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只是鼻头有些痒。对了,阿芷,我们认识了这么久,还从未问过你,你可否婚配?”她问得颇直白,越发印证顾芷柔的猜想。
若是说自己已嫁了人,那来离国寻兄长一事,就显得名不正言不顺。试问天底下,哪里会有能允许自家的媳妇儿千里迢迢,出门去寻娘家兄长的婆家?
想了又想,顾芷柔只装做有些羞涩地开口答话。
“我还并未婚配,”塔拉面上多了些掩不住的欣喜,却又在下一瞬淡然无存,“可家中已为我定下亲事,只等我和兄长回了大周就操办。”
仍不死心,塔拉只追问:“同你定下亲事那人同我哥哥比如何呢?”
这回一边站着的冬影也明显愣怔了一下。
顾芷柔只轻柔地笑笑,“他同王上自然是没法比的,可他待我极好,我与他也两情相悦。何况,在大周,讲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亲事是祖母定下的,我很满意。”
她说这话时,想着的自然是萧珩。
望着她眉目间的笑意和甜蜜不似有假,塔拉泄了气般“哦”了一声,暗自在心中叹息。
她魂不守舍地同顾芷柔约定好,明日一早就将她带到燕城中去寻她兄长,随后便出了帐子。
她又径直往青唐嵇祥的帐子去了。
青唐嵇祥如今在与那位赤奴将军议事,可帐前守着的侍卫瞧见是公主来寻王上,并不敢拦,只往里通报了一声。
塔拉气馁地进了帐中,瞧见那赤奴单膝跪在几案前边,只绕过他,坐到自己兄长边上,无精打采地靠着青唐嵇祥胳膊。
“赤奴见过公主。”那位赤奴将军向她行了个抱肩礼,直起身子时却偷偷打量了她一眼。
见她这般模样,如今军中事务已议得差不多了,青唐嵇祥只将下首跪着的赤奴遣下,转头揉了揉妹妹靠在自己胳膊上的脑袋。
“这是怎么了?又觉得王帐中无聊,想出门去玩?”
赤奴暗自放慢了脚步,想听听看是何事惹得塔拉公主不高兴,可还没等到她开口,他已走到帐帘外边。
见帐中没了外人,塔拉才转过头苦恼地望着自家兄长,“哥哥今日找了阿芷过来什么也没说?”
青唐嵇祥愕然,是她同妹妹这般说的吗?
他知道她聪明,只觉得他同她说了挽留的话,她便能会意。他素来听闻于风月之事上,大周向来是委婉的,今日这般同她说,只是不想将她吓着。
可如今妹妹如此烦闷的样子,他只觉得有些好笑,转头又揉揉她的脑袋,“就为了这点小事儿,你便这般烦闷?”
塔拉的脸蛋越发拧巴了,眉头皱得更深,撇开兄长的手,话语中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责备,“我要是哥哥,如何都笑不出来了。”
她扭过身子,对着几案端坐,“哥哥不愿开口多问一句,我这个做妹妹的自然就得帮哥哥问。阿芷她在周国已定下亲事,她说她与那人两情相悦……”
她已定下亲事,她说她与那人两情相悦?
“你说什么?”如今换青唐嵇祥皱眉头了。
“哥哥明明就什么都听清楚了,又何必再多问?”塔拉将事情说清楚,心中的烦闷顿时少了大半。
可眼下,青唐嵇祥却烦闷了。她有心上人,怪不得先前对着自己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从他的帐子出去时,恨不得能生出一双翅膀。
她心悦的那人,比上自己又如何?能给她一国君王妃子的名分吗?能让她受万民敬仰吗?能让她享受荣华富贵吗?
他不知自己就才见过她两面,为何会想得这么多。
被这莫名而来的心绪惹恼了,却不想叫妹妹给瞧出来,他只强自笑笑,说了句:“定下婚事又有什么的?”
他一下子被自己不经意间说出的这句话点醒。
是啊,定了亲又如何?还可以退亲。
有心上人又如何?他能叫她忘了那人转头爱上自己。
想毕,他又揉了揉妹妹的脑袋,“没事,不必如此气恼,万事有哥哥。”
望着自家兄长笃定的神情,塔拉轻叹口气,想起明日带阿芷到城中寻人的事,她转头同自家兄长说:“对了,哥哥,我明日就要带阿芷到城中寻她兄长了。”
青唐嵇祥眸光一亮,要想退了她在大周的婚事,眼下就有一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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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顾芷柔按着约定换好衣装同冬影一块儿到塔拉帐前等她,塔拉出了帐子,亲昵地挽着她的手往王帐外围走。
可到了那处,却见浩浩荡荡排了许多侍从,那些侍从背后停着的是一大一小两座步辇。
顾芷柔转过头去望塔拉,“王上今日也要出行?”
塔拉只望着她摇头,示意她也不知。
待顾芷柔察觉到不对时,身后跟着的冬影已被人架走,青唐嵇祥出现在她眼前,冷着声音同她说:“若是想要你的侍女平平安安的,今日便乖乖听我的话。”
扯着冬影的是两个身材高大的侍卫,一个姑娘家的力气自然是没法跟他们相比的,可若是使巧计,冬影也能挣脱开来。
她只等自家王妃向自己下令,可却见顾芷柔朝着她微微摇摇头。
王帐中只有她们两人,如何能敌得过那么些个训练有素的侍卫。
顾芷柔想先瞧瞧今日青唐嵇祥闹这么一出是何意,她皱着娥眉望向他。
青唐嵇祥笑笑,“你放心,不过是要你今日陪着我们兄妹二人一块儿去见见城中百姓,到时百姓都来了,你一眼就能瞧见你那兄长在不在人群中,一举两得。”
说完,他只走过来隔着斗篷扯住她的腕子,拉着她往前边那座稍大的步辇走去。
“王上拽疼我了,请将我放开,我自己会走。”
她气恼地先一步上了那步辇坐好,开始左思右想起这位喜怒无常的王上今日为何会如此行事。
想起昨日同兄妹二人说过的话,她终于明白了。
想来青唐嵇祥今日之举,只是想毁了她的名声,让她回不了大周,让她说的她已定好的亲事作罢……
青唐嵇祥和塔拉都上了步辇,侍从们才稳稳当当将步辇抬起来,一步一步往城中去。
这样的步辇顾芷柔坐得并不习惯,且身旁坐着的,还是想毁了自己闺誉的离国王上。
瞧见自己身旁那人一路上没个好脸色,青唐嵇祥只不顾她挣扎牵起她斗篷下葱白的柔荑,在她耳畔沉声说了句:“别挣扎,面上也高兴些,否则我就让你那小侍女吃些苦头。”
听他说罢,顾芷柔气急,只转头睨他一眼,一时语塞,“你……”
努力平复心中气恼,她只微微弯起嘴角,瞧了瞧他牵着自己手的大掌,示意他将自己放开。
“本王手中正缺一个可以把玩的玩意儿,此处什么都没有,我瞧着你这手正合适。”
见他这般无赖的模样,顾芷柔不再理他,却时不时皱眉往他牵着自己的那支手望去,眸中藏着的是嫌弃。
步辇沉重,侍从自然走得慢些,过了两刻钟,才行至街市中,随行的侍从用离语高宣:“迎王上和公主尊驾。”
路旁的百姓们皆停下来朝着两座步辇跪下行抱肩礼,可顾芷柔在那些百姓眼中瞧见的是对青唐嵇祥由衷的敬仰和感恩。
顾芷柔想起先前在苍州时看的书册来,想来青唐嵇祥治国当真如那书中所说的那般仁和,因此才受离国百姓爱戴。
步辇往前又行了一段距离,行完礼的百姓起身时,顾芷柔在青唐嵇祥那一侧的人群中看到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她慌忙侧目去望那人,瞧见他的容貌时却有些错愕,她思忖片刻,一旁坐着的青唐嵇祥察觉她的异样,只转过头来看她。
“怎么了?可是瞧见你兄长了?”
第八十七章 是他
顾芷柔连忙将目光收了回来, “方才看着人群中有一人身形同兄长有几分相像,细看过那人的面容之后才发现是我眼花了。”说完只又勉强扯了扯嘴角。
见她那副思虑重重的模样,青唐嵇祥牵着她的那只手大指微动, 在她柔嫩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两下。
顾芷柔眉头微皱, 忍下心中厌恶, 悄声又往先前那处看了一眼。
虽他已变了一副面容, 可方才的那一眼,她就已经瞧出来, 那人是他。
他穿着厚袄大髦,都是极不惹眼的棉布料子做的,因为身上的衣物厚重,并没办法瞧出来他有没有瘦了、有没有受伤。
只是,此时谢允并不在他身边,她只能暗自祈祷,希望谢允也同他一般平安无事。
她愣怔了好一会儿, 却听见先前他站的那处地方,好像有人起了争执。
“是不是你, 偷拿了我的钱袋?”说的是离语, 声音却只会是他的, 旁人听不出来,可是她如何也忘不了。
她扭过头去望,却被青唐嵇祥轻扯了一下。
“不过是市井之中的鸡毛蒜皮之事,不值当回过头去张望。”
她只能忍住心中牵挂,将头又转了回去。
离国君王和公主的步辇渐渐远了, 原先喧闹之处,易了容的萧珩紧紧拽住一个穿着离国服饰的男子的腰带。
那男子旁边站着的另外两人对视一眼,眉头紧皱, 已准备同他动手。
“是我。”萧珩压低声音对跟前的三人说。
三人眸中涌上欣喜和惊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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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拉说是带顾芷柔到城中来寻人,可除了与那青唐嵇祥一同乘着步辇到城中逛了一圈以外,她压根儿没有半点寻人的机会。
虽偶然间瞧见了萧珩,却也没能有与他说上话的机会。
青唐嵇祥的多疑,她先前就领教过,上回只是侥幸隐瞒过去,如今他就在身旁,她不敢贸然就与萧珩相认。
思忖间,行驾又回到王帐中。
如今被兄妹两个合伙威胁哄骗,她若再是和颜悦色的,就不正常了。
想毕,待步辇停稳,顾芷柔三两下便走了下去,没再管什么对着国君兄妹二人该有的礼节,气呼呼往自己的帐子去了。
她身后的塔拉只觉得心虚,她路过时,只欲言又止并不敢去拦她;从没看见她把气恼如此明目张胆、毫不掩饰地放在脸上,青唐嵇祥只笑笑,却是跟在她身后往她帐子那边走。
有些话,他今天便想同她好好说清楚。
一头扎进帐子里,冬影已候在帐中。
见她进来,忙不迭迎上去,“姑娘,未发生什么事吧?”
那青唐嵇祥若是敢冒犯自家王妃,她定是要亲手灭了他。
“冬影……”顾芷柔正想将在城中望见萧珩的事同她说,青唐嵇祥却掀帘走了进来。
他冷声道:“你,出去!”这话自然是同冬影说的。
冬影望着他,眸中的杀意就要藏不住了,可顾芷柔只轻扯她的手两下。
且不说冬影的气力、武功是否能胜得过青唐嵇祥,单说若真将这位离国君王杀死,那离国就少了一位受百姓拥戴的好君王。
目前两国虽交战,可在离国王室中,这位年轻君王算是对大周最友善的。
何况,她不会让他有冒犯自己的机会。
帐子里只余下二人,青唐嵇祥向顾芷柔走近一步,却瞧见她眼中的疏离,“今日之事塔拉并不知情,你别生她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