像是悟了。
看着眼前期待的场面,王郑氏却笑不出来。原来,很多事情狠心做了,结果远远没有当初想象的那般简单,她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
身旁的小郑氏低声唤道:“姐姐,您都快要将面前的菌菇戳烂了。”王郑氏这才惊觉方才竟然走了神。她眼前突然一晃,一道熟悉的天青色身影快速从她眼前闪过,跑到了皇后身旁。
王徽文在皇后耳旁悄悄说道:“阿姐,我命小厮去买柳婆婆家的猪脚,过会子给你送去,别让姐夫知道。”不等她说话,便一溜烟跑回了男宾席。
王郑氏尴尬地笑道:“这孩子,越发地不成体统。”
众人赶忙打圆场,纷纷称赞姊弟情深。
素芸见自家娘娘终于露出了今日里最真挚的笑容,知晓这侯府里最令她牵挂的只有小郎君。
隔壁男宾群情激昂,越发凸显了女宾这边的窃窃私语,听得坐在上首的娘娘说道:“本宫乏了,想回去安置。请郡君帮本宫照顾好众亲朋。”素芸赶忙将她扶起,在众人恭送声中离开了凝辉阁。
“娘娘,不必向陛下辞行么?”她忍不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