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众人三三两两地散去,周之衍才端起谢窈送来的茶,啜了一口。
姜仲觑着脸色,将顾家一事告知他,周之衍放下茶盏,淡声道:“只怕是有人怀疑她的身份了。”
应邀的人中,除了一众未婚的姑娘公子,只有两个人最特殊。
一位是出身顾家的瑞王妃,一个是谢窈。
他知道瑞王生性多疑,林寓知晓他诸多秘密,那他怎么可能放过当过林寓正妻的谢窈?
只怕这春宴是个鸿门宴,是来试探这位良娣到底是不是“已死”的谢二姑娘。
“那就告知顾家,说良娣必定前往赴宴。”
遮遮藏藏反而惹人怀疑,倒不如公之于众。
他垂眸沉思,随后慢慢饮尽杯中残茶。
而谢窈远不如周之衍冷静,她在屋子来回踱步,绞尽脑汁想不去赴宴的理由。
她愁眉苦脸地想了一午后,想至掌灯时分,周之衍都来了,她还未想出什么瞒天过海的好法子。
“殿下,顾家的春宴,嫔妾要不要去?”谢窈捧上一碗春笋鸡汤,有些迟疑道:“若不必去,嫔妾装病也是使得的。”
周之衍静静看着她,她才反应过来,周之衍让她坐下用饭。
只得悻悻坐下,尔琼忙奉上一碗红稻米饭,亲自为谢窈布菜。
“难得顾家邀约,去一趟也无妨。孤会让念夏陪你去。”
谢窈闷闷应是,夹起一块糖醋里脊,却逐渐走了神。
糖醋里脊鲜红透亮,挂糊煎炸,勾芡炒才成如今样子,肉原先的样子早被浓油赤酱所掩盖,看不出原先的模样。
她的心里也渐渐浮现出一个念头。
她将肉默默吃了,细嚼咽下后,她开口道:“殿下,赴宴当日,嫔妾能否穿得鲜艳些?”
她平日一向穿得素净,若穿得娇艳些,那还可以勉强蒙混过关。
听了这话,周之衍也明白她在想什么。
“孤记得库里正好有一对红宝石耳坠,姜仲找出来给良娣。”复而看向谢窈:“不过是顾家春宴,你是良娣,不值得你如此费神。”
“赴宴的人中,除了瑞王妃,你的地位最尊。”周之衍难得缓着语气和她说话,谢窈眼睛一亮,似乎知道周之衍的意思。
她当即想出一个好方法,装得嚣张跋扈些,那就更不像了。
心事解决,她立刻笑意盈盈,胃口大开。
周之衍见她频频伸箸去夹面前的糯米蜜藕,不动声色地将盘子移近些,他也知道今日的桑叶枇杷茶为何这样甜了。
但谢窈却有所察觉,有些尴尬地收回银箸。
她也发觉周之衍停了箸,不由环视桌面上的菜色。
发现五道菜有两道菜是甜的,周之衍吃得并不多,她忽然意识到周之衍不爱吃甜的。
但想起今日的茶饮,不由轻声道:“今日送去的茶饮,殿下会不会觉得太甜?”
侍女已经端上香茶盂盆,周之衍正低头浣手,闻言顿了顿,面不改色道:“尚可。”
谢窈望着他沉静好看的侧脸,心里却不相信,想是在这么多面前,不好拆她的台。
周之衍也太好了,谢窈暗叹。
接连几日,谢窈意图学着怎样嚣张跋扈。
“太夫人平日怎么管教下人的?”尔琼决定循循善诱。
谢太夫人生气的时候,眼一撇,脸一沉,众人就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她却如纸老虎般,凶起来也是娇娇柔柔的。
“姑娘,您这样是虚张声势。”尔琼不由扶额,自己姑娘明明是谢太夫人一手教出来的,怎么脾性一个天一个地?
“尔琼,太难了,你说我装病能不能混过去?”她一把抓住端茶的尔琼。
她未出阁前时常与祖母二婶外出交际,相熟的姑娘认出她来,那是轻而易举。
谢窈愁眉苦脸地倚在案上,尔琼看透她的心思,却宽慰她:“您在林府一直深居简出,您的脸连太子殿下都能糊弄过去,又何必担心那些人会认出您呢?”
听了这话,谢窈的心稍安,她连周之衍都能糊弄,那群不大相熟的人糊弄起来岂不轻而易举?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兰轩的侍女们被这位主子折磨得不行,上一刻还笑盈盈的,下一刻脸立刻沉下来。
最后还问你她练得如何。
惹得念秋不由抱怨:“这什么时候是个头?”
听见侍女们抱怨,谢窈已觉自己炉火纯青。
去顾家当日,她早早起身,素白的指尖早已被念秋用凤仙花汁染成淡淡绯红,平日温婉的柳眉亦被尔琼换成羽玉眉,显得不怒自威。再梳上高髻,缀以珠翠,朱唇微点,也与平日大不相同,更为妩媚娇艳。
念秋一脸惊艳,谢窈对着铜镜左顾右盼,最终点头。
她换上衣裳,为了避免他人怀疑,她没有带尔琼,只带了念秋与念夏去。
而顾府众人亦对这位良娣十分好奇,毕竟能入得了周之衍的眼,还一举封为良娣,想必有过人之处。
正当众人翘首以盼时,一只玉手从车帘伸出。
众人微静。
而后走出的人,只教她们屏息。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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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试探
一身茜色更显谢窈身形玲珑有致,抬眼之间,两颊轻扫胭脂如含露桃花,眼波流转,只教人身子先酥了半边。
“妾身给良娣请安。”等候多时的顾大夫人忙迎上来,笑盈盈地瞧着面前的谢窈,平日待客游刃有余的她,此时见谢窈如此阵仗,心里倒有些打鼓了。
先敬罗衣后敬人,谢窈见她神色恭谨,就知道这身打扮把人唬住了,只淡淡道:“顾夫人请起罢。”
“本想着良娣贵人事忙,没想到良娣还是亲自光临,此乃顾府之幸。”顾大夫人一边为她引路,一边笑盈盈道:“我们人微言轻,还是瑞王妃亲自写了帖子,我们才敢扰了您。”
谢窈闻言浅笑,心里却浮起疑惑,为何顾大夫人句里行间都暗示自己,此次相邀是瑞王妃的主意?
她凝神沉思,想起顾家兄弟阋墙,关系不和的传闻。
顾家有三姐弟,大姐正是如今的瑞王妃,为正妻所生,但长子顾慎却是庶子,而小儿子顾善与瑞王妃一母同胞,格外亲近。
但如今操持顾家的却是庶长子顾慎,那瑞王妃与顾善必定心中不痛快。
这份不痛快,甚至还影响到兄弟两人的政党之争。
顾慎是太子一党,而顾善选择追随瑞王,两房关系也愈发水火不相容。
既然顾慎不会找周之衍不痛快,邀她前来赴宴,那就只有瑞王妃和顾善了。
那瑞王妃此举到底为何?
谢窈一时想不明白,只好默默记在心中,对顾大夫人点头轻笑:“那我得亲自多谢王妃。”
顾大夫人笑了笑,一路殷勤妥帖,直达女眷休息的后堂。
各家贵女皆聚集在此处,香风阵阵,笑意盈盈,顾家的丫鬟极其机警,起头扬声道:“良娣万福!”
众人也跟着福身行礼,问好声此起彼伏。
“不是说这良娣是曾家旁支的小门小户吗?怎么生得这样贵气?”有几位挨得近的姑娘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此时有人忿忿出声道:“这东宫的贵气可不养人吗?”
无人注意到,站在角落的叶姝却紧紧攥着手帕,望着谢窈出神。
叶姝的手帕交,唐四姑娘却扯了扯叶姝的袖角,疑惑问道:“姝儿,你觉得她像不像一个人?到底像谁呢?”
叶姝死死盯着谢窈,手攥得紧紧的,眼睛仿佛要滴出血来,还能像谁?根本和林寓的发妻谢窈生得一模一样!
即使离得很远,还有谢窈的妆容不似从前素净。
旁人也许不大认得出,但她一眼却可以看出。
唐四姑娘以为她不大舒服,关切地看着她,叶姝笑了笑:“不过是想到些不好的事罢了。”
“林寓不会再来纠缠你了,你今日就安安心心的相看金龟婿吧。”唐四姑娘知道好友的心事,忙安慰她。
叶姝点点头,想到林寓,她藏在衣袖的手隐隐发抖,目光也随着谢窈的身影移动。
谢窈径直走进后堂,只见一位三十余岁的妇人端坐在上首,谢窈笃定她是瑞王妃,立刻盈盈行礼。
瑞王妃则似笑非笑,温声道:“良娣果真花容月貌,难怪入得了太子殿下的眼。”
“王妃过奖了,听闻此次春宴还是王妃亲自相邀,嫔妾受宠若惊。”谢窈毫不畏惧地迎上她审视的目光,梨涡浅浅。
瑞王妃看了一眼顾大夫人,笑而不语。
邀太子良娣赴宴是她的主意,太子对于男女一事上向来油盐不进,但却破天荒得封了一个良娣,而这位良娣还酷似服毒自尽的谢二姑娘。
前些日子,京城的传言层出不穷,而周之衍却利用这些传言,将林府管家拘下,再不声不响将林寓拉下马。
这对于瑞王来讲,是惨重损失。
既然周之衍毁了瑞王一条膀臂,那她也要探探这位良娣的秘密。
她隐隐觉得这个良娣身上必定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甚至她的自觉告诉她,这个人根本就是谢窈。
若是谢窈,那瑞王必定要将她除去,毕竟与林寓关系密切之人,都是潜在的危险。
更何况是在周之衍身边的谢窈。
但今日一见,瑞王妃倒不大拿得准。
她与谢窈也只见过遥遥几面,印象中都是温婉柔顺,但如今这幅妩媚骄矜模样,倒不像了。
谢窈余光瞧见瑞王妃在打量她,不动声色地接过丫鬟奉上的茶盏,顿了顿,径直将茶盖掀开,喝了一口。
周遭的贵女皆目瞪口呆,瑞王妃也皱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