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客气的称其为廖夫人,可声音中尽显冷冽,眼神往廖夫人和那群府仆的身上一一略过,不带有丝毫温度。
在江南这段时日里,成言早已让庆期把廖子齐那位解元郎的生平调查的一清二楚,父亲没有自己的二叔有出息,娶了一位家世较好的妻子,借着姻亲关系作威作福。
但这位廖夫人未在出嫁之前就已经名声不太好,嚣张跋扈,刁蛮善妒,所以一直找不到良配,后来据说年岁越熬越大,府上见长得一表人才的廖子齐上门提亲,就急冲冲的把她嫁了。
而今,想来这粗俗无比,分不清状况的女子当是那位廖夫人了。
廖夫人没曾想从后走出来的并不是彻夜未归的廖子齐,反而是一个上位者气息甚重的男子,随即一怔,但总算也是明白了过来,想必是自己弄错了。
但即使知道是自己的过错,也不想就这么赔礼道歉向人低头,而是继续纠缠道:“这雅间是记在廖子齐的账上的,既然你说是误会,那就请阁下解释一二。”
成言缄默,想来是觉得与这妇人相缠实在是没有必要。
知府府,廖子齐从得知自家夫人去大闹了依水央后,连忙赶往了依水央,生怕那位母老虎就此得罪了成言。
赶至雅间之时,看到门外围着一群看热闹的人,速即扒开了外面的人,看着夫人与成言在那言语,但明显看得出成世子脸上尽是不耐。
“夫人,夫人,你干什么,这位是京都来的成世子,快向世子赔罪。”
廖子齐一脸焦急的样子,平日里这冯氏无法无天就罢了,往日看在她娘家的份上,他不与之相计较,而现如今,若是得罪了这成世子,那他恐怕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成世子?可是京都成国公府的年少有成的世子?”
冯氏未出嫁时听说过京都有位深受太子器重的世子,长得丰神俊朗,在京都甚受未婚闺秀的思慕,连自己的闺中密友都对他芳心暗许。
没曾想这位夜宿花楼,美人相伴的青年才俊是那位成国公府世子。想想也不过如此,放着大家闺秀不娶,流连于这勾栏院中,不思进取,伤风败俗。
“正是,夫人,赶紧向世子赔罪,误会误会。”廖子齐偏头看向冯氏,手拉扯着她的衣袖,边使着眼色说道。
“廖子齐,我最看不得你这般窝囊样,你叫我向他道歉?”冯氏看着廖子齐这番做派,恼羞成怒,怒极了她怎么就嫁了这样一个人。
听着冯氏在众人面前落了他的面子,廖子齐心中不由的一沉,气盛之下转身掌掴了她一巴掌。
这一下,冯氏眼底内尽是难以置信,瞬间起了泪雾,手捂着自己的脸颊,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廖子齐被冯氏怨怼的眼神看着,一下子面上有些不自在了,启唇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冯氏却半句话未言,头也不回的走了。
等他缓过神来,想着往后的官途,倒是没再管冯氏了,对着成言拱手道:“贱内不察,多有得罪,冒犯之处,还请世子见谅。”
成言看着这场闹剧,一时间无言,脸上尽是不虞,而后,又瞧见了阿瑜白着一张脸,显而被廖子齐动手掌掴冯氏一行径给吓到了。
若真说来,妾室通房被打骂尚且无人会说道,高门嫡妻被当众掌掴,这也是成言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也难怪阿瑜面上尽是惊惶。
“嗯。”成言,目光暗了暗,冷漠的瞥了廖子齐一眼,眼见着这人还不离去,甚是纷扰。
听着成言随心应道,廖子齐怕是知道自己要遭人厌烦了,也不敢再说些其他的。
走之前偷偷的看了一眼阿瑜,好一个容貌娇艳的姑娘,昨儿个未曾好好瞧上一番,今儿这匆匆一瞥,江南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位绝色佳人。
佳人相伴,醉倒温柔乡中,既然这世子好美色,那事情就自然好办不少,投其所好不就成了。
阿瑜见廖子齐离去,平复心绪后,暗瞅着端坐下来的成言,观其面色,就知道成言此刻不虞,再三犹豫下,还是拉近了与成言的距离,不知从何言起,静默一会后。
成言倒是先开口道:“待会把你送回去,我暂时不会离开江南,你且放心。”
他昨日见阿瑜面上带着急色,以为她是不想他就这么离去,先是安抚一番。
阿瑜听了这话,就知道成言误会了她来找他的企图,若是现在就这样开口求他的庇护,想来会很窘迫。
但是不和他说明她现在的处境,到时候再被冷落几日,风妈妈以为她被成言厌弃了,等待她的将是真正的沦落风尘。
“世子,你可以派人告知风妈妈一声,让奴暂且不对外挂牌吗?”终是不得已开了这个口,言语之时,挂牌二字本是羞于出口的,但一想到若不说的明白些,恐怕达不到她的意图。
成言瞬即转头看向她,幽邃的眼里散发着一股股的寒气,“你们楼中老鸨让你挂牌?他难道不知道你是我成言的人了?”
“世子十多天没来楼里,鸨母以为世子厌弃了我。”阿瑜自然不敢和成言说是她自己想做清倌人,被风妈妈暗讽后,没办法才得紧紧来抓住他。
想着那十来天里没去见阿瑜,自是被她的不识好歹给气到了,如今想想,便觉得被一女子牵动心绪,实属不该。
但既然这面前的人儿已经成了自个的人,她的滋味自己已然尝过,要想就让他就此放手,倒还真舍不得,更何况,他成言的人恐怕其他人还无福消受。
“那花满楼你不必再回去了。”成言启唇道。
“那……奴的卖身契还在风妈妈手中,这不回去恐怕是不行。”阿瑜单单只想倚靠成言,让风妈妈有所顾及,这样她就可以慢慢想办法,逃离苦海。
但现在,成言话里话外显现出来的,恐怕自己寻求庇护的企图达到了,可相对的自由也就被抓在了成言的手中,就只能依他的意思行事了。
这样的日子将不会是阿瑜所愿,前世笼中鸟尚且逃离不了悲惨的命运,今世菟丝花难道就能摆脱吗?
闻言,成言丝毫不放在心上,不过是区区卖身契罢了,这又有何难。
“有我纵着你,不过是卖身契而已,来日我就帮你赎身。”成言漫不经心道,手轻轻叩着桌子,不曾发出响动。
阿瑜随之抬眸看向成言,这对事冷淡的模样,竟瞧不出一丝的作伪,方才所说的要替她赎身,也不知只是卖身契持有者换了一个人,还是说这卖身契会返还于她,让她脱去贱籍。
“若世子能帮奴赎身,奴感激不尽,来世奴将衔环以报。”
成言听到这话,稍定了一瞬,轻笑道:“我向来都不信人有来世轮回,假若你真想报答我的话,也不需等来世了。”
不信来世,那你可否信前世呢?前世的过往,如今只有阿瑜记得,前世今生,前世今生,也就只有我这一人还对前世耿耿于怀了,阿瑜内心不由得一阵悲凉。
“世子,想要我如何相报?”阿瑜淡淡的问道。
成言神情变得柔和起来,平静的望着阿瑜,“你知道,不要在这和我装傻,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不是吗?”
阿瑜浑身僵硬,这没有说明白的话,她实则知道是什么,只是自己仍抱有一点念想,不愿死心而已。
第12章 心神不宁
“世子,你要为我赎身,我是感激不尽的,将来若是厌弃了我,可否让我离开?”阿瑜眼睫轻颤,苦笑的说出这番话。
想必成言在江南待不了多久就会回他的京都去,到时她就能恳求留在江南,想也不过数日光景,依成言循规蹈矩惯了,恐不会做出带花楼女子回京一事。
如今自己不再是成言的通房,就算她被赎身了,也改不了出身于秦楼楚馆那种风月之地的事实,这一世终究是和前世不同了。
“不必再说了。”成言从阿瑜口中听到离开二字,就已然不愉,不想再从她口中听到任何他不想听到的话。
看着成言渐渐沉下去的脸色,阿瑜随之不敢再说些不中听的话,唯恐这会触怒了他。
如今正是多有顾及的时候,阿瑜抿了抿唇,颔首垂眉间正犹豫着如何去解释一二。
“世子,有消息了。”这时,庆期轻叩门而进,未曾避讳阿瑜,在成言身前禀报道。
“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备好马车,先把她送去松林馆。”
话音一落,庆期脸上带有一丝诧异。
松林馆是成言初来江南几日的落脚之地,是赁居着一江南行商人的一处不大不小的院落,相对来说清幽宁静。
对于成言这种不喜烦杂的人来说最为适居,如今倒也是可以成为安置阿瑜的好去处。
闻言,阿瑜踌躇了片刻,面上露出难色,却也无可奈何,本就是她先开口相求,如若再得寸进尺般讨价还价,恐得到骑虎难下的局面。
成言蹙眉看着阿瑜这不敢言的模样,想想是不是刚刚语气过于严厉,不过是一个弱女子罢了,这样一想,方才冷硬的心刹那间变得软了起来。
缓缓起身,把阿瑜圈进怀中,在她耳边轻语:“好好跟着我,其他的你不必多想。”
“松林馆是一处宜居之地,好好待在那,嗯?”紧跟着又说道,语气中竟带有一丝轻哄之意。
……
庆期备好马车在依水央门口等了好一会,而后只见阿瑜从中出来,可想主子刚吩咐他把这位小祖宗给送去松林馆,实则他并不同行。
庆期现在可不得把阿瑜当成小祖宗一般,他之前还从来没想过世子会为一女子屡屡破例。
世子以往从不喜欢有其他外人踏入他的私宅,尽管这松林馆如今还仅是租赁,但世子早已吩咐要尽快把松林馆买下,作为他在江南的私产。
在庆期眼里,这松林馆不过已是世子的囊中之物了,兹世子把同他关系亲近的阿瑜姑娘安排住进松林馆,那阿瑜姑娘不就算为半个主子了。
昨日世子见到阿瑜姑娘,那阴沉了好多天的脸色都变得好了起来,看来阿瑜姑娘在世子心中可不一般了。
马车驶离依水央一段时间过后,阿瑜坐在马车内,垂下眸子,眼睑上下的细毛打下的光影映在瓷白的脸上。
“终究又牵扯在了一起。”阿瑜低头扣着自己的芊芊手指,嘴里讷讷然道。
“瑜姑娘,到松林馆了。”庆期从马车上跳下,拿出早前准备的车凳,恭候着阿瑜下来。
本世子坐的马车平昔均是莫得这般物件的,此车凳还是经由上次世子和阿瑜姑娘拌了下嘴,世子这才好生吩咐以后马车上都要准备这个,用以方便阿瑜姑娘上下马车。
阿瑜掀开马车帘子,踩着车凳走了下来,眼前的宅院呈闭合装,灰墙黛瓦,庆期上前叩门,片刻后,一身着粉色烟衫,袖口上绣着粉白梨花的女子拉开了大门。
阿瑜能看见那女子眼中难以掩藏的欢喜,只见她视线过到之处,直接略过了阿瑜,朝着庆期问道:“世子呢?”
庆期倒是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情,“世子未归,这位瑜姑娘你安排一下,把世子隔壁那个房间给收拾出来,让瑜姑娘住进去。”
听到庆期的话,这女子才正视着阿瑜,往阿瑜的方向上下打量了一番,似是难以接受时隔多日世子没回来过,反而带回来一狐媚姑娘。
看这姑娘眉眼间的媚色,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姑娘。那些大家闺秀向来矜持的很,怎么都不会做出去男子私宅住的出格之举。
“这又是哪来的阿猫阿狗,世子怎会让她住进来,别是会脏了这松林馆的地。”
想来世子都没亲自把她送过来,反而是打发了庆期过来。看来也没有多受重视,大多会成为如我一般的摆设了。
知景一贯就明白自己在世子心中,不过是国公夫人安排给他的开脸丫头。
平日里,在国公府,世子也对她并不是很待见,但每日能远远地看着世子,侍奉世子,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这次世子下江南来办事,也是国公夫人说世子身边没有一个贴身伺候的人恐怕不太好,就让世子把她带上了,知景也很珍惜这次机会,但世子把她放在松林馆就没管过她了。
谁曾想这数日没等到世子过来,倒是由庆期带来了一位素未谋面的女子,知景还真瞧不上阿瑜,觉得自己好歹侍奉过世子一阵,这也不知打哪来的玩意,就来和她抢位置。
“知景,我这是代传世子的指令,你这是连世子的话都不听了?”庆期看着知景面上的讥笑,听着这话里话外的挤兑,不由得发声申饬。
闻言,知景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世子在国公府的威严还深深刻在她的心上,她也只敢世子不在的时候摆出架子来,这庆期一旦搬出世子的名号来,知景一下就噎住了口。
庆期作为世子的得力侍从,知景现在怕是还不敢得罪,“是,奴婢知道了,世子那还有别的吩咐吗?”
阿瑜看着适才还高人一等的知景,变得温顺起来,追问的时候一脸期待的看着庆期,见庆期摆了摆首,眼中的光彩慢慢消散,阿瑜就知道这位叫知景的女子恐怕是对成言情根深种。
看她一身简单的衣饰,倒是有点像前世里国公府一等丫头的服饰,越仔细观察衣服上的花纹,越发是觉得这身衣服甚是熟悉。
脑海出突然闪现一帧帧的回忆,这件粉色伴有粉白梨花图案的罗裙前世她也有件一模一样的,是国公夫人把他送给世子的那一天,吩咐婆子让她换上的衣裳。
原来这一世自己没成为成言的通房,也是还有另外的人替补了她,想来这知景就是代替了前世的自己成为了成言的暖床丫头。
阿瑜心里涌起一番涩意,有一阵说不清的意味在她的胸腔内散不去。
她很想不管不顾离开这个地方,但脚和生了跟般定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面前俏生生的知景,等快要在知景脸上盯出花来的时候。
知景走到她的面前,扬起手在她眼前上下摆动:“走吧,随我进来。”
“怎么了,还傻了不成?”知景看着阿瑜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人似发怔的样子。
“瑜姑娘,瑜姑娘,你怎么了?”反常的阿瑜让庆期不由得开口唤道。
晃神之下,阿瑜从魔怔中清醒了过来,看着庆期眼里的担忧,以及知景还缓缓挥着的手,不由得低头掩饰了一下面上的失态,随即很快抬头道:“没事。”
瞅见阿瑜好像心神不宁的,但阿瑜姑娘既然说没事,他一个侍从也不好多加追问。做好主子吩咐好的事就罢了,其他不该他管了还是不管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