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阿瑜眸光流转间,只能问得确切点:“你是要走了?”
她急的恍然没有发现,脱口而出的对成言的称谓不是爷,也不是硬邦邦的世子,而是你,熟捻的拉近了二人间的距离。
听到阿瑜问此一言,成言才是想到她那问行程是何意味,原来是以为他就这般离开江南了,倒也是个误会,但成言犹且感到夷愉,觉得阿瑜心里是有他的,不然怎么就这样不明真相跑了过来。
“尚未。”成言本不虞的心情在看见阿瑜来寻他的那一刻消散,如今嘴角还稍稍翘起了一丝难以看到的弧度。
在阿瑜正想邀成言去花满楼小坐之时,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一旁的廖知府的大公子倒是先出言道:“世子,这就是你那位佳人罢,佳人来寻,何不带着佳人一起同行。”
阿瑜来找成言,心里一直揣着事,也就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其他人,这廖珩开口说话之际,阿瑜这才认真打量了他一番。
衣着华丽却身子有些许佝偻,眼下乌青一片,像极了流连花楼被掏空身子的纨绔,说起话来想显得猥琐至极,偏偏自己还尚未发觉。
看着这样的一个膏梁子弟,阿瑜也是感到迷惑不解,成言向来都是不屑于与此等子弟相接触,如今怎么有此交集。
她还在寻思的时候,成言听此莞尔道:“既是如此,那廖公子先行,则安伴佳人随后。”
一行人乘上马车,廖珩一人先行,成言带着阿瑜坐上了廖珩另外安排的马车。
阿瑜坐上马车以后,也不敢看成言,只能够掀起马车的细布帘子,看了许久这一路是往哪个方向而去。
越行越是发现,这不就是往花满楼的那个方向嘛。随后她放下细布帘子,往成言那边投出疑惑的神色。
此时,成言从上马车起,目光就一直是在阿瑜的身上,他倒是发现了,在封闭狭窄的空间里,阿瑜就不太敢看他,仿佛他会把她怎么着了一样。
也看出了阿瑜眼神中明晃晃的困惑,懒懒道:“这往依水央去,待会你就待在我身旁,哪也别去,不要乱跑。”
阿瑜这才松了一口气,她以为成言口里说着和她同行,反之又把她送回楼里,那他还怎么拢住他,这就回去没法向风妈妈交差。
尽管她不明所以,怎么就往依水央去了,但这也不妨碍她做想做的事。
这有求于人,自然是得把人哄得高高兴兴,现在也不是她能耍性子的时候,什么都得倚靠住成言,她也只能唯唯诺诺的点头,一副乖巧的模样看的成言还好不习惯。
在成言的眼中,阿瑜就是三两句不噎他就不行的,现在不仅没有反驳于他,还如此听话,简直就是出乎意料。
成言还以为阿瑜是因为她以为自己要离开江南,对他有情意不舍来拦他。因此,就没有再度问她今日奇怪之举。
依水央不同于花满楼精致幽密的装饰风格,它修建的是园林式的馆居,典雅的风格极其偏文人化,这就往往吸引了一些江南的文人士子前往此处举酒谈事,共赋诗意。
依水央比阿瑜所待的花满楼大上许多,亭榭园池,无不具,阿瑜还是头次来这边,尽管依水央和花满楼就隔了一条河。
待她随着成言踏进依水央,就明确感觉到了虽同是花楼,这依水央中养的清倌人就是比花满楼中的红倌人更有才情,也更是拿得出手。
廖珩带着他们,一副熟客的模样,成言和阿瑜跟着他一路走往泠水间,这雅间内早已坐满了人,就等着成言一行人的到来。
这雅间内的人,形成一个众星拱月的态势,上首的那位青年男子,一身青色刺绣长袍,头戴玉冠,面目清秀俊朗。
“大哥,等你许久,总算是来了。”青年男子看到廖珩带着成言二人进到雅间来,忙是从座位上下来,手搭上了廖珩的肩膀,二人间尽是熟洛。
“这位想必就是成世子了罢。”紧接着转向成言说道。
这话一落,雅间内的人视线大多偏头转向了成言的方向,阿瑜还能感觉到还有寥寥数几的人看向了她,那不加掩饰的目光,让阿瑜瞬即低头,不想就这么被人不留余地的看着。
第10章 醉酒呢喃
成言稍稍上前一步,挡在了阿瑜的前面,一脸愠容扫过那几个色胆包天的人,阿瑜的娇艳的容貌的确是让人垂涎,但有主的佳人,就不容得他们这般不加掩饰的盯着。
被成言怒视的几人,想了想成言的身份,显贵的让他们无法冒犯,如今可不能因小失大,就这么得罪了他,忙是唯唯低下了头,掩饰住刚才的失态。
但周遭的氛围已然不对劲,众人感受到了成言身边泛的冷意,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当此之时,为打破僵局,却是廖珩从旁走到刚刚言语的青年男子身边,把他引荐给了成言;“世子,这位是我的堂弟廖子齐,瞻仰世子你的风采,一直想与之结识。”
“解元郎?”成言这才认真端详了一下廖子齐,略加思索问道。
廖子齐听闻成言知晓他,心中早已欣汴,面色上却仍然泛泛。随之对成言作揖,表示正是自己。
成言眼看着廖子齐这般惺惺作态的模样,自是厌恶至极,明知是以不正当的手段获取的名与利,却丝毫不心虚,倒是泰然自若,这个样子让他不由得好笑。
到是不知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是否还会如此丝毫不畏惧,举止从容。
“想不到世子,竟然识得堂哥。”廖珩忽而笑道。
“能结识到世子,是廖某之幸。”廖子齐语气中伴着一丝轻快,脸色越发的明朗。
这般小人姿态更是让成言想就此沈声,却又不得不在这与之周旋,暗自嘲讽道:“解元郎的文采江南何人不知,则安在江南虽说没待多久,但早已听闻解元郎的文韬武略。”
廖子齐听此言,心情愉悦的更是认不清自己,他以为面前这个京都来的世子是在实打实的夸他,丝毫没有听出其中的暗讽。
“不敢当,不敢当,在下区区之才,世子谬赞了。”廖子齐假意谦善道。
“今日,就由在下做东,劳世子赏光。”廖子齐引着成言去往上座,阿瑜随之在成言的身侧坐了下来。
之后,厢房内的一行人各自想端着酒杯来与成言攀谈,却又怕惹得成言不虞,也就只能干听着廖子齐的奉承。
相必今日叫上他们一齐过来,也就是为了彰显他一人,这座上的人自然也不愚笨,在廖子齐没有向成言引荐他们之时,就早已明白这意味了。
阿瑜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些人的一举一动,将这群人之间的暗流看在眼中,兴味十足。
但瞧多了这人脸上的假笑,不由得觉得无趣,结识浮于表面,偏偏有人还不自知,她端坐在那里,想要尽早终了离开。
看着成言还在那虚与委蛇,尚且没能顾及到她之时,百无聊赖之际,看着桌上的梅子酒,倒想解解馋。
往年家中未生变故之时,阿瑜经常会带着阿弟去父王的酒窖偷藏酒,虽说醉的不省人事后,被父王发现,免不得一通责罚,但那段无忧无虑任性的日子让她甚是想念。
看见桌上的梅子酒,不由得想起王府的日子,这更是让她徒增烦闷,而忘了目前是何局面,拿起酒壶,就直接往杯里倾倒。
待成言回过神来,与阿瑜对视一眼后,看见阿瑜对他扬唇一笑,从未对他有好脸色的人儿如今这般,面若桃李,唇角弧度弯起,眼似秋波,甚是抓人心魄。
看着阿瑜端着酒杯,饮酒之时,未曾见到她的行为有何失态的地方,以为她既然出身于花楼,也该学得这饮酒之乐,相必也不会轻易被区区果酒所醉倒。
他单单是沉浸在阿瑜的笑颜中,却忽视了佳人眼中的那抹忧思,酒不醉人人自醉。
见成言好似心情愉悦,廖子齐忽得对成言躬身作揖道:“世子,待殿试过后,可否替在下在太子面前美言几句。”
成言手掌搭在桌上,“倒也不是不可,太子近来多为岷州赈灾之事忧心,若是子齐你能够短期在江南筹集善款,一解岷州之困,那可谓是利国利民之举。”
话言至此。
“在下一定效犬马之劳,助岷州渡过难关。”廖子齐听此像是有十足的把握,就差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把这事交给他。
成言倒是要看一下这酒囊饭袋有何法子,能这般成算在心,若是用的法子得当还好说,若是又搜刮民脂,那就是咎由自取。
厢内笑语不断,见天色已晚,廖珩为成言在依水央中安排了上等雅间,本打算重金为其准备个淸倌儿,而后想起成言身边的绝色佳人,倒也没这么不识趣。
众人散去,独独留下成言与阿瑜二人,成言捏了捏眉间,不甚清醒,但还是留了一丝清明。
他从座位上起身,往阿瑜那边去。
未曾留意桌上的酒壶已空,只瞅见阿瑜脸上泛着红晕,双眼木讷的盯着前方,一动不动的样子乖乖的坐在那儿。
这才意识到阿瑜此刻已然喝醉了,但成言也好不到哪去,被廖子齐和廖珩连番敬酒,那他们桌上的酒可不是寻常的果酒,是后劲很足的烈酒,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打听到自己独爱烈酒,这也是成言难得的喜好。
爱饮烈酒这一条还是在做太子伴读那几年,经常得陪着太子饮酒,寡淡如水的酒二人喝起来总是觉得不甚滋味,而后开始饮烈酒,因之双方慢慢炼出了一副好酒量,后劲不足的酒之后就难以满足他们。
待成言向阿瑜走近后,听见她口中喃喃道:“阿霁,阿霁。”
成言听到她口中唤出的男子的名字,还如此亲昵,一时间气急,僵硬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怕自己听岔了,还俯下身子凑到阿瑜的身侧,半响阿瑜没再开口言语。
等到成言快要把刚刚当做没发生之时,又听到阿瑜说了一句,“我好想你。”
这下,想自欺欺人也不可以了,本想就这么拂袖离开之际,蓦地阿瑜痛哭了起来,那声声哀泣,好似要把内心所有的不痛快全发泄出来一样。
成言尽管面色平静,但听着这悲戚的哭声,偏头又看向了阿瑜,只见一张芙蓉面上尽是泪痕,泪眼婆娑,这让成言心中不由的一痛,总归是不忍心就这么走了。
弯下身子把她抱起,眉峰皱的越发厉害,怀里的人还不得安宁,不似刚刚乖巧的模样,在怀中动来动去。
“嘶。”
稍有不慎,阿瑜的头往前一挺,直接给撞上了成言的下颏,这一下可撞得不轻。
“你给我安宁一点,别乱动。”成言咬着牙,狠狠的对着醉得不省人事的阿瑜说道。
阿瑜面色通红,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睡梦中隐隐听到了成言的训斥,顿时安静了下来,刚刚还在摆动的手放了下来,静静地躺在成言的怀中。
“也不知道怎么酒量会这般差,不会饮还饮,再有下次……罢了罢了。”说着随即又像是妥协了。
待成言抱着阿瑜走到廖珩安排的雅间之后,缓缓地把阿瑜放置在了床榻上,轻轻的帮她盖上了被褥,随后自己也躺了上去,和一个醉成这样的人躺在一起,这还是平生第一遭。
转头看着身旁阿瑜的睡容,心里想的不是等她醒来,问清楚她口中的阿霁是何人。而是,就算枕边的佳人曾经有心上人,现如今既然已经和他在一起了,那就休想动一些不该有的念头。
转瞬间要入眠之际,隐隐听到耳边传来“世子”二字。
阿瑜此刻陷入了梦境中,梦中好像回到了在国公府的时候,文帝十三年之时,她当了成言的三年的通房丫头,一直没有一个妾的名分,有多少个在一起的日夜,也就有多少碗避子药。
在身子终究受不住之后,因一次普通的风寒身体大病了一场,就这三年避子药堆积的毒素爆发出来,她在床榻间将躺了月余才慢慢调养了过来,但大夫说她恐怕再难有孕。
这事被成言得知后,震怒不已,成言在阿瑜给他当通房的第一年,对阿瑜的感情尚且不深,她对成言来说处于可有可无,也就默许了事后避子汤药这一举动。
而后,也知道妇人长时间服用此汤药,极其伤身,但又不想破坏规矩,弄出一个庶长子来惹人笑话,更是怕会伤了后头要娶的正室嫡妻的体面。
二人行房之时,成言都会小心,尽量不弄到里面,也就和下面吩咐过了,不必再事后端汤药过来。
国公夫人得知此事后,以为成言是犯糊涂了,但也不想伤了母子二人的和气,就成言去上朝的时候,把阿瑜叫去好好敲打了一番。
每每行房过后,在成言不在之时,国公夫人那头总会赏下一碗补身子的汤药。
阿瑜也清楚的知道这药不过是打着补身子的名头,和之前的避子药一模一样的滋味,不过这倒是遂了阿瑜的愿。
就算成言行房已然谨慎,但出了意外,受苦的终究是自己,到时候就不是这避子药了,恐怕是堕胎药等着自己。
况且就算最后会让他生下来,庶子终究还是庶子,有这么一个卑贱的母亲,想来孩子也始终会被人瞧不起。
第11章 来世轮回
翌日。
阿瑜悠悠转醒,等她睁开眼的时候,感觉到身上一阵压迫感。自己整个人都在成言的怀中难以动弹。
此刻还在安睡的成言,面部不似平常的紧绷,眉头舒展开来,阿瑜不动声色就这么看着他,这一觉他们睡的都难得的好,宿醉的感觉倒也不是很明显。
醒来的时间越是长,就越发觉得这等姿势甚是累人,稍想动一下手臂,就感觉到了成言似乎要醒过来了。
而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剧烈的砸门声,伴随着女子的喊叫。
这下,成言听到这阵杂乱的声响,彻底醒了过来,眼神深邃冷锐。
阿瑜在成言睁眼的时候,就自行挣脱了他的怀抱,在床榻间稍加整理着装后,对着仍躺在身旁的成言说道:“世子,奴去看看怎么回事。”
说着便小心的从床尾那绕过,行至门前开门之际,未曾想到,竟有一堆人蜂拥而进,这把阿瑜惊吓得连退数步。
“好你个廖子齐,被贱蹄子迷了心窍,竟敢背着我在这乱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而后只见一头顶挽椎成髻,两鬓缓长的女子绕过众人上前。
言之从上至下打量着阿瑜,双眼内尽是对阿瑜的轻蔑,“就是你这烟花女子,勾着廖子齐,今天我倒是要瞧瞧你有何本事。”
说罢,也没有看到阿瑜正想开口言语,直接绕过山水屏风,还未等她得逞之时,成言身姿笔挺的走了出来,“我看廖夫人你是认错了人,解元郎可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