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上这样的情形,就按照醉酒的治法便可。”
曼娘见大夫与姬老大人犹一脸懵懂,忙解释道:“糟卤其实便是酿酒前的酒糟,是以孩童不宜使用。”
那大夫恍然大悟。
姬老大人忙催促大夫:“赶紧写方子。”又一叠声催人去抓药。
醉酒的药材许多何家就备着,是以没多久就煎好了药,大夫扶着姬小郎君,给他灌了下去。
曼娘又指挥仆妇给他用酒擦拭手心胸背。
姬老大人见孙儿有些好转这才呼了口气,曼娘又道:“还请给小郎君多灌些米汤下去。他肚里空空,只怕这会子正难受呢。”
不多久姬小郎君头上的热便散了去,呼吸也平顺了许多。
第十九章 毛豆腐
姬老大人这才放下心来,嘱咐带来的奶嬷嬷好好儿照顾少爷以后便起身示意何大人出来。
何大人带他到了前厅奉上茗茶,满怀歉意:“这回当真对不住老大人,没想到出了这么大岔子。”
姬老大人倒不为难他,反而和颜悦色:“是他自己吃错了东西,哪里倒赖上你。还叫老夫人也跟着出来受累,着实过意不去。”
姬老大人越不为难,何知府越发要表明自己重视。
他命人将那几家酒楼老板又带到前厅,厉声呵斥:“你们是何居心,要毒害他人?!”
孙横眼珠子一转:“大人,我们冤枉啊,我和欧老板虽然从旁协助,可这道煎白肠是恒家酒楼自己的菜。”
他得意得扫视曼娘一眼。
却见曼娘岿然不动胸有成竹。
欧老板想起白天曼娘与自己一起筹办酒席时又认真又负责,不喊苦喊累,主动包揽了最吃力不讨好的洗菜等活计,还拒绝了自己的分红,不由得有些同情曼娘。
可细琢磨发现不对,随机喃喃自语:“不对啊,为何孙老板适才保证自己与此无关时连我也捎带保证上了……”
孙横心里咯噔一下,他太急于将自己嫌疑洗脱,反倒把自己绕了进去。
因而强笑道:“欧老板与我认识久,我对他的人品是认可的。所以才认定是恒家……”
“可你适才那笃定的语气,好像丝毫都没有怀疑我半点,官府都未查探到任何线索,你怎么就笃定不是我呢?”欧老板摸不着头脑。
没想到平日里傻呵呵的欧老板关键时刻还是个关键。
曼娘认真地点点头:“欧老板所言极是,为何孙老板笃定了是我恒家呢?”
孙横犹自挣扎:“这与我何干!我只是一时口误罢了。”
“那么又如何解释煎白肠之事?”曼娘忽得发问,“我能知道一是衙差来抓捕时列明我家罪名,二是因着我进屋诊治听大夫言及。可孙大人是如何得知的?”
她目光炯炯,毫不
何知府这才恍然大悟:“对啊,我审问你们三人时从未说过什么煎白肠之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孙横满头大汗,后背湿透一片。
他脑子飞快转着,好半天才冒出来一句:“我听几个嘴碎的衙差所说。”
“那可巧了,为何今日孙老板又殷勤将煎白肠等菜品装入食盒送人?”曼娘装作疑惑的样子,随后又敲敲脑壳,“这不是我恒家的菜式么?孙老板也不像是那样为他人作嫁衣裳的人啊?”
见孙横涨红了脸,曼娘又步步紧逼:“我当日就见孙老板鬼鬼祟祟,好奇他要做什么,便悄悄跟过去,没想到被我撞见孙老板正从怀里摸出一竹筒鱼鲊。”
“那鱼鲊有大量酒味,难免被人闻出来,惹得奶娘怀疑,是以你便将用毛豆腐做配菜来遮味,不信去问问奶娘即知。”
奶娘很快被带进来,慌张跪倒在地:“那天小郎君嚷嚷着要去瞧翁翁,奴婢把他带到官衙,外头官府的人围着不让进,正着急一位夫人将我们带了进去,我听见官府的衙差唤她‘孙夫人’。”
“孙夫人不多久去而复返给我们带了一碟子鱼鲊并毛豆腐,叫小郎君吃着。”
小童们本来就爱吃零嘴,奶娘便没留意。
发酵过的毛豆腐压住了酒糟味道,谁也没有想到那鱼干居然有问题。
奶娘颤颤巍巍跪在地上:“我担心自己带着郎君吃零嘴挨骂,故而隐去了这一遭没与郎君说。”
“你早就策划好,非是零时起意。”曼娘忽得将阵脚一转。
这毛豆腐的味道虽然奇丑无比,可细尝则美味不已,孩童贪吃,自然不小心吃了许多。
“可你错就错在叫自己家厨子做毛豆腐和酒糟两样,又跟他说寻一个讨孩童喜欢的精巧细致食盒装上,却不知那厨子出自我们恒家,因着离开恒家心中有愧,便将此事一五一十告诉了我。”
“原来是这样。”姬老大人摇摇头,“没想到这中间还有许多我不知的隐情。”
孙横见事情败露,忍不住大喊反驳:“就当是我的错,可我也只是请姬小郎君吃零嘴而已,零嘴里有酒糟和毛豆腐也只是巧合,这又如何定罪?”
“好,就当你做了鱼鲊和毛豆腐皆是巧合,孙夫人劝奶娘是巧合,那么你劝说何知府将当日的美食挑些精美的打包送入食盒进献姬老大人,是为着什么?”曼娘慢条斯理道。
“好啊,你居然连本官都算计进去!”何知府忽然想起孙横当天进言,说见姬老大人频频夹菜,可见这次的菜品十分合意,不若将菜式都打包,原来这一切都是预谋。
“好你个孙横,做得天衣无缝环环相扣,就是了毒害孩童打击异己!”何知府一听孙横利用自己来坑害恒家,害了姬老大人孙子,当即气不打一处来,忘记了孙横这几年三节六礼的赠送。
他咬着牙狠狠挥手道:“犯人既然已经招供不讳,快押入大牢!”
挥手间几个如狼似虎的衙差将鬼哭狼嚎求饶的孙横带了下去。
何知府见案件水落石出,便欣慰吩咐手下人:“老夫人适才熬不住回去歇着了,快派人明儿天亮就去老夫人那说一声来龙去脉,叫她老人家放宽心。”
姬老大人则拱手道谢:“多亏何知府英明。”
“哪里哪里?!”何知府一看不是自己送的煎白肠出了错,心情大好,也有心情谦虚一二,“要不是这小娘子说话清晰,思路有条不紊,我还破不了这案子。”
姬老大人也想起曼娘今日举动:“多亏这位小娘子救下我的小孙孙。”
“不谢不谢,我也是从前见过人家说吃鱼鲊吃醉过才知道这回事。”曼娘上前行礼,“若姬小郎君明日醒来,身子将养无恙后,我斗胆请姬老大人来我恒家酒楼,定设宴给小郎君压惊。”
姬老大人欣然允诺。
事情水落石出,欧老板与恒家父女一起出了何府。
他一脸崇拜:“恒老爷真是会教导女儿,也不知少东家吃什么长大的,真真儿七巧玲珑心,我家女儿就只会闹腾着要买胭脂。”
恒老爷嘴上谦虚“哪里哪里”,嘴角却不受抑制上翘。
自己家女儿临危不惧,有条不紊,跟在孙家布局时就处处留意,按捺住稳坐钓鱼台,就这份耐心已然胜过许多人。
父女俩回到恒府,谁知正巧碰上孙夫人正在恒家门口撒泼:“恒曼娘,都怪你害我家老爷被带走!”
孙夫人有些心焦,她和丈夫密谋好了要陷害恒家,说好去何知府府上不过是走个过场。
可等了一夜都没有等到丈夫,心里就有些不详的预感
忍不住跑到恒家门口打探,听说恒家父女也没回来,心里才暗暗放心。
谁知恒家父女竟然满面春风从马车上下来了。
当即忍不住撒气了泼。
“你说,是不是你作祟连累了我家老爷?!”她狠狠指着曼娘鼻子,“你要是还有些脸就自己去自首。 ”
曼娘不慌不忙绕过她:“孙夫人倒先是操心自己为好。”
孙夫人心里咯噔一下,
她倒退一步,不可置信瞧着曼娘:“你!你……你说什么?!!”
曼娘这才转过身来,混不在意的语调说道:“官府早已经查明是孙横谋害姬老大人家小孙子,奶娘作证当初是孙夫人给她递过来的鱼鲊。”
什么?!!!
孙夫人摇摇欲坠,几乎要站立不稳。
曼娘拍拍手往恒府走:“官兵比我走得慢,只怕马上要来抓孙夫人归案了。”
她又回身皱皱眉头:“还请孙夫人让一下,莫要挡住我恒家门楣。”
第二十章 罐里熝鸡丝粉、灌藕
“你你你!”孙夫人正气得哆嗦,忽见人群分开。
一队凶神恶煞的衙差大咧咧走过来:“是孙横夫人吗?且跟我们走一趟。”
说罢也不等她同意与否,就有两个衙差挟持她左右。
“我我我……我家丈夫与何知府有交情,先前何老夫人的寿筵我还出席过……莫不是弄错了?!!!”孙夫人被挟持走,一边发出不可置信的质疑。
却无人听她辩解,只急着将她带走了事。
五堂伯迎上前来:“大娘子,昨夜我们几个跟踪着那几个泼皮,把他们一一抓了起来,从他们嘴里问出都受制于孙家。”
曼娘点点头:“正好全扭送进衙门,就说是孙横的从犯。多一层证人。 ”
说罢叫住衙差:“诸位差爷们,昨夜有人在城里浑水摸鱼,散播谣言惑乱人心,我家家丁询问出对方都是孙家的从犯,还请一并带走。”
那衙差是消息灵通的,知道昨夜里恒家救了姬家小郎君,也得了何知府的青睐,忙躬身道:“谢过少东家。”
随后示意身后衙差带走绑得结结实实的从犯。
恒家门口围着一圈看热闹的群众,有些是孙家下人们招揽来恒家起哄的,有些是昨夜没看够热闹的。
谁知看到恒家小娘子和恒老爷安然无恙从牛车上下来,还三言两语将上门闹事的孙夫人交给了衙差。
恒家奴仆适时混进人群里造势:“恒家少东家昨天可是奔袭救父,妙手回春救回了姬小郎君。”
说罢就绘声绘色把昨夜恒大娘子是如何求了何老夫人,又是如何诊断姬小郎君,而后又如何抽丝剥茧发现了真凶孙横。
围观的百姓们纷纷发出赞叹的声音:
“天爷这恒家少东家可真是胆子大!”
“就是,我要是在衙差跟前肯定哆哆嗦嗦话都说不清楚!”
“还是个孝顺孩子!跟古时候那曹娥一样。我孙子要是这么孝顺就好了。”
“这么小就熟知种种食材,应当做菜也不赖吧?肯定是个做菜高手。”
旁边的人不屑地看了她一眼:“你才知道?恒家酒楼现在可是浦江城里最火热的酒楼!”
那妇人非但不生气,反而笑眯眯拽了拽旁边夫君的袖子:“今儿我们去恒家酒楼瞧瞧怎么样?”
人群散去,恒家也进了府,恒老爷夸奖女儿:“你是没见女儿当日风采,说话条理清晰,将孙横反驳得哑口无言!”说罢便把昨夜的来龙去脉一一告诉家人。
“真的?”恒夫人停了一瞬迟疑道。
她知道女儿做饭厉害,做生意也有好脑筋,可从来也不知道她面对官府也能有理有据。
“那还有假?我这不是将爹爹救出来了吗?”曼娘趁机劝娘亲,“娘啊,您以后莫再要说什么男人顶事的鬼话,你瞧我一人不也救出了爹爹?”
难道女儿当真不逊色于个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