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王侍郎顾忌的地方,只要那杜君识得能通达天听的人,就没人敢动他,反倒是他们家大业大的,若是被捅了出去,只怕要连累整个王家。
但王侍郎还是给王夫人几分薄面:“你说说。”
王夫人是以后宅目光看待的,她指了出来:“爷,那钟三公子乃是庶子,这自古嫡庶有别,再是厉害的人也得听从父母之命,否则就是不孝,咱们只消说动了江陵侯夫妻两个,请他们命钟三公子不许再与那姓杜的接触,这姓杜的哪里还有靠山的?”
王大人平日要上公,有些事情却是王夫人派人打听的:“爷有所不知,光是妾身知道的,就有好几家对这姓杜的不满,夫人们都抱怨呢,只是顾忌着钟家那边,给钟家几分薄面,便把事情给压了下来。”
王家势力不小,放在从前,侯夫人品阶高,但面对王夫人这些官家夫人们也是客客气气的,只是这几年钟家送女入宫,钟家的身份逐渐水涨船高,反倒是她们这些官家夫人想见侯夫人一面不易,还得下帖子,提前使人去说一说。
早前关系并未怎么走动的,还要请个中间人打个桥,牵个线。
便是如此,最终能不能见到,还得看人侯夫人愿不愿意。
王侍郎听得一愣:“这么麻烦呢?”
王夫人叹了口气:“可不呢,都说宫中那贵妃娘娘与母族不亲近,但血浓于水,钟家再如何也是贵妃母族,生母还在钟家呢,哪里会当真丁点对钟家不管不顾的?原本要见侯夫人倒也不必如此麻烦,可自打去岁娘娘被抬为贵妃后,登门送礼的人太多,钟家便关了大门,只让人下帖子了。”
宫中选秀那一年,王家没有适龄的姑娘,若不然他们王家也能出一位嫔妃的。如今王家倒是有好几位适龄的姑娘了,可宫中迟迟没有透露要选秀的意思,只得自行挑了青年才俊婚配。
“到底是靠着裙带关系才有今日。”王侍郎哼了声,面露不屑。
朝中官员们都在暗地里嘲笑江陵侯是靠着家中女人才有今日,提及时个个都义正言辞,好似不是那等人,但若这样一步登天的机会摆在面前,又有几个人不心动的?
王侍郎心里也是羡慕的。
王夫人勉强笑笑,她倒是想靠,可是靠不上:“爷,这法子可要使使?”
妇人打交道,王侍郎哪里会管,他摆摆手:“随你吧,那侯夫人若是愿意见,便同她说说也好,若是见不到,也不必勉强。”
王侍郎交代完,便去妾室院子里了。
王夫人就是跟穆氏关系一般的人。
拿王家的帖子过去指不定在门房就被拦下来了,王夫人想着钟家的关系,特意往娘家跑了一趟,请娘家嫂子给穆家通了个气,走了穆家的关系,这才定下跟侯夫人穆氏见上一面。
这中间走关系也不是白走的,娘家嫂子处要打点,但好歹是一家人,备一份薄礼也就够了,但给穆家却是备了重礼才请动穆家愿意在这中间牵个线的。
王夫人为了这份厚礼,可是狠狠出了血了。
但没关系,只要她能说动侯夫人,这礼出得也值。
到定好日子那天,王夫人早早就出了门,还把躲在家中的王小姐给一并带了过去。王小姐低眉垂眼的,如今不爱讲话,等到了钟家,也只穆氏同她问两句才肯回。
穆氏做了面,也不搭理她了。
王小姐做下这等丑事,穆氏自然是不屑的,在家中时也没少同婆子们说起过,还说起以王小姐如今的处境,以后怕是嫁不到甚么好人家了,哪个世家子敢娶别人不要的呢?
就是那钟雪,当初不也看中了那杜君,非要嫁给他么?钟雪要拿势压人都险些落了个没脸,看在贵妃的面上,倒是有人愿意娶,但登门的人家家境可就比不得了,钟雪如今吃了这个亏,也算长进了,去岁挑中了个本地举子,家境普通,就住在城外,乌泱泱一大家子往后要住一起呢。
但家境再差,好歹也是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
王夫人朝王小姐瞪了瞪,来时好说让她在侯夫人面前卖卖乖,又做这幅模样,徒惹人不喜,王夫人怕她在屋里这般不高兴惹了穆氏不悦,便主动开口:“许是方才在车上给闷着了,她小姑娘家家的,还不习惯跟咱们大人坐一处呢,不然让她出去走走。”
穆氏也不想看见王小姐这张脸,倒是顺着应了,随手招呼了个丫头:“领着王小姐去花园里逛逛。”
花园里来来去去的都是人,她也不怕王小姐能生什么事的。
穆氏这几年日子舒坦,在府上除了秦姨娘母女,谁不巴结她的。
丫头在穆氏面前乖顺,带着王小姐一出门就变了脸,吊着眼在王小姐身上四处打量,沿途遇上做活的婆子丫头,她还格外高兴的逢人就说:“这位是王小姐呢,就是喜鹊街上王侍郎的千金小姐。”
婆子们当面不敢说,但眼里一下就露了出来,四不像的给王小姐见礼:“王小姐好。”
王小姐抿着嘴,眼中闪过怒气,却是生生压了下来,低着头在廊下走着,等人少了,她挑了个角落坐着:“我坐在这里看花,不必伺候我。”
丫头猛的翻了个白眼,还当她喜欢伺候她呢?要不然夫人吩咐了,她才不乐意呢。
丫头礼都不行,扭着身子就走了,很快到另一处跟下人们说起了小话来。
廊面就是穆家花园,叫花匠精心照顾着,如今开得正艳,各种颜色配在一处,格外好看,但王小姐目光却虚虚的不知看向何处,直到不知从哪个拐角里传来的嘀咕传进了她耳里来。
“王夫人跟王小姐来咱们府上了。”
先是丫头开口,接着一道不屑的声音响起:“是啊,还是千金小姐呢,怎的没脸没皮的,我要是她,我都不敢见人的。”
“要我说,这王小姐以后的婚事怕是难了,夫人说的,如今这城中可没有哪位好人家的敢娶她,只有往低了嫁,就跟七…”
被厉声打断:“想死啊你,七小姐的事是你能说的么?我方才看见秦姨娘兴冲冲的往正院去了,估计又是为了七小姐的嫁妆要跟夫人闹了,秦姨娘都闹了好几回了,每每都要夫人给加银两。”
“七小姐嫁的就是普通人家,要那么多嫁妆银子有什么用的?只怕是要拿这一大笔银子去供养婆家那一大家子人了。”
“那也没办法,谁让七小姐也出了这等事呢?她上边还有贵妃娘娘呢,看在娘娘的面上,嫁给读书人却也不是难事,这王小姐可就难了,依我看,这京城怕是难了,若是嫁远些,找个人低嫁过去,人家不知道这事情,倒是能瞒过去。”
“就是,夫人因为七小姐的事,其实最不喜欢这等不安分守己的人…”
“行了不说了,我还得赶着去给公子送点心呢,夫人特意吩咐过的,公子读书辛苦了,为了下回的会考,如今所有心思都花费在读书上边,怕分了公子的心,连亲事都没给他定,只等着公子高中再定一位真真的高门贵女呢。”
“那是,咱们公子的人物品貌,再有家世,夫人定是想等公子考中后为他定下宗室贵女的。”
说着,两道声音渐渐远了。
王小姐不知为何,起身跟了过去。
她的脑海里,只有一路上婆子丫头们对她的各种明里暗里的羞辱,以及对钟家公子小姐们的高抬。
她们凭什么看不起她?钟夫人如何看不起她?
秦姨娘可不管穆氏现在有没有客人在,大摇大摆的进了门,跟穆氏没说上几句便吵了起来,别的妾室哪里敢这样同正室说话的,但秦姨娘是贵妃生母,穆氏对她也多有忍让两分,便越发让秦姨娘趾高气扬起来。
她如今就钟雪这个女儿了,钟雪嫁的不好,家中肯定是要拿银钱多补贴的。
秦姨娘每回说起都是这种话,穆氏也十分不悦。
钟雪嫁的不好怪她吗?穆家的婚事钟雪不应,几次三番的说看不上,穆氏身为穆家女,心里也恨毒了这母女两个。
“我不管,反正你得再加加,蓉小姐出嫁时你给的是多少,我们雪小姐也应该同样,夫人你得一视同仁。”
但钟蓉可是嫡女,而钟雪只是庶女。
眼看吵起来没完,王夫人在一边很是尴尬,钟家的事她插不上话,何况这位如此威风的妾室身份她也猜到了,更是怕掺和进了钟家后院里。
眼见要闹开了,房门被一把推开,却是穆氏身边其中一位大丫头白着脸进来,顾不得房中还有外人,眼中焦急的看向穆氏:“夫人,公子院子里出事了。”
穆氏顿时顾不得秦姨娘了:“云坤怎么了?”
大丫头一时半会的不知该如何解释,只看了看穆氏,又往王夫人身上看了一眼,在王夫人心里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时,她说道:“公子与王小姐搅在一处了。”
穆氏扭头看向王夫人,眼中的怒火毫不掩饰。
连招呼都不打的带着人往钟云坤的院子赶去。
王夫人脸一白:“侯夫人,此事与小女无关,我们今日登门并没有其它意思…”
穆氏哪里还听得进王夫人解释,在她看来,王夫人母女今日便是有预谋的登门,她们母女两个谋算的就是穆氏的宝贝儿子。
王家是挑中了她儿子赖上。
秦姨娘来之前就听说了王夫人,见王夫人还呆在原地,还好心的推了她一把:“还楞着做何,还不快些跟过去,我们夫人可是一心想给嫡公子娶高门贵女的,如今倒是叫你们家摘了桃子,我要是夫人你,如今事已出了,就只能使劲扒着不放了。”
穆氏母子不痛快,她就高兴。
秦姨娘巴不得钟云坤名声有损。
钟萃知道的时候,钟家的事早就传遍了,当日见到的人太多,穆氏压不下去,很快传了出来。
禧妃亲自来同钟萃讲的:“听说被撞见的时候,王小姐身上都湿了,腰上的带子都松了,钟家公子还搂着人呢,手还抓着王小姐的衣裳,这大庭广众之下,人多嘴杂,钟家怕是不得不认下这门亲事了。”
王小姐的招数其实并不高明,她跟在丫头身后进了钟云坤的院子,等丫头们放下点心离去这才出现,钟云坤为了怕丫头们扰了他读书,向来身边不留人伺候,这也叫王小姐有了机会,只往一旁的小池塘里一跳,惹出动静来叫钟云坤发现,就把人给引了来。
钟云坤要救她,只想着把人救上来便让丫头们来照顾,他便脱身而去,王小姐顺势把钟云坤给拉了下去,二人一同落水在池塘里,等撞见的时候,二人也有了贴身的机会,自然就说不清楚了。如今外边传扬的,更多是口口相传后的言语,做不得真。
王小姐做事不顾后果,胜在豁得出去,叫钟家生生吃了亏。
禧妃是来看笑话的,钟家出了丑事,钟萃自然跟着丢脸,钟萃知道她的来意,却并不在意。钟萃面上没什么表情:“不错,男才女貌,堪为良配。”
她认真夸过,又添了句:“想来母亲也十分高兴。”
恶人还需恶人磨。
第177章
钟家出了这等丑事,禧妃听闻,想也不想便来了。
等当真见到了钟萃,禧妃的理智才回了笼,收敛了眼中看好戏的目光,故作是来劝慰钟萃的,一心为了她好。
禧妃是不信钟萃的话。
换做是她,若是母族丑事尽知也定是羞于见人的,哪里还能夸得出来?这钟氏如今不过是在嘴硬逞强罢了。
禧妃含着笑:“臣妾也知道这件事不好对外人道也,娘娘也莫要在心中太过气恼了,王家小姐长相好,又出自大家,只是有些小性儿罢了,再有之前非要嫁给外地举子…”
她捂了捂嘴,笑盈盈的:“瞧瞧臣妾这张嘴,此事都已经过去了,如今王钟两家已快结为秦晋之好了,王家女只怕不日便要嫁为钟家妇了。”
禧妃这是在暗指王家女早前的事,以此来让钟萃对她膈应。
钟萃一听便听出了禧妃话中含义,对禧妃强行要给她案上“丢脸”的事,钟萃也不以为然。又不是她的儿媳妇,她为何要膈应的?
钟萃抬了抬眼皮:“本宫看禧妃对王钟两家之事如此上心,不如待它日婚礼时,禧妃也赏一份厚礼去,也当是禧妃的祝贺了。”
禧妃不敢应了,讪讪的说着:“两家姻亲,臣妾与他们无缘无故的,倒是不好送这个礼。”
钟王两家结亲,于王家有利,于钟家却是无益,钟家被压着娶了人,但心中也是不虞的,她明知钟家不高兴,还赐下赏赐去,钟家在面上不敢不接,但背地里是肯定会记恨上她的。
禧妃虽也出自大族,但却不能不顾忌着家族,公然给家里找事。
钟萃却招了芸香来:“去库房里挑几支钗子给王小姐送过去,钟王两家的事连宫中嫔妃都知晓了,就顺势早日结为姻亲,也免得外人在议论说道。”
禧妃脸上一下白了,连忙辩解:“娘娘,臣妾就是听说一二而已,绝没有来催娘娘的意思。”
钟氏这是赖上她了!
禧妃现在心里也生出了懊悔来,早知道这钟氏要借她的话压着钟王两家把事情彻底定下,她是如何都不会来这钟粹宫的。
她只是过来看一下钟萃是如何丢脸的,在禧妃的想象中,钟萃得知了钟王两家的事,如今又被她当面提及,哪里还能有脸面,她在宫中作威作福了这么久,难得吃这么个亏,禧妃这才不管不顾的过来。
她本以为钟萃在她提及后会闭宫,甚至对钟王两家生出怨怼,谁知她不羞不躁的,反倒是当真对这桩婚事毫无意见。便是她自己,母族里也有不喜的人,甚至与家中也有不睦之时,但到底血出同脉,若是她的母族出了这等事,禧妃脸色也同样跟着颜面无光,不好意思见人的。
她就不知道什么是丢人吗?
禧妃被钟萃的态度弄糊涂了,怕多说多错,禧妃只得咬咬牙,借口走了:“臣妾想起宫中还有事没有处理好,便不打搅娘娘了。”
不等钟萃回,禧妃便带着宫人急匆匆的走了。
芸香问:“娘娘?”
她的意思,是问还送不送?当钟萃方才是拿话堵禧妃。
“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