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秋脸色煞白,忙附在谢窈耳边轻语,谢窈恍然大悟,将杯盖盖上,发出清脆的“哐当”响声。
这倒真像曾家所说,是小门小户出身,连基本的礼仪都学不全。
出身平凡,有朝一日进了东宫得了势,迫不及待穿戴起满头珠翠,耀武扬威,却不知自己撇脚的礼仪教养将她打回原形。
瑞王妃心中疑惑更多了两分,她心中的确信也逐渐动摇成怀疑,她到底是不是谢氏?
一桩桩一件件,都与那名动京城的谢家淑女无法搭上干系。
与以往的林寓夫人谢氏比,除了样貌有些相似,其他地方根本天差地别。
一时间堂内一片寂静,无人说话。
顾大夫人忙上前暖场,笑盈盈对瑞王妃与谢窈道:“王妃,良娣,现下马场的姑娘公子正在打马球呢,请二位移步去看看。”
谢窈抿唇一笑,搭着念夏的手缓缓站起,往马场走去。
马场上早已设上帷帐座椅,供女眷坐着,更有丫鬟捧着各色吃食茶点,来回穿梭。
谢窈坐定,遥遥望去,只见几个世家公子骑着马,意气风发地入场,更有姑娘换上窄袖马靴上场。
瑞王妃坐在谢窈身侧,目不转睛的盯着马场上的来回博弈,却不经意同谢窈说了一句。
“良娣很像我知道的一位故人。”
谢窈的手微顿,她知道瑞王妃打得是什么主意了。
她扬起娇媚的脸庞,对瑞王妃一笑,道:“王妃说的故人是谢二姑娘罢。”
瑞王妃不曾想她如此爽快的戳破,不由微怔。
“坊间传闻听多了,自然就会先入为主。”谢窈抬眼看着瑞王妃,笑靥如花:“嫔妾与谢二姑娘相比就是相形见绌,若硬要找出相似之处,那就是两只眼睛一鼻一嘴。”
谢窈的意思是让瑞王妃别怀疑自己,也别怀疑周之衍与谢二姑娘有私情。
这番话倒是把瑞王妃堵得哑口无言,再看谢窈的眼神,水光潋滟间带着一丝挑衅。
瑞王妃也不欲与她争辩,她眸色微暗,转头看向马场。
这个良娣不能留,宁可错杀,不能放过一条漏网之鱼。
她早已做好准备,不管她是不是谢窈,她都会除掉这个良娣。
瑞王妃对侍女招招手,侍女立刻了然,快步离开帷帐。
随后瑞王妃手一指,仿佛饶有兴致:“几月不见,阿妤出落得越发动人了。”
谢窈亦顺着瑞王妃的手看去,那位女子弛聘马场,长发高高梳起,神色满是孤傲,而马球技艺丝毫不输那些世家公子。
顾大夫人仿佛十分满意,吩咐丫鬟:“去把大姑娘叫过来见礼。”
谢窈才知道这是顾家大姑娘顾妤。
只见那位女子径直走来,眸里尽是漠然,对她们冷冷行礼。
谢窈总觉得这眼神似曾相识,想了许久,她才意识到是周之衍惯有的神色。
她的眼皮忽然一跳,正好顾妤冷冷地望向她。
“不知曾良娣是否愿意上场与臣女比试一番?”
谢窈对于马术可谓是一窍不通,只能微微一笑:“我不精通马术,还是不要贻笑大方了。”
顾妤扬起清冷的脸庞,似乎带着嘲笑的意味:“太子殿下骑射善佳,想必良娣只是自谦罢了。”
此时顾大夫人低声喝道:“阿妤!”
顾妤咬咬牙,欠身致歉:“臣女莽撞了。”
说是莽撞,但那眼神掺杂着厌恶和冷淡愈发浓烈,而且毫不掩饰。
谢窈摆摆手,心里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于是她扯扯念秋的衣袖,示意念秋念夏扶她出去。
飞也似走出帷帐,她逃脱了那让她浑身不自在的眼神,松了口气,不由问道:“那顾姑娘与殿下什么关系?”
念秋望了望四周,压低声音道:“顾姑娘是殿下的青梅竹马,一直对殿下芳心暗许。”
谢窈扶额暗叹,难怪顾妤看她的眼神如此毛骨悚然,感情是想要将她千刀万剐啊。
念秋见她如此神情,忙安慰她道:“良娣放心,一切只是顾姑娘的一厢情愿罢了。”
谢窈无力摆手,她不想回去面对顾妤那冷冰冰的眼神,只有气无力道:“我们在园子里散散心吧。”
念夏和念秋扶着她的手,缓缓走着,一边欣赏顾家景色。
她一路走着,一路与念夏念秋闲聊,却听见假山后传来男女窃窃说话声。
正当她要往回走,却听到一道男声响起:“王妃是要如何对付那个良娣?”
假山对面传来窸窣声响,仿佛是掏出一些纸包。
一道似曾相识的女声响起:“将这药溶进她的果酒里,这药毒性发作极慢,没有两三个时辰是看不出异样的,最后这位良娣中毒身亡,也只能怀疑到顾家上,我们只需隔岸观火。”
谢窈心下一颤,拉住欲上前理论的念秋,眉头紧蹙,示意她不要出声。
片刻寂静后,那道女声再次响起:“那不如将此事嫁祸到顾大姑娘身上?”
“也好,这顾大姑娘倾心太子已久,如今却被一个蓬门小户的庶女捷足先登,只怕也恨得牙痒痒吧。”男人笑声桀桀,“倒不如助她一臂之力。”
第7章 桃花酿
那边说话声渐远,谢窈紧绷的身子才放松下来。
回头一看,一旁的念秋早已吓得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来,而念夏却神色自若,仿佛只是听了几句侍女们的闲话而已。
不愧是周之衍派来的,果然处事不惊。
谢窈知道瑞王妃怀疑她的身份,且听那些侍女的语气,就知道瑞王妃并未确定她是谢窈。
但没有想到她还是要赶尽杀绝。
“良娣,咱们还是找个借口搪塞过去,赶紧回东宫去吧。”念秋缓过神来,立刻拽着谢窈的衣袖急声劝说。
她知道谢窈一向柔弱温婉,面对别有用心的瑞王妃,她们即使知道她要下毒,但也无法保证可以全身而退。
毕竟这是顾家,并非东宫。
谁知谢窈只是笑了笑,气定神闲地随手折了一枝西府海棠,簪在念秋的髻边。
“念夏,你觉得如何?”
谢窈念夏不卑不亢地行礼:“奴婢以为,倒不如直接面对,将瑞王妃一军。”
谢窈点点头,柔声道:“走吧,一时逃避也会后患无穷。”
她这次可以侥幸避过,但还有下次,下下次。
说到底,她也只是太子的妾室,虽说周之衍对她不错,但她也足够清醒,她对于周之衍而言,就是一颗暂时有用的棋子。
周之衍这般城府颇深的人,让她进东宫必定别有深意。
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有些事,她也不敢全然信任最重要,还需自己解决。
回到座上,瑞王妃含笑问她去哪了,她答道:“不过是出去透透风。”
顾大夫人极其机敏,立刻笑盈盈道:“那良娣正好赶巧,如今的马球正是精彩之处呢。”
谢窈笑笑,抬眼望去。
马场上的比赛激战正酣,也无法决出个胜负,正在这时,一位清丽女子倏地骑马冲出重围,球杖一扬,抢下了一位公子的球,一举得胜。
“快看!她居然赢了瑞王世子!”帷帐中有人低呼道。
瑞王妃随手点点不远处的女子:“那是谁家的姑娘?”
唐四姑娘见叶姝被注意到,喜不自胜地回话:“回王妃,那是叶侍郎家的姑娘。”
却不知,这一句却引出周围贵女间的交头接耳。
“是不是被林寓求娶的叶姑娘?”
“我听说,她与林寓年少相识,如今林寓下狱,却迫不及待找金龟婿了……”
“但不是林寓去撩拨她的吗?”
唐四姑娘不曾想这番话未帮叶姝,反而沦为旁人的纷纷闲话,一时间倒不知所措地绞着帕子。
但瑞王妃恍若未闻,只是吩咐身边侍女道:“快请叶姑娘过来给我瞧瞧。”又指着一旁的下马的男子,对谢窈笑道:“我这凡儿就马术还过得去,如今却被叶姑娘比下去了。”
瑞王妃口中的凡儿便是她的嫡子,瑞王世子周如凡。
他正翻身下马,瑞王世子周如凡生得风流倜傥,他亦精通风流之事,一双眼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叶姝:“你是谁家的姑娘?”
叶姝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看得面红耳赤,结结巴巴道:“回世子,臣女家父乃是吏部侍郎叶靖易。”
半晌未得到回复,她不由抬头去看,正好撞入那双风流含情的桃花眼,心也怦怦乱跳。
目光害羞地落在他繁复精致的袖角,只听见他道:“你几岁了?”
叶姝还未回答,一道女声打断她的回答。
是瑞王妃身边的侍女,“世子,叶姑娘,王妃请二位过去见礼。”
瑞王妃指着周如凡笑道:“你一向自诩马术了得,我看不尽然。”
周如凡笑了笑作揖道:“儿子技艺不佳,叶姑娘马术了得,我也甘拜下风。”
“叶家的姑娘?”瑞王妃笑意渐深,对她挥挥手:“来我身边坐。”
叶姝受宠若惊,却被瑞王妃牵住手,点头含笑:“是个好孩子。”
她娇羞低下头,余光瞥见周遭的艳羡目光,一扫先前的苦闷,不由得意起来。
周如凡却转头瞧见谢窈,目光都直了。虽说他常混迹于秦楼楚馆,见的女子数不胜数,但他从未见过如此绝色!
乌发高挽,露出那段白皙的脖颈,红宝石的耳坠映着她绝色面容,熠熠生辉。
但一旁侍女的眼神让他望而却步,不敢轻易冒犯。
正巧见侍女端来果酒,顾妤清凌凌的声音响起,一脸倨傲地望着谢窈:“这是臣女亲手酿就的桃花酿,是去年梅花上的雪水酿的,想必良娣没喝过,今日便请良娣尝尝。”
他起了心思,不曾想这位是太子良娣,心中不禁大失所望。
不能一亲芳泽,但他却不打算放弃,便对谢窈笑嘻嘻行礼,眼神玩味渐浓:“原来是小嫂子,嫂子这酒看得甚好,不如赏小弟一口喝罢。”
声音不大,但周围的贵女都看向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