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萃不止让她送,还让她正大光明的送。
禧妃有句话是对的,钟家不得不认下这门亲事。无论早或迟,钟家如今不肯认,无非是还在计较这桩婚事本身,在谈及对错,想要有回转的余地,以后重新给钟云坤娶一位高门贵女。
无论原本事情如何,如今事情已经出了,外边甚至传得如此难听,王小姐的清誉是半点不剩了,必然是要嫁过来才能平息的。
钟萃对江陵侯府不在意,却不得不在意他们对外的做派和名声,皇长子再过几月便要正式开蒙,他的外家不能成为助力,却决不能成为他的拖累,让皇长子的名声跟着受损。
“奴婢这就去。”芸香急急朝库房去。
给王小姐备的礼是从钟萃的私库里走的,每一件都属精美,是宫中上品,芸香挑了一支簪云钗,一套红真珠头面,几个水头足足的镯子,并着好几件金饰。
很快,就有宫中的侍监奉贵妃之命,把礼送到了王家。
绸布一揭开,王夫人顿时被那些首饰给闪花了眼,这里边那套红真珠头面最是值钱,在外边的阁里,向来只点缀几个,已经足够做镇店之宝了,宫中送来的这一套,却是尽数用了各种大小的真珠打磨镶嵌,那大的真珠王夫人在外边从未见过。
王侍郎先从这份厚礼中回神,对贵妃跟前的大侍监十分客气,“麻烦公公了,不知娘娘有何交代?”
顾全亲自把礼交到管事手上,微微勾着嘴:“王大人,娘娘并未交代什么。”
王侍郎神情却越发慎重了,“下官已经知晓了,还请公公替本官回话给贵妃娘娘。”
“好说。”顾全朝他见礼:“既然这礼送到,奴才便告退了,还得往侯府去一趟呢。”
王侍郎亲自把人送出房中,叫管家亲自送人出门。
王侍郎站在房门口,等顾全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这才转身回了房中,神情凝重,王夫人目光还在那厚礼上流连,朝王侍郎说了一句:“贵妃娘娘送的这礼可是真好。”
王侍郎挑了椅落座,大口的喝了口茶水,等管家送完人回来复命,他说了句:“带着银子去外边,叫人不必再说了。”
管家领命而去,王夫人不解的看过来:“爷为何不让外边的人再说一说。”
王侍郎目光落在那红光闪亮的宝石上,意味深长的说道:“你都说这礼好了。”
重礼,必然有所要求。
贵妃没有交代,那就是有交代。
钟王两家在出事那日,是达成了共识当做没有发生的,随后明面上是从侯府流传了出去,但各种添油加醋的事却都是王家派人干的,王小姐的清誉毁尽,没有出路,钟家就必须碍于压力迎娶。
两家心知肚明,钟家不肯来提亲,是在气恼王家如此做派,也不愿当真娶了王家小姐,王家如今就是等,等着王家再传出王小姐受不住的时候,风向就必然转向王家,钟家就要处于劣势。也必然会过来提亲,倒时就是王家占了上风。
贵妃不管两家的角逐和撕扯,她要的是平和把这件事给解决了,这就是贵妃要的交代。
王夫人有些犹豫:“但要是那钟家不应呢?”
王侍郎还有闲心的慢悠悠喝了口茶水才说道:“贵妃要他应,他就必须得应。”
贵妃亲自赏赐王小姐,表示王小姐受贵妃重视,再想轻视王小姐的便有所顾忌了,何况王小姐到底身为王家女,钟王两家撕破脸,王小姐以后嫁过去日子也艰难,趁现在大家还留有颜面商谈好自然是最好的。
有贵妃压着,王侍郎不怕钟家不同意。
顾全到了江陵侯府,把贵妃的意思一传达,侯夫人第一个就不应。
她的嫡子钟云坤是倾尽侯府资源培养出来的,应该娶的是高门贵女,承继江陵侯之位,绝不能娶这样一个卑劣的女子。
穆氏这些日子也是这样同江陵侯与老夫人说的:“王小姐早就没有名声,要是把她娶进门了,以后这个家里只怕没有安生日子了,为了赖上云坤,她就敢跳池塘,那王家就敢连王家女的谣言名声都敢毁,如此没脸没皮的,咱们钟家要是被王家给缠上了,以后还不知会做多少丢人的事。”
老夫人和江陵侯都看中颜面,被穆氏日日劝着,也生了这等心思。
“不成,绝对不成。”
顾全正经着脸:“侯夫人,贵妃娘娘已经给王家女送了礼,娘娘说了,从前的事忘了吧,早日把亲事定下来,钟王两家的事已经传到宫里去了,连宫里娘娘们都知道了。”
老夫人惊呼出声:“娘娘们都知道了。”
顾全对老夫人态度婉转些,说了起来:“是啊,老夫人许是不知,禧妃娘娘亲自到宫中同贵妃娘娘说的。”
钟萃并没有隐藏禧妃的打算,只是这桩事,其实早在传出来时她就已经知道了。
老夫人好面,一听顾全这话,再想想从前在宫中见过的娘娘们,一想到这些娘娘们往后看她的目光有异,老夫人就一阵脸皮颤抖。
顾全见状,说起了钟王两家平和下来的好处,又在最后加了一笔:“大殿下再有些日子就要开蒙了,侯府身为外家,若是惹了浑身的流言蜚语来…”
嫡子重要,但在宫中的皇子更重要。
只有皇子好了,整个江陵侯府才能跟着受益,侯府如今的风光才能延续下去。云坤便是受些委屈也无妨,往后府上多补偿一二就是。
江陵侯到底在朝中任职,立马就想清楚了轻重,也不再执着于钟王两家谁对谁错了,他立马说道:“公公说的是,是我们想岔了。”
老夫人一向以侯爷的意见为主,江陵侯应承下来,老夫人就不反对了。
穆氏还想开口,顾全看过去:“侯夫人莫要在固执了,事情已经传到宫中了,侯夫人莫非是想让陛下亲自下旨赐婚不成?”
如此,那钟王两家怕是再也翻不了身了。
江陵侯不再惯穆氏:“公公放心,本侯已经应下。”
顾全点点头:“奴才自然是信侯爷的。”
穆氏不愿就此服从,在府上闹了好几日,到底被江陵侯压了下来,请了二夫人姜氏登王家提亲,消息传到钟云辉耳里,他也只是轻笑一声。
穆氏当日肯见王夫人母女,是娘家跟他提到了钟云辉,王夫人有主意帮他压制这个庶子,穆氏这才应下的。王夫人自己便是正妻,不喜府上庶子女们,自然知道穆氏的态度。
钟云辉有大官相助,又是举人,已经完全威胁到了嫡子钟云坤,穆氏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她本想听一听王夫人的法子,最后却报应在了嫡子钟云坤身上。
穆氏起意害人,如今不过是自食其果。
第178章
皇长子满三周岁后,皇长子的开蒙正式被提上日程。
天子重开宫学,赐下崇明宫匾额,特允宗室子弟入崇明宫读书,为皇长子和诸位宗室子弟讲学的有两任新科状元郎,顾元舜和杜君,翰林院两位侍读,新提拔了一位侍读庄侍读。
顾元舜被加封为正二品太子少师。
同一日,皇长子封定王。
四海升平,定天下太平,八方宁靖。
大越少师并无实权,只做虚衔,但饶是如此,当圣旨到了顾家,整个顾家仍旧被这道旨意内容震得久久不能回神。
“怎会如此?”
顾家出了一位正二品的实权顾大人,顾元舜入朝后,便称他为小顾大人,顾元舜的太子少师虽没有实权,但在官衔上已经与大伯顾大人平起平坐了。
顾元舜才多大,他还不到而立,已成了二品大员,是顾大人在朝为官几十载来第一次见到的,以此等年纪便擢升到此番地步的。
何况,大越如今并未有太子,但太子少师却先立了,这显然不符合常理,哪有未立太子便先有少师的。
顾大人心里各种念头闪过,对着同等职位的侄儿,顾大人对他也十分复杂,到底同出一家,顾大人为官几十年,对朝堂上下的事情不说了如指掌,却也能猜到大概,但唯有这件事让顾大人觉得格外怪异。
他叮嘱顾元舜:“朝堂上下怕是要起波澜了,你如今任太子少师,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总之要多加小心。”
对顾元舜这等年轻官员担任要职,朝中老臣们本就意见颇多,如今顾元舜直接力压不知多少老臣,让这些老臣们哪里有颜面的,少不得在朝堂上便要为难他,以往看在顾元舜几人出自大族,也只是对他们生出几分警惕,偶尔为难一二,如今这等情况下,他们怕不会再看在往昔的情面上手下留情了。
就是顾大人自己,心里也滋生出阴暗来,顾元舜如此年轻便是正二品的大员,若再给他机会,顾元舜的官职岂不是要超过自己,若他被侄儿越过,怕是到时才会成为这满朝上下的笑话!但他们到底是一家人,顾大人不得不出言提醒。
顾元舜没有错过顾大人看过来的复杂目光,他对着顾大人,仍旧恭恭敬敬:“是,侄儿谢大伯提醒。”
顾大人通身气派,闻衍轻轻颔首,目光落在他手上的明黄的圣旨上,很快移开,交代两句便匆匆走了。
大房的人相继散去,二夫人满脸喜色:“快快,把这道圣旨奉到祠堂去,也好叫祖宗们看看,咱们家出了个太子少师呢,我儿这才多大,如今便是少师了。”
顾元舜脸上没有喜气,他神色凝重,阻止了二夫人:“不必了,这道圣旨就放在二房的院子。”
二夫人不懂官场上的拐弯抹角,满脸不认同顾元舜的话:“为何?咱们二房也是嫡脉,早前你父在学问上不精进,咱们只能靠着大房,如今你为咱们二房出头了,咱们为何还得藏着捏着。”
按她的意思,就该把这圣旨挂在最显眼的位置上,好叫顾家所有人都知道,她儿子到底有多优秀!
顾元舜看向她:“母亲昨日为何抱怨姨母待母亲不如舅舅们?”
二夫人一愣,下意识开口:“我就是心里有些不高兴罢了,你姨母为人也太势力了些,你舅舅们靠得上一些,给他们备的礼就好,认为咱们帮衬不了多少,便礼轻,同是…”
二夫人说着住了嘴,心里明白过来,顾元舜的意思并非是当真问她为何抱怨,而是借着这件事在表达一件事:“你的意思?”
“姨母只送一回礼母亲就觉得不平,若是姨母日日如此,母亲又当如何?”
那就要生恨,断绝姐妹情分,老死不相往来了。
顾元舜用礼暗指这圣旨,摆在明处,让别人日日看见,并非是炫耀,而是膈应,让两家人生出嫌隙,甚至断了亲缘情分。
“朝中风雨将至,这道圣旨对我而言,尚不知是福是祸,儿子在朝中艰难,还请母亲体谅一二。”顾元舜朝二夫人行了礼,带着妻子庞氏回了他们的小院。
圣心难测,顾元舜交代她:“父亲不管事,母亲尚不知许多事,家中还需你多操心了,尤其是咱们二房,各处都要盯紧一点。”
旁氏心里一跳:“爷的意思…”
顾元舜摇摇头:“无事,只是提早做好准备罢了,越是这等时候,越是要约束好下人,未免让他们借着名头去仗势欺人,犯下错事。”
旁氏轻轻点头:“是,妾身定然把家中管理好的。”旁氏有些犹豫,“爷,如今宫中并未立太子,为何要下这样一道旨意?”
这也是顾元舜不解的地方。
宫中不止嫡子未曾降生,甚至如今连中宫都未立,立少师委实过早了些。
顾元舜只能猜测一二:“许是陛下提前为还未出生的太子先培养属臣也未可知。”
圣旨下到不久后,贵妃的赏赐也下来了。
钟萃为几位先生都备了礼,礼到顾家,很快送到了顾元舜面前来。里边是两方砚台,几卷孤本,几幅字画。
顾家不缺银两,家学厚重,这些字画正是按顾元舜的喜好送来的。
顾元舜心生喜意,在几幅字画上拂过,又不禁问道:“贵妃可还给其他家送了?”
现在多事之秋,容不得顾元舜不多想。
太子少师为东宫属臣,太子班底,陛下既然下这样的旨意,那他以后身上便有东宫属臣的印记,是不能与皇子党走近的。
若是贵妃想借此拉拢他,他是断然不会应的。
伺候的回道:“送了,几位先生人人都有份。”
说着,伺候的人迟疑了一二。
“怎么?”
顾元舜侧了侧身,下人便说:“方才有信传来,大皇子被封为定王。”
皇子早早被封王赐府的并不少见,当今也不过几岁就被立为皇太子,顾元舜亲眼见过皇长子是何等受宠,对他早早封王之时并不意外。
“定王府邸赐在何处?以何处为封地?”
皇子们赐府封地时,原封地会同时改名,同皇子封号同样。
下人觉得奇怪的便在此处:“定王并未在宫外赐府邸,赐封地,只赐了宫中承光殿为定王宫室。”
堂堂皇子封王时竟没有府邸和封地赐下,这哪里不奇怪的。若说受宠,定王不过刚开蒙之龄便封王,也算本朝独一份了,当是在陛下心里十分有分量的,但偏生封王后,又没有府邸封地赐下,这又像是不受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