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这话,那掌柜眼里的笑意越发的深,连忙说道:“有的,林小姐您是要先看看?还是到时尽数送往府上任您挑选。”
“先拿些来给我瞧瞧。”林琦瑶眉梢一挑,和掌柜说道。
“我到对面茶楼等你。”陆子良面无神情的和林琦瑶说着,言罢便想从绸缎庄离去,可林琦瑶又怎么会肯,她今日好不容易缠得表哥一同出来了,又怎么会轻易放他走呢。
林琦瑶和掌柜摆了摆手后,便想着不逛绸缎庄也行,和表哥去茶楼坐着,能让她一直跟着就成,“表哥,我同你一起。”
说着便要从绫绮祥绸缎庄离开,可骤得见着表哥木讷的看着前方,一动不动的样子,林琦瑶往表哥目光的方向看过去,见着的是一张人若娇花的芙蓉面。
一时之间,看着那张陌生的面孔,林琦瑶心里涌起了一阵不甚明晰的感觉,仿佛什么快要失去了一样。
阿瑜本看到陆子良后,特意偏了下头,装作在挑选绸缎的样子,但还一直注意着他和那小姑娘之间的动静,听着他要去茶楼的话,也着实是松了一口气。
可她没想到的是,一匹缎子被竹香不小心挨着,快要掉在地上。
她下意识的想去接着,倒是接住了,可也发出了不小的声响,刻意偏向一侧的脸没加注意转过来了一点。
就阿瑜抬头的瞬间,本该已经离去的陆子良,他的袖口被林琦瑶紧紧的拽着,刚转头想拉开时,便见着了自己日思夜想的蕴之妹妹站在那里。
只见蕴之妹妹看了他一眼后,很快就垂下眸子转开了视线。
陆子良还沉于不敢相信当中,呆呆地看着前方。
口中倒是不自觉的喃喃道:“蕴之。”
阿瑜尽管表现出来的是平静的,可和陆哥哥对视上之后,心狂跳了起来,总觉得命运的轨迹这下彻底偏离了,她不想见到他,也不敢面对他。
两人如今地位悬殊了,说她是自卑也好,胆怯也罢,阿瑜此刻非常的慌乱。
在她又急又慌,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陆子良一个箭步走了上来,到了阿瑜的面前,缓缓开口说道:“蕴之。”
阿瑜听着熟悉的名字,仿佛如梦初醒,可回过神来,却也发现一切都是真实的,她抬头看着陆子良,眼神中微微带有闪躲,可说着的话仍是保持着自恃的平静,“公子,你认错人了罢?”
陆子良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失措的说道,“不可能的,我怎么会认错,你是蕴之。”
说完,垂着眸子,眼睛都不敢眨的望着阿瑜,一副失神落魄的模样。
瞧着陆哥哥落寞的样子,阿瑜眸中带有了一丝复杂,但还是狠心的说道:“公子,我不是你口中所说的蕴之。”
说完这话,阿瑜的心颤了颤,让她说出自己不是那个唤李蕴之的人,对她来说还是难以接受。
闻言,陆子良脸色一变,眼中带有了不甚明显的癫狂,双手伸出捏住了阿瑜的肩膀,定定的看着她,说道:“不可能,你说谎,你是蕴之,你怎么不承认?我是你的陆哥哥啊,蕴之,你怎么会不认识我了呢?”
在陆子良期待的目光中,阿瑜不疾不徐的摇了摇头,可心里早已经是乱成了一团。
一旁的林琦瑶看着向来霁月清风疏阔的表哥变得乖戾了起来,还紧扶着一位陌生女子,嘴里还问着她听不明白的话,有点害怕如今神情已然失控的表哥。
可见着表哥一瞬不离盯着,这幅恰似出神的样子,林琦瑶不免还是有些担心,随即上前,想掰开他的手,让他赶快回过神来。
可一触碰上表哥的手,便被一股蛮力挥开了,若不是身后的丫鬟扶着,她就会被直接甩在地上。
这下,林琦瑶一愣,而后眸中伴有不快,也不管不顾如今的情形,便直接开口说道:“表哥,你清醒一点,她都说她不是了。”
可陆子良根本就不理会她,依旧死死的看着阿瑜,一副若阿瑜不承认便誓不罢休的模样。
阿瑜的肩膀被陆子良一直捏着,他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的力道,整个人就像快要丧失了理智一样。
她吃痛的想要挣开,可那点力气和陆子良常年习武的力气根本没法比,无异于螳臂当车。
竹香也是不顶用,颤悠悠的在一侧看懵了,根本摸不清状况,可一见自家姑娘在挣扎,想让这位陌生公子给松开手,便鼓足了勇气,动手去拉开陆子良的袖子。
然这都是徒劳的,陆子良依旧桎梏着阿瑜,不死心的想从她口中听到自己想听到的。
“我要你说,蕴之,你是蕴之。”陆子良眼眸中可见的红了,带有着哽塞的低声说道。
不等阿瑜回答,便继续说道:“蕴之,我去找过你,可你的侍女说你……病死了。我不信,我不信你就会这般死了,你没死,没死的对罢。”
陆子良说着说着,便自言自语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在问他自己,还是在问阿瑜。
眼神左右飘离着,而后又落回了阿瑜的脸上,执拗痴狂的样子根本没有理智可言。
阿瑜看着他这副样子极其不好受,可她一直咬定自己不是他口中所说的蕴之,但听着陆子良说的话,阿瑜惘然了一下,随即怔愣的看着他,他口中的侍女说的是冬青还是秋霜?
自己不是还好好的活着,怎么就成了她人口中所说的不存于世?
一开始从花满楼中醒了过来,一切便充满了不解,她不问不查,并不代表就这样过去了。可今由陆子良这样一说,事情怕是不会太简单,究竟是人为还是巧合。
静默了许久,竹香急匆匆的跑到了外头,把在外面候着的小厮罗光叫了进来。
罗光见着陆子良捏着瑜姑娘的肩膀不松手,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他一个驾车的小厮都曾听过,世子是对瑜姑娘有多么的重视,若是让他知道今日瑜姑娘被人紧缠着不放,到时候遭殃的恐怕还是他和竹香两人,到时定会罚他们护主不力。
方才竹香出来叫他的时候,言语中也没有说清楚,就说莫名其妙一个公子对瑜姑娘无礼,现在一直缠着她不放,以至于罗光见着这情形一着急就从一旁的矮架上拿起了一匹缎子,往陆子良头上砸去。
阿瑜循声看到罗光拿着缎子砸向陆子良,还没来得及出口阻止,那物件就直冲陆子良头上。
随后,陆子良感觉到了脑袋上传来外力的冲击,失了魂的神色稍稍松懈了下来,手上也缓缓松了开来,可面色始终是沉着的。
一旁的林琦瑶不满了起来,这哪来的人,怎敢动手打他表哥,便语气不好的指着马光说道,“岂有此理,谁让你动手的。”
察觉到肩膀处的力度稍微小了一点,阿瑜当即便抬起手来,掰开捏着她肩膀处的手,趁着陆子良在缓神之际,赶忙往后退了一步。
“林姑娘,这位公子似乎有些神智不清,你还是赶紧把他带走,找大夫看看罢。”阿瑜适才听到掌柜对林琦瑶的称呼,便依样称道。
她瞧着陆哥哥神情好像不太对劲的样子,过于暴躁不安,这才出口想让林琦瑶把他带走,一则不放心陆子良的情况,还是得找大夫诊断一下,二则她也不想再说自己不是李蕴之了。
世间只有她一人知自己活着便好,如今这种不明情况加上身份卑贱,还是不相认为好。
“蕴之,你真的不是李蕴之吗?”陆子良面色如墨,逐字逐句的认真的再问了阿瑜一遍,这次不似方才不稳的情绪,好像恢复了过来,刚才那癫狂的模样似乎从来不存在一样。
林琦瑶清楚的听得从表哥嘴里说出的李蕴之三字,李为国姓,顿时想了起来,这不是澧州王府逆贼之女的芳名吗?
她之前便听母亲说过,表哥同王府那个千娇百宠的小郡主是青梅竹马,关系甚好,可惜澧州王府谋反被清算了,那个小郡主据说同府上的女眷一齐给流放了。
这叛贼之女有什么好念念不忘的,再有牵扯的话,想必是祸及家族,林琦瑶着实是想不到表哥还一直惦念着那个女人,可听着表哥意识不明所说的,他曾找寻,其侍女都说那人死了,那怎么还活在世上?
林琦瑶不免打量了阿瑜一番,看着那张娇艳的芙蓉面,究竟是有多相似,让表哥一时魔怔了。
阿瑜藏在袖中的手,紧紧的握着,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来压抑住了真实的神情,面色冷静的再一次和陆子良说道:“想必公子真的是认错人了,我同那位唤蕴之的姑娘很像吗?”
这话一出口,可以瞧见陆子良眼神里仅余的光亮灰暗了下来,失落至极的喃喃道:“怎么会不是?怎么会不是?明明就是的,我不会认错的,你怎么不承认呢?”
而后,未再继续说些什么,转头往门外去,一副失神落魄的样子,撞到进来的人了,都不声不吭的继续走着。
阿瑜见陆子良拖着无力的身子,走远了,可林琦瑶并没有跟上去,反而目光一直在她身上转着,不免担忧陆子良那边出事,便开口说道:“林姑娘,你表哥看起来一个人不太能行,你不跟上去吗?”
林琦瑶使了个眼色,让左侧的一名丫鬟跟上去,今日出来表哥也确实没带侍从,也就她身边带了两个贴身丫鬟。
“姑娘,你是江南人士吗?”而后不慌不忙的看着阿瑜,问道。
阿瑜看着她面上的疑虑,淡淡的回道,“嗯。”
自己醒来便在花满楼,有的也不是良籍。连整个人开始都是属于花满楼的,花满楼即是开在江南,那她也确实属于江南人士了,于江南花满楼花魁瑜娘子。
听着阿瑜的回复,林琦瑶便打消了心上的念头,不免觉得自己多虑了。
临走之前,还恶狠狠的看了一眼站在阿瑜身侧的马光,想是还记恨着方才马光动手打陆子良。
待她们走后,绸缎庄的地上还留有着那被马光当作棍子的缎子,掌柜刚才看着场面混乱,一直不敢插嘴,那林小姐可是她绸缎庄的大主顾,他是得罪不起的。
可这人走的,就剩下阿瑜一行人了,这砸坏弄脏的布匹总得有人买账罢。
适才还瞧见阿瑜对一匹二十两的锦缎犹犹豫豫的,可这地上这匹不过五两银子,当是能付账的,他对江南的一些达官贵人多是眼熟的,这般美貌的姑娘,若是见过的话,也会认得的。
这样一想,掌柜便走到阿瑜的跟前,指着地上那匹布一脸为难的说道:“姑娘,你看这匹布有所毁坏,那……”
见掌柜的模样,阿瑜看向那地上的那匹料子,月白色绸缎,丢置在地上,粘了不少的灰,这着实是卖不出去了,说来确是她该买下来的,便同掌柜道:“你看多少银两,我付给你。”
“姑娘,你真是个通情理的人,这缎料我就算四两给你了。”掌柜顿时面上存有一丝笑意,说道。
四两,阿瑜心有余悸,好在放在矮架上的绸缎逊色于高处架子上的,不然若是拿的是匹昂贵的,那今日她的银两恐怕全都得交代在这里了。
从荷包里掏出四两银子付予掌柜,并从他手中接过那匹月白色锦缎,阿瑜手拂过那脏了的地方,想着若是能补救一二,这四两银子也不是白花。
“姑娘,你还要看看其他的好缎子吗?方才那匹玄锻?”掌柜看着阿瑜继续说道。
闻言,阿瑜心里计算了一番,若是真要买那匹玄锻的话,三十两这已去了四两,若再去二十两,那剩余的银两怕更是不够了。
第27章 心起涟漪
她慢慢转过头,看着掌柜对他轻声回道:“不用了,那匹玄锻也就先不要了。”
掌柜敏锐的察觉到了阿瑜眉间的窘迫,倒也是称奇,他可不似寻常侍役,会对布料看走眼的,自然也不会怀疑自己,这姑娘身上的衣裳所用的缎子怕是需要百两银子。
怎么穿着价值百两银子的缎子所制的衣裳,还买不起区区二十两的玄锻,倒是怪哉,怪哉。
阿瑜回到松林馆的时候,成言已经从外面办事回来了,一直坐在阿瑜的院中擦拭着一把佩剑,看到阿瑜后,把那拭剑的白布和剑放了下来,淡淡的说道:“去布庄了?”
阿瑜目光瞥过那把佩剑,稍稍顿了顿,待转到成言身上的时候,扯出一抹笑颜说道:“嗯。”
“买到了想要的吗?”成言在门房那得知了阿瑜出去是要去布庄给他买做衣裳的布料,甚是高兴,她还是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的,这不就去给他买缎子了。
成言按耐住想询问的心,他十分期待阿瑜给他制作的衣裳,说来他衣裳向来都是有针线房采买制作的,从来没有一日这般希望心爱的女子给他做衣裳。
闻言,阿瑜眼睛闪了闪,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能和他说,因为嫌那匹心仪的缎子太贵,就没买罢,这样一来,他怕是会乱想,想着她连区区二十两都不舍得为他花,那这事就麻烦大了。
念着自己回来也不是一无所获,好歹也是买了一匹缎子回来的,虽说是一匹脏了的缎子,可若是裁去那表面脏的部分,也没多大问题,若实在不成的话,绣点图案上去遮一遮,想来或许可行。
总不能让她白花了几两银子,拿那匹月白色的缎子做件中衣的话,那弄脏的地方绣些不显眼的祥云,颜色重叠,当是做个纹饰便好。这样一来,既可以避及料子不好不足以做寝衣,也可以避免若是做外衣,跌了成言的身份。
心中的石头落地,阿瑜不禁莞尔一笑,回道:“买到了,打算给你做一件中衣来着。”
见阿瑜变得愉悦起来,笑起来一双眼眸极其潋滟,荡人心神。成言看着她的眼睛,不由得也染上了一丝欢喜,他以为阿瑜是在为给他找到了合适的缎子而欣悦,这样一想,便觉得阿瑜定是乐意给他做衣裳的,不是随意敷衍他。
若是让阿瑜知道了成言心中想法,怕也是哭笑不得。
“半个月能做好吗?”成言沉思了片刻,复而问向阿瑜道。
阿瑜对上他的目光,不由得一愣,回道:“若慢慢做的话,半个月绰绰有余,一件中衣倒是不费什么功夫。”
“若是赶工的话,二三天便能做好。”阿瑜浅笑了一下,倒也是实话实说了。
“不费什么功夫?原来你是打着这个算盘,才想着做件中衣便罢了。”成言着阿瑜话语中的漏洞,胸口一闷,气不打一出来,垂着眸子,瞥了一眼她,亏他方才还甚是欢喜,可没想还是随性打发了他。
阿瑜一听这话,她是真没想到自个就那么一说,成言还能在这上头找茬子,看来以后和他说话得寻思一番了,不过她倒没怎么在意他说的话,他没有一言不发的暗自生气,便可能也就是这么一说,这让她不免的想唬弄他一番,想来他身为一个男子,也不懂得女红。
“不是这样的,是我并不善女红,怕若是做一件外衣,恐是技艺不湛,那若是做寝衣的话,更是不需耗费多少功夫了。”阿瑜眨巴着眼睛,一脸真诚的看着成言。
成言见状,稍加忖量了一下,一双精明的眼睛看向阿瑜,而后才半信半疑的收回了视线。
“行罢,暂且信你这一回。”成言眸子微眯,也不再多说什么。
可阿瑜心里甚是疑惑啊,好端端的问她这个做什么,她茫然的看着成言,问道:“世子,你若嫌中衣过于省事的话,我也可以改换成外衣的,就是可能得磨很久,实在是不精女红。”
阿瑜想着的是,若是真不满她做中衣的话,她拿那匹缎子做件外衣也可,到时绣点他不喜的花样,让他不好穿出去,总不至于掉了他的面子,这样说也能换个法子来一解疑虑。
“罢了,中衣便中衣,你只要在半个月内做好就行。”成言偏头看着阿瑜唇角的那抹笑,叹了一口气,说道。
这般强调半月时长,阿瑜更是想知道是为何了,便直言不讳问道:“为何是半月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