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路径直通向前,两列番子斜挎腰刀而立,皆眼神阴沉。巍巍大堂旁有石碑耸峙,她在极度恐慌下也顾不得看,只是努力控制着心神。才跨进高高门槛,就见两名番子将一个身穿囚衣、披头散发的男子拖向门外。
那人一边徒劳地挣扎,一边胡乱喊叫,可又前言不搭后语,状似疯癫。
相思本不敢多看,然而那人在被拖经她身边的时候恰好转过脸来瞪着她,她这一看之下,吓得往旁边避让。
没曾想到,只几天的时间,原本趾高气扬的高焕竟已经沦落成这样!
此时身后的番子将她一推,她一下子跪倒,用略带颤抖的声音说道:“奴婢见过各位大人。”
“你就是那个被抓进高府的官妓?”堂上有人慢悠悠发问,官腔十足。她不敢多话,只应道:“正是。”
还未等那人再问,坐在右侧的一名中年官员已愤愤道:“看这官妓年纪尚轻,本就是容易被恐吓之人,且在西厂之中待了这些天,说的话哪里还能作准?”
坐在堂中央的官员因为被抢话而皱了眉:“刘大人,还没问呢就断定她所言非真,你是不是太性急了?”
那中年人正是先前竭力反对由西厂来审讯高焕等人的刘学士,本来皇帝已经决定让江怀越全权负责此事,但是在刘学士等官员的激烈抗争之下,也只得做出折中的安排,让他和另一位内阁成员胡骞前来西厂会同审理。
平日里倨傲的江怀越今日倒是假惺惺地谦让起来,请他们两人坐在主次位置,自己只在一旁听着,并不曾发出一点声音。可即便这样,刘学士还是觉得只要这奸险小人在堂上,就好似阴魂不散。还有那个胡骞,在内阁中位次高于自己,却素来是个望风使舵的墙头草,刚才审讯其他嫌犯时几乎对西厂提供出的供词全数信任,使他憋了一肚子怨气。
他知道要推翻江怀越递交给万岁的那些证词很是困难,但总得想办法找到他栽赃陷害的蛛丝马迹,此时见相思低垂着头楚楚可怜之状,刘学士便猛地一拍惊堂木,叱道:“堂下的女子听着,你不必畏惧西厂权势,若是有人对你威逼利诱,只管在这公堂讲出!我等是奉万岁之命前来核查此事,你不得有所隐瞒!”
相思一惊,背脊间冷汗冒出,她虽没敢细看,但能猜测到江怀越应该也在堂上。即便他不出声,那种无形压迫之感始终笼罩四周,使得她心跳如鼓。
她的嘴唇有些发干,声音也喑哑了几分:“大人,奴婢绝对不敢说谎。”
坐在正中的胡骞瞥了刘学士一眼,拈须问道:“供词上说,你被抓进高府后,听到他与商人宋引的对话,他们谈论的都是什么?”
相思伏身叩首道:“回大人,奴婢当时被关在隔间,听到那商人询问事情办得怎么样,高焕便回答说是已经给上司送去了厚礼,叫他不必担心。”
“上司?可曾说出是谁?”
她犹豫了一下,刘学士当即坐直了身子喝问:“怎么吞吞吐吐?莫非是心虚?”
相思心中纠葛万分,正在此时,却又听到一个年轻清朗的声音缓缓道:“刘大人,心火太旺可不好。再说了,胡大人正在审问,您就算性急也得等他问完再说吧?”
刘学士冷笑数声,看都不看他一眼。胡骞只好耐着性子将刚才的问题重复一遍,相思此时只想着江怀越也在堂上,自己的一言一行可以说完全就在他监视之下,不能够有半点纰漏。于是强压着内心的惶恐,低声答道:“奴婢听高焕说了一句,应该是送给一位姓周的大人。”
胡骞朝江怀越看了看,然而刘学士已经板着脸质问:“一派胡言!按照你所说,高焕与宋引明知你被关在隔间,却还在堂中谈论这些事,岂不是有违常理?!”
相思眼眸微动:“奴婢曾经有所反抗,被高焕打昏了过去关入隔间,因此他们才在堂中谈话,只是奴婢后来慢慢醒转听到了一些内容。”
刘学士正色道:“最早被高焕抢到府中的不是另一个官妓吗?本官派人查实过,馥君与你是姐妹关系,现在她身在何处?为什么出事之后始终没回轻烟楼?”
一连串的追问令相思一震,此前江怀越并没刻意教她应该怎么回答这些问题,而刘学士目光冷肃,仿佛要看透她的内心。相思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堂左几案后的那个身影便跃入眼帘。
煞红蟒袍乌金冠,江怀越还是那样淡漠沉静,正端着青瓷茶杯,不动声色地望向这边。
“馥君姐姐被高焕打成重伤,所以暂时在此处休养,我就也留在这里照顾她……”相思话才说了一半,刘学士已冷笑一声,“休养?难道这西厂还成了善堂不成?我看分明是被软禁在此,为的就是替某些人作伪证罢了。”
此言一出,堂上气氛顿显凝滞。胡骞面色尴尬,江怀越却还是不言不语,只是饮着茶的唇角微微上扬,眼睫间有几分讥诮之情。
相思盼望他能出言相助,可看他似乎事不关己的神情,心里不免有几分惶惑,只得道:“大人这是从何说起?我们姐妹与高焕这案子有关,所以提督大人才把我们留在此地。奴婢并没有被软禁,也不知道什么是伪证。”
“高焕刚才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你被带到府邸后,他根本没和宋引谈论什么机密事情,要不要再叫他上堂和你当面对质?!”刘学士双眉扬起,语声凌厉。
相思藏在袖中的手心微微出汗,也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在这样的关口,并不善言辞的她却横下心来,抬头迎着对方的迫视,目光澄澈。
“大人,奴婢虽不知道高焕说了什么,可在奴婢看来,他就是个仗势欺人罪行累累的恶霸。这样的人为了活命,自然会百般狡辩,哪里能有半点真话?大人若是不信奴婢,可以去看一看馥君姐姐的伤势,看看高焕到底是怎样的心狠手辣,险些要了奴婢姐姐的性命。还有那个什么宋大商人,大人不是也能审问他吗?奴婢不过是个教坊司的官妓,何来胆量在这公堂上睁眼说谎?”
“好个伶牙俐齿,我看你就是受了指使有意嫁祸!来人,拖下去杖责二十,看看还敢不敢巧舌如簧?!”
“刘大人。”静坐一旁的江怀越忽而打断了他的话,“请问大人口口声声认为这官妓受人要挟,是否拿得出证据?”
刘学士鄙夷道:“眼下你就坐在堂上,她还能说出真话?”
江怀越放下茶杯,平静地看着他,笑了一笑:“江某抓人讲究的都是真凭实据、人赃俱获,高焕府中大量财物珠宝来路不明,那群晋商纷纷招供曾给他送去厚礼,为的就是替子孙谋取官位。万岁爷都说此事罪不可恕,而如今刘大人却一心想要从中挑事,认为我这些证据都是凭空捏造。江某还想请问刘大人,您这样做,是单单看我不顺眼,还是和高焕也有所瓜葛,因此想帮他逃脱罪责?”
第13章
“你,休要信口开河!”刘学士气得咬牙,观望已久的主审胡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案子还没审完,怎么自己人就争执起来了?刘兄也真是太过计较,这小小官妓又有何能耐,若是真受人威胁,早就吓得吐露真言了。您说是不是,江大人?”
江怀越不置可否,眼角睨着相思,显出不屑辩白的倨傲。
相思定了神,再次强调自己所说并无虚假。刘学士本以为恐吓她一番就能有所斩获,谁知这看起来还显稚嫩天真的少女却言辞凿凿,让他好不恼火,不由得与胡骞争论起来。
胡骞本已忍耐多时,如今见他居然这样不给面子,也忍不住开始反唇相讥。相思跪在堂上听这两名大臣争执不休,有些头晕目眩,偷偷瞥一眼坐在一边的江怀越,他倒是气定神闲,过了片刻只抬了抬手,招来番子吩咐将相思带走。
“话还没问完,怎么能让她退下?!”与胡骞辩驳得口干舌燥的刘学士不依不饶。
“她能说的都已经说完,还跪在这做什么?”江怀越舒展了双眉笑问,“刘大人素来是个正人君子,今日怎对这官妓如此纠缠不清?难不成……”
刘学士是正人君子,哪里听得了这样的话,竟气得打战:“江怀越!你,你简直是无耻小人!今天审不出真相,本官是绝对不会离开西厂的!”
番子趁着刘学士发火,将相思带回小院后就匆匆离去。她被反锁在屋里,心中思绪层起层涌。
虽然知道江怀越并非善类,但为了保住自己和姐姐的性命只能听从他的安排,如今那位刘大人是皇帝亲派来审理此案的,看样子嫉恶如仇,如果被他查明真相,自己恐怕难逃一死……但不知为何,一想到高焕原先那嚣张跋扈的样子,与刚才所见的狼狈模样,她内心深处又觉得自己做的就算有错,也是错得值得……
独处的时间似乎格外漫长,不知不觉间天光渐渐晦暗,原本宁静的院子里风声四起,隔窗枝叶摇动,沙沙作响。不多时风势更大,连窗纸都不住颤抖,窗缝间钻进尖利啸叫。隆隆的雷声压抑而沉重,像是在极远极厚的云层后喘息徘徊,忽一道刺目白光划亮窗户,随后便是震耳欲聋的惊雷炸响天际。
密集的雨点下来了,相思在小屋里坐立不安。小时候遇到这样的天气,姐姐总是会将她的耳朵捂得紧紧,唯恐她害怕哭泣。其实她早就不会怕电闪雷鸣,倒是姐姐自己,其实每逢打雷都会吓得变了脸色,只是一直都装得镇定,在她面前从不轻易显露脆弱。这些年来,不知道她暗自隐忍了多少委屈与痛苦?
正这样想着的时候,又是一道霹雳刺破苍穹,继而听得远处喧闹起来,人声鼎沸的,似乎出了什么事。相思紧张地推开窗,竟见雨幕之中,东北方向黑烟弥漫,火光冲天。她愣了片刻,猛然想起姐姐被扣留之处应该就在那个方向,莫非着火点正是那院子?!
这样一想,更是恐慌,连连拍门也没人回应后,她当即提着长裙跪爬到临窗的桌上,抓住窗栏横下心来,一下子跳了出去。
粗重的雨点打了一脸一身,她在落地时崴了脚,痛的直咬牙,却还是忍痛奔向紧闭的院门。一拉门闩,居然没被反锁,相思惊喜交加,才探出身去,却听得远处传来厉声斥责:“你想做什么?!”
她吓得一激灵,循声望去,白茫茫雨帘间,一身煞红蟒袍的江怀越正快步而来,杨明顺撑起竹骨纸伞一路紧随,飒飒沓沓水珠四飞。
相思顾不上别的,径直奔上前去,迎着他就问:“督公,是不是我姐姐所在的地方着火了?”
他很不耐烦地皱眉:“关你什么事?”
相思惊诧:“姐姐住处要是着了火,怎么还会不关我……”她还未说罢,杨明顺已抢着道:“别急了,中间还隔着一个院落呢!”
“你还好意思再说话?!”江怀越骂他仿佛还不解气,又踹他一脚,“还不赶紧滚去收拾残局?下次还敢这样,小心你的脑袋!”
杨明顺可怜兮兮地撑着伞:“小的要是走了,您不是要淋雨了吗?督公身体重要……”讨好的话才说了一半,江怀越冷厉目光已又刺来,吓得他缩回了话尾,将纸伞往江怀越手里一塞,自己抱着头一溜烟冲向小径那端。
相思一直站在旁边,没弄明白他们说的意思,浑身已被大雨浇得湿透。雨水顺着她乌黑的发滴滴答答滑落,她几乎要睁不开眼了,却被他劈头盖脸训斥:“好大的胆子,竟敢逃出来!给你一丝信任,院子没上锁,你就以为这是自由惯了的淡粉楼?”
她被大雨淋得发昏,心里烦闷得很,不由用力抹去濡湿在脸颊上的发缕:“在哪儿我都不自由,有锁没锁都一样,跑到天涯海角,我都是个带着枷锁的提线木偶。只是因为心心念念牵挂着姐姐的安危,才跑了出来,督公您就一丁点儿也不能体谅我这骨血亲情?”
这番气话说出口,后悔之意就冲了上来,她甚至都抿紧了唇等着挨训或挨揍。雷声隆隆不绝,苍白闪电劈亮天地,满目草树凌乱,他紧握着纸伞站在那里,忽然冷哼一声:“居然还敢与我顶嘴了?看来真是越发不像话!你以为自己刚才在堂上表现机灵,就能为所欲为?”
“……我可没那么想,督公您这是妄自揣度,把自己的想法安在我身上。”相思心里别扭,任凭雨水划过脸颊,声音也因为受凉而微微发颤。
他盯着她,眼神冷峻而寡情,正如初遇那样,像冰刃一刀刀要将人心剖个干净,好看清楚里面到底是红还是黑。过了片刻,他才发话道:“回去。”
相思负着气,没再言语一声,转身就往院子走,可身后忽然又传来江怀越的声音:“停下。”她止了步,却并未回头,只是站在大雨中。
脚步声很快靠近,到了她背后。随后,湿冷的纸伞被抛至她身侧。
相思愕然,回望时,却只看到他快步离去的背影。
江怀越冒着大雨赶到偏厅时,火势已经灭了,杨明顺正带着众人在清扫整理。一见他浑身淋湿的样子,他就赶紧张罗着叫人去取衣衫,江怀越沉着脸环视四周,又抬头望了望发黑的梁柱,才回到了近旁的房间换下了湿衣。
才整顿好,杨明顺就毕恭毕敬地敲门进来:“督公,小的不是把伞留给您了吗?怎么还一身湿透?”
他将擦手的帕子扔到盆里,冷冷道:“放火烧厅,谁想出来的主意?”
“这……”杨明顺犹豫不决,可一看江怀越那阴沉的眼神,只好痛心疾首地回答:“是小的急昏了头,才和姚千户商议着想法子把那个老顽固给撵走……”
“所以你们就在自己的地盘上放火?”江怀越强忍愠怒回头,“你跟在我身边好几年了,怎么个子长高了不少,脑袋却越来越空?”
“学士老爷实在烦人,从早上审到中午也不愿意走,小的请他和胡大人去偏厅用饭,还听到他在那唠唠叨叨,说什么胡大人偏袒您……这没完没了的,让人看了就恼火!正好打雷下雨,姚千户说别看姓刘的一本正经,却特别怕鬼神天灾,小的将计就计,请姚千户偷偷爬到屋顶,瞅准机会倒下桐油,那火势就一下子起来了!”他本是垂头丧气的,可说着说着又得意起来,“督公您不必担心,我们安排妥当了,刘学士只以为是天降霹雳引发大火,您没看到他当时脸都吓白了,要不是胡大人扶着,都险些摔个嘴啃泥……”
江怀越没什么兴趣再开口说话,他都可以想象到刘学士又惊又怒,离开西厂后必定急匆匆赶往皇宫,请求万岁接见,听他滔滔不绝倾诉在西厂的遭遇。
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一丝担忧与畏惧。
这群文人素来党争不断,彼此轻视。可自从他上位以来,某些人倒是齐心协力得很,一致处处针对。对于他来说,大大小小的弹劾攻讦已司空见惯。敌对者不会去想他所做的事情到底是好是坏,但凡是他江怀越所为,即便原本毫无恶意,也会都被冠之以假公济私、颠倒黑白一类的罪名。
只因他既非文臣亦非武将,一个不阴不阳的太监,有什么资格跟他们平起平坐?!在刘学士眼里,只怕连同他江怀越说几句话,都是有辱斯文,满心嫌恶。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瞻前顾后?还不如恣意纵横,正如他们所言,奸宦弄权小人得志,翻手为云覆手雨,顺者昌、逆者亡。
杨明顺见他沉默不言,不由又试探道:“督公可是还在为案子烦恼?小的在堂下听得仔细,那个官妓和其他商人全都作了证,哪怕高焕死咬着督公不放,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这高焕,留不得活路。”他抛出一句,转过屏风去了后面。
“那是自然,谁叫他得罪了督公,自己又作死呢?”杨明顺笑嘻嘻跟上,“啊对了,刚才那个叫相思该怎么处置?她好像还算听话,没在堂上乱说。”
江怀越在檀木花架前站定,浅碧色的细长叶间藏着星星点点的花蕾,素白幼嫩,紧紧裹住了最柔软馥郁的蕊心。眼前忽然浮现了大雨中那张隐忍悲伤的脸,水珠滴滴答答划过乌黑的鬓发,落进白皙洁润的颈下……
她是那样年轻,那样娇嫩。
心头有莫名的烦躁,不知缘由,也不愿多想。
他随手摘下一粒含苞未放的花,指腹一捻一抹,细滑的花瓣簌簌碎落,只留些微清芬。
“现在她为了活命,自然驯服温顺,难不成还敢当面拂逆?”
杨明顺怔了怔:“那督公的意思是?”
江怀越拂去袖口鹅黄花蕊,漠然道:“事毕之后,同样留她不得。”
第14章
此后的数天内,江怀越更加忙碌,几乎每天都到天黑才回到西厂。
因为相思与那些商人为了保命,纷纷指证高焕确实收受贿赂,为人谋取锦衣卫职务,刘学士等朝臣虽怀疑江怀越公报私仇,却实在找不到什么有力的证据。尽管高焕死撑着不肯认罪,可是抄家搜出来的天价财物,令承景帝都为之震惊。
震惊之后便是震怒,哪怕惠妃多次苦苦相求,高焕之罪不可轻饶,承景帝袍袖一拂,这原本志得意满的千户爷就被下狱待斩,只等着死期临近。其余被西厂挖出来的涉案官员,也全都难逃劫数,轻则罢官重则流放。就连惠妃也连带着遭遇冷落,自那之后再也没能得到宣召。
一时间朝臣们只觉风雨飘摇,而平日就厌恶江怀越的那些文臣武将,就更是对他恨之入骨了。
这些事情相思自然不会知晓,她只是从杨明顺口中探得高焕的下场,不禁松了一口气。高焕不死,她们姐妹两个就始终面临被报复的威胁,而现在似乎已经尘埃落定,应该不会再有风波。
杨明顺才从宫内回来,勾着红线串起的三枚制钱,向她显摆道:“瞧见没有,我昨儿用铜钱起了一卦,算出今天必定有好事临门,果然进宫就听说万岁爷又赏赐了督公。”
“那督公今日应该心情不错?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他狐疑地看了看相思:“干什么打听这事?”
她站在菱花窗畔:“烦请小杨公公替我问一下,既然事情已经结束,我和姐姐何时才能出去……”她说到这,又补充道:“我不是心急,只是在这待得久了,总会胡思乱想,夜里也睡不着。姐姐伤势不知好转了多少,这些天一直没法相见,挂念得很。”
杨明顺脸上的笑意不由减淡了几分,只哼哼哈哈应付:“这个得督公发话……多问了,他会心烦。”
相思有点失落,还是请杨明顺有机会的时候问一问,杨明顺见她完全不知底细的样子,敷衍着答应了便准备离开。转身之间,却瞥见墙角的那把素底兰草竹骨纸伞,不由愣了愣:“哎?这伞……怎么会在你这儿?”
相思取过纸伞交予他,行礼道:“那天大雨我跑出院子,后来督公把伞留给了我……最近一直没见着你们,因此忘记归还,还请见谅。”
“我说他那天怎么淋得浑身湿透,原来是这样啊!”他恍然大悟,可是心里又觉得不对劲,在她面前也不好多问,闲扯几句后,带着伞离去了。
往书房去的路上,遇到一群番子,个个精神抖擞。杨明顺问起督公可在,为首的档头道:“应该还在书房,督公刚才赏了我们好多银两,小杨公公不如一起去聚仙楼喝上几杯?”
杨明顺摆摆手,苦着脸道:“可别难为我了,上回也说喝一杯就好,结果害我醉倒在街上,真是丢人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