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皇后瞪向周小婉,又训道:“还不快进去,贴身伺候。”
周小婉壮了胆,哽咽拒绝:“殿下与王爷夫妻独处,奴婢不便打扰。”
姚皇后噎声不语,白了一眼周小婉,又担忧向灵堂内张望。
姜栋蓦地起身,到了南宫盛蓉身旁,恨恨逼问道:“殿下,看在你我相识十载的份上,与我说句实话,晏天,他究竟为何会死?”
南宫盛蓉笑脸收拢,凝着尸身,哀伤道:“知道又怎样,要为他报仇不成?”
姜栋愣愣郑重道:“若不报仇,枉我与晏天称兄道弟。”
南宫盛蓉提气凄凉一笑:“你可真是个呆子,他贵为王爷,又是堂堂太女的夫君,你说,何人敢杀他?”
“陛,陛下……”姜栋愕然脱口而出,见太女颔首,一时胆寒发竖,惊恐望向玉晏天的尸身。
“草民,拜见皇后娘娘。”
魏子良随姜丛到了东宫,冲到灵堂口。见皇后娘娘在,忍着焦灼跪地参拜。
姚皇后叹道:“快起来吧,进去祭奠吧!记得劝上一劝太女。”
魏子良垂头丧气应了声,摇摇颤颤迈入殿内。
魏子良明明披着墨色斗篷,许是天寒又或是心惊,浑身不断发抖。
魏子良跌跌撞撞亦是直奔棺椁,想要亲眼确认一下。
南宫盛蓉神情悲凉,冲魏子良说道:“别看了,让他安心睡吧。”口吻轻柔,又似当真怕扰了人清梦一般。
魏子良心急看向姜栋,只见对方颔首间一瞬热泪盈眶。
魏子良顿时鬼哭狼嚎:“我不信,晏天怎会不明不暗死掉,谁干的,谁干的……”
姜栋泪落摇头,示意魏子良莫要胡言乱语。
魏子良不管不顾,竟对着南宫盛蓉怒斥道:“他可是你夫君,谁敢害他,就算是陛下,也不行。”
魏子良并非愚钝之人,能要了玉晏天的命。
除了当今陛下,又有何人有那个能耐。
门口,姚皇后听得一知半解,却也心惊肉跳。惠安帝杀了玉晏天,又为何痛下杀手。
这才如壶灌顶,明白惠安帝为何突然病倒。
更思及淑妃病死的蹊跷,姚皇后汗毛炸立不由担忧起吴贵妃。
下一个,是不是该轮到吴贵妃了。
姚皇后忐忑不安,匆匆忙忙交代周小婉伺候好太女,重新去往太极殿。
灵堂内,魏子良不依不饶,哭腔愤慨:“你可是太女,连个男人都保不住吗?”
姜栋横到二人中间,痛哭流涕劝道:“子良别说了,最难受的莫过于太女了。”
魏子良厉声哭笑,愤愤不平道:“我偏要说,人都死了,我都不能替他,打抱不平几句,算什么兄弟……”
“子良,别说了,别说了。”姜栋握拳手背青筋暴起,怒吼打断。而后痛苦不堪道:“晏天听着呢。”
仅此一句话,登时灵堂内死静沉闷。
南宫盛蓉终究无力逞强,将食指放至口中死咬。
可皮肉痛楚不及心痛万分之一,她咬着手指呜呜咽咽起来。
魏子良回身去向供桌焚香,随即跪在蒲团上失声痛哭。
姜栋将南宫盛蓉扶坐在蒲团上,见她咬破手指不肯大哭,劝道:“殿下,还是哭出来好受些。”
南宫盛蓉摇头,悲痛欲绝道:“我不能哭,万一动了胎气,孩子有个好歹,我更对不住他。”
姜栋无言以对,到魏子良身旁烧起了纸钱。
南宫盛蓉泪眼婆娑,魏子良烧了几沓纸钱,转而到她面前下跪,坚决求道:“我想过了,若我不知晏天因何而死,我这辈子都不得安宁,求殿下告知。”
魏子良伏地重重磕头,姜栋略有迟疑亦过来跪拜。
相识十载,二人从未向她行过如此大礼。
她无力相拦,擦拭眼角垂落的泪痕。有些力不能支,撑着身子不倒,苍凉道:“连你们也逼我,知晓一切又能怎样?”
见二人纹丝不动,她妥协叹息,只说了一句:“玉家是郑宏业的人。”
魏子良与姜栋不约而同直起腰身,四目相对百感交集。
“还有何,要问的吗?”南宫盛蓉避开二人的眼神,无声垂泪。
姜栋怔怔摇头,魏子良面色铁青,仍是抑郁不平切齿道:“我只问殿下,晏天入宫从始至终是依计行事,还是他一直被蒙在鼓里。这对我来说极其重要,若是后者,晏天他何其无辜x。”
姜栋扯了魏子良的衣袖,本想阻止莫再逼问下去。
可魏子良眼珠一瞪,恶声恶气道:“你拉我作何,起初晏天不愿回京,我弄不明白为何。今日总算真相大白了,他心如明镜若他回京,陛下随时会要他的命。”
魏子良猝然起身,居高临下冲她失望言道:“殿下不必回答了,若我是殿下,不论哪种,我必会拼命护他,而不是人死了,在此哭丧落泪,又有何用。”
姜栋慌张起身拉住魏子良,却被他奋力挣脱,他固执怒道:“别人不敢说,我偏就要说,殿下,你让我看不起你。”
“够了,子良,你心中有气,为何要撒在殿下身上。”
姜栋忍无可忍挥拳相向,魏子良避也不避,任他打在侧脸上。
灵堂,立时又恢复宁静。
南宫盛蓉不想作任何分辩,终究是她未护住玉晏天。
夜雪复落,雪意涔涔,天愁地惨。
石火光阴,十日后。
玉晏天已于头七那日,葬入皇陵。
而惠安帝昏睡两日后,虽然醒转,但总觉周身乏力,仍旧卧榻休养。
接二连三的打击,令吴贵妃无力承受,人已失常疯癫。
南宫盛蓉做主将吴贵妃移来东宫,日日贴身相陪。
已是岁尾,官员休沐,自然不必早朝。
南宫盛蓉以身子不便,近来都未晨昏定省到太极殿请安。
春草又生,二月二,龙抬头。
东宫,惠安帝与姚皇后在偏殿坐立不安。
一旁寝殿,宫娥进进出出。太医们候在一侧,低眉垂首。
惠安帝脸色难看,没了耐心冲出来喝道:“昨夜到现在,这么久了,怎么还未生出来?”
太医们齐齐跪地,惶恐求饶。
寝殿内,南宫盛蓉面色煞白,两鬓已被汗水濡湿。
周小婉原本跪在床前,猛地起身冲向铜镜前从匣子里翻出一个物件。
周小婉奔到床榻前,将东西塞到太女手中,哽咽劝道:“这是王爷,为孩子准备的长命锁,殿下,求您用用力吧。”
南宫盛蓉无声淌泪,声若蚊蚋苦涩道:“可我想他了……”
南宫盛蓉无力抬臂,侧目扫了一眼刻着“长命百岁”的金锁。顿时心口撕痛,喘息不得更是掏心挖肺的痛楚。
周小婉见太女仍不肯使劲,握住太女发凉的玉手,哭求道:“殿下,您想想王爷,王爷自幼没了娘亲,一辈子孤苦伶仃,您舍得让王爷的孩子,如王爷一样吗?
“啊……”
南宫盛蓉凄厉嘶嚎,打起精神拼命用力。
至少她得将他们的孩子,平安诞下。
殿外,姚皇后闻声落泪。
惠安帝面色更难看,只听太女撕心裂肺喊了一声:“玉晏天……”
婴儿啼哭声盖过惨烈痛嚎,众人欢喜却只有南宫盛蓉悲痛欲绝。
周小婉从稳婆手里,抱过婴孩,哭笑道:“殿下,是个男娃娃。”
南宫盛蓉虚脱无力,眼前模糊似乎闻见,玉晏天柔情低语:“蓉儿,你辛苦……”
她泪流满面,虚弱不堪委屈道:“好疼啊……”
耳畔再传来,已是惠安帝关切声:“蓉儿,好生歇着。”
她也不知哪来力气,撇过头闭上了眼眸。
她只要一见到父皇,挥之不去全是玉晏天死那天的样子。
惠安帝自然看得出,太女仍在与他置气。
转而看向,眉开眼笑只顾着看皇孙的姚皇后。
姚皇后不知是不是有意,故意不与惠安帝对视。
惠安帝怒瞪了一眼周小婉,示意其将小皇孙抱过来。
周小婉不得不将小皇孙,抱到惠安帝身旁。
小皇孙肤色粉嫩,乌溜溜的眼珠努力张望。粉嫩小嘴一张一合,忽然咧嘴一笑。
姚皇后跟着喜笑颜开道:“陛下,你看这孩子在冲您笑呢。”
惠安帝却蹙了眉寒了脸,这皇孙分明与玉晏天长得一模一样。
姚皇后径直从周小婉手中抱过皇孙,走到床榻前,乐陶陶道:“蓉儿,你父皇为皇孙起名,镜贤,取意自省,贤德,愿他克己守礼,才学兼备。”
南宫盛蓉纹丝不动,几欲昏睡,闻此愕然抬起眼皮,气竭声嘶:“我已取好名字,不牢陛下费心。儿臣累了,请母后回宫去吧。”
随之闭目撵人,姚皇后将皇孙交与乳娘,不情不愿先行去到殿外。
惠安帝望着单薄倔强的背脊,心中五味杂陈。
不知道如何化解,父女之间的隔阂。
自打玉晏天离世,每每父女相见,太女皆是不冷不热,疏离到再不肯唤他一声父皇。
惠安帝绷着脸,怅然若失去到殿外。
到了殿外却发觉,姚皇后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