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栋与姜丛,小心翼翼将棺盖盖上。
将棺椁绑在棺杠上,姜栋姜丛一左一右在前,两名禁卫在后。
姜栋扛着棺椁,明明并未多重。
可悲伤压得他,每走一步犹如泰山压顶。
他咬牙切齿,放任哭腔喊道:“晏天,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说话啊,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
冰天冻地,本就艰难前行。
温若飏不紧不慢,随在棺椁一旁。
南宫盛蓉停止不前,目断销魂直至看不见抬棺队伍。
周小婉与小宁子一左一右,忍着哭声候在她身旁。
姜宥发觉死者是玉晏天,亦是老泪纵横。
本想一同送棺,可他接到的命令是护在太女左右。
姜宥瞅着身怀六甲的太女,哽咽劝道:“殿下,天寒地冻,回宫去吧。”
南宫盛蓉凄然一笑,命道:“去,钟鼓楼。”
姜宥立时明白太女要做何,单膝跪地谏言道:“殿下万万不可,于理不合,若是被陛下知晓,后果不堪设想……”
她不屑一顾,寒心打断道:“那就让陛下,废了我吧。”
霎时,口吻凶横又道:“今夜谁敢阻拦我,杀无赦。”
南宫盛蓉陡然上前,拾起方才掉落的长剑,冷若冰霜持剑而行。
姜宥不敢用强,毕竟太女身怀六甲,若是冲撞出了何事,照样无法交差。
南宫盛蓉不知疲惫般,持剑疾行。
钟鼓楼的守卫,见太女面色冷厉持剑而来,早已跪地相迎。
石阶积雪湿滑难行,她踏阶而上好几次险些滑倒。
积雪濡湿她的裙摆,身上如坠冰窖彻骨寒凉。
姜宥生怕太女有个闪失,紧贴身后而行。
钟鼓楼上,夜风呼啸灌耳,寒气逼人空旷孤寂。
南宫盛蓉没有一丝犹豫,毅然决然拉起钟锤,敲起太子薨世规格的丧钟。
“当当当……”
悠远庄严的钟声,响彻深夜皇宫上空。
太极殿。
姚皇后闻见丧钟之声,细细数来,骤然大惊失色:“田公公怎么回事,太女呢,太女出了何事?”
依制太女丧钟规格是六声,姚皇后胡思乱想更是胆战心惊。
惠安帝为何毫无征兆病了,莫非太女提前生产。可她白日见过太女,人好端端的。
田公公深知再瞒不住,垂头丧气跪地,哭腔道:“回皇后娘娘,是永诚王,得了急症暴毙了。”
姚皇后本就惊魂未定,突闻此噩耗,吓得双腿一软踉跄后退两步。
待回神潸然泪下,心焚如火急道:“这,这不是要,太女的命吗?”
姚皇后瞅了一眼昏睡的惠安帝,仓皇吩咐道:“田公公好生照看陛下,本宫忧心太女出事。还有命人唤贵妃前来侍疾,莫要告知贵妃,永诚王之事。”
思及有姚皇后劝着太女,田公公立刻起身相送:“皇后娘娘放心,老奴定会照顾好陛下。”
姚皇后披上茶色披风,携同宫人去往东宫。
宫外,魏府。
魏子悠身着绯色官袍,惊慌闯入母亲魏英南的厢房。
“母亲,出事了,出事了。”
魏英南不慌不忙坐起,训道:“你如今怎也成了你弟弟,遇事如此沉不住。”
魏子悠掌了灯,不理训斥,急道:“母亲,方才宫中丧钟响了……”
魏英南愕然打断:“你说什么,丧钟,谁的丧钟?”
魏英南惊慌下了床榻,已去更官服。
魏子悠帮衬着更衣,忧心忡忡道:“入夜后,家公与我夫君,他们父子三人匆匆入宫,方才丧钟的规格像是太女殿下。”
“太女产期未到,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难产……”
魏英南不好往下再猜,转而严谨道:“你家公入宫,这代表宫门戒严,宫里如今什么情况,一时不好打探。待天亮,再做打算。”
魏子悠应了声,为魏英南扣好腰封。发觉母亲,似乎又瘦了几分。
“母亲,您操劳一生,也该享受天伦之乐了,不如休致归家,逍遥快活。”
魏英南知晓女儿心疼自己一把年纪x,还在朝堂尔你我诈,无奈道:“我倒也想,可没有陛下的首肯。”
魏英南一瞬想起什么,眉开眼笑道:“对了,楚清有喜了。”
继而又打趣起魏子悠:“你说你,成亲日子不短,连你二姐都生子了,你这肚皮,怎就没个动静?”
魏子悠一脸不屑,嫌弃道:“生孩子多麻烦啊,我可不要养个祖宗气自己。”
“家主,家主,三姑爷来了。”
家丁忽然来报,魏子悠听闻是姜丛,慌忙迎了出去。
“夫君,你不是随父亲入宫……”
姜丛面色铁青,打断魏子悠:“子良呢,让他,随我速速入宫。”
魏英南闻声出去,按理说宫中之事不该轻易打探。
可为何传犬子魏子良入宫,她厚着老脸,询问:“三女婿,为何让子良入宫啊?”
姜丛蹙眉难过,声色微颤:“永诚王殿下,薨了。”
魏英南与魏子悠皆是脸色大变,姜丛急急催道:“殿下还等着呢,快让子良随我入宫。”
饶是魏子悠反应迅速,她抬足边跑边喊:“夫君,正门汇合。”
魏府后院,厢房廊下一盏灯笼随风摆动。
屋内,魏子良拥着云楚清鼾声起伏。
“子良,快起来……”
魏子悠一脚将门踹开,惊得魏子良二人惊坐起身。
魏子悠风风火火,毫无顾忌闯入,催道:“子良速速更衣,随你三姐夫入宫。”
魏子良抚着心口惊魂未定,埋怨道:“三姐姐,好歹楚清还在这,再说惊到肚子里的孩子可不好。”
魏子悠可不由他油腔滑调废话,劈头盖脸训道:“少废话,都什么时候了,快些更衣,太女殿下召你入宫……”
念起魏子良与玉晏天的兄弟之情,不由嘴上一软,唉声道:“子良,有件事你听了,务必稳住。”
云楚清下床帮忙为魏子良更衣,只听魏子良仍旧满不在乎道:“什么事,我魏子良又不是吓大的,三姐姐快说吧!”
魏子悠凝着魏子良,一字一顿郑重道:“永诚王,薨了。”
云楚清骤然怔住,手里的外衫飘然落地。
魏子良一个激灵,宛如天雷劈身。
猛然回神,顾不得衣衫未更好,抓起斗篷疾奔。
这一次他虽然踉跄,还是平稳跃过了门槛。
“子良哥,我与你同去。”云楚清焦急万分追了出去,魏子良顾不得回头,嘱咐喊道:“我先探探情况,回头接你入宫。”
魏子悠心中感慨,出声劝道:“楚清,你别急,如今宫中定是人心惶惶,你方有身孕,三姐姐的意思,你应当明了。”
云楚清勉强应了声好,一想到太女亦是动容泪下。
残月暗淡,积雪争辉。夜沉,风寒,人无眠。
东宫,灯火通明,白幡飘扬。
正殿被设成灵堂,姜栋摘了戎装兜鍪,额间系了白孝带。
姜栋无声跪在蒲团上,死死盯着棺椁上的“奠”字。
眼眶中血丝狰狞,千万疑惑更令他抓心挠肝的悲痛。
东宫寝殿,南宫盛蓉手持筷子,却在吃早已冷透的饭菜。
姚皇后在一旁低声啜泣,与其说伤感玉晏天骤然离世。
不如说心疼女儿,年纪轻轻成了未亡人。
甚至都不曾怀疑过,玉晏天因何而死。
南宫盛蓉从钟鼓楼回来,不哭不闹用着,她精心为玉晏天备下的晚膳。
姚皇后太了解太女的性子,不敢贸然出声劝说。
只得向周小婉打眼色,示意其相劝。
周小婉哭肿了双目,思量片刻,哭笑道:“殿下,不如将这盘西湖醋鱼,送到王爷灵堂,让王爷尝尝味道。”
南宫盛蓉有些痴傻,应道:“是啊,他还未用膳呢,不能饿着了。”
言毕起身,端着盘子便要去灵堂。
姚皇后忍不住小声训斥:“你这丫头,胡乱说什么话,还不快陪着去。”
说话间,姚皇后先追了出去,周小婉一想到玉晏天,泪流满面摇摇晃晃追了出去。
南宫盛蓉笑靥如花,将盘子放在供桌上。便走到棺椁旁,柔声细语:“你且说说,今日这道菜,还差什么味道,我明日再改。”
太女若无其事与玉晏天尸身,说着夫妻私话。
惊得姜栋,以为太女受不住,已然神志不清。想到此处心口酸楚,眼眶复而湿润。
姚皇后在门口望见太女笑,只觉诡异不由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