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年轻君王的话音都软了几分,可顾芷柔并不买账。
她坐到小几旁的软垫上,离他远上一些,随后又给自己倒了盏竹叶青。
“为何不气,她就算今日事先并不知情,可她是站在你那边的。”
瞧着她这模样,青唐嵇祥面上多了一抹无奈,只蹲到她跟前,与她隔着个小几。
“我今日才知道,阿芷还这般不讲道理,塔拉是我妹妹,她是为了我们好……”
他还未将话说完,却被顾芷柔打断:“是为了你好,我昨日才同她说过,我有婚约,也有心悦之人。”
她好看的眉头紧皱着,青唐嵇祥莫名有些心虚。强拆好姻缘之事,他也是头一回儿做。
“可你觉得,你今日与我这个离国王君同乘一辇的事,被传入你们周国,你那未来婆家还能接纳你吗?”
婚约之事虽是顾芷柔胡诌的,可他今日之事却办的十分气人,较之先前萧珩对她做的那些还要过分。
“你……”被气得一时语塞,顾芷柔努力平复了片刻,“江洲离这燕城山高水远的,能不能传回去,还不好说,我婆家兴许压根儿没办法知晓……”
她抬眼望望他,低下头继续喝着手中那盏竹叶青。
“可我已命了画师,将你我今日同乘一辇在燕城中受百姓参拜的画面记录下来了,你说我要不要派人送到大周江州城去?”
顾芷柔抬眼望他,眉头蹙得紧紧地,“你……出去!”
若他真是如此行事,她不在盛京之事怕是就藏不住了。
青唐嵇祥望着她恼怒地模样,只轻笑一声,随后沉沉地望向她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你别想从我身边逃走,我要定你了。”
望着她眸中恼怒更甚,青唐嵇祥得逞般又笑了两声,随后起身出了帐子。
冬影掀帘进来,瞧见自家王妃并没何处瞧着不妥,才放下心来,可方才两人在帐子中说的话,她在外间已听得七七八八。
但眼下,她们并没有从这王帐中逃出去的好办法。
塔拉一心撮合顾芷柔和青唐嵇祥二人,断不会出手帮她们,为今之计,只能暂且忍耐静静等待时机。
如今帐中只剩下她们主仆二人,就着茶盏中的茶汤,顾芷柔在小几上写下几字:我望见他了。
而后,她倒了些许杯中剩下的茶汤在几案上,将上边的水迹抹去。
冬影眸中有了欣喜,却转瞬即逝,如今主子知道主母受困于离国王帐中,只怕无论做什么都要思前想后、畏首畏尾。
顾芷柔不知还能否寻到出这王帐的机会,只坐在软垫上发呆。
青唐嵇祥那个王上兄长才出了帐子没一会儿,塔拉这个公主妹妹又来寻了来。
“阿芷,今日之事确是我和哥哥对不起你,可哥哥行事虽冒进了些,但也是想要将你留下来。你别生他气了,可好?”
兄妹两人倒也算是心有灵犀,都在自己跟前给另一个求起情来。
先前下了步辇耍横,只是她一时气急,可如今对着真心待自己的小姑娘,顾芷柔却是故意摆起脸色来。
“阿芷在大周时,也不过是个小小民女,公主这般说倒是折煞我了。”她垂下眸子故意不去瞧她。
意料之中,塔拉被她惹急了。
“我如今是真心同你道歉,不是以公主的身份同你说,而是以个你好友的身份同你说。”她叹口气,将声音又放柔了几分,“阿芷你同我说,要如何你才能不生我和哥哥的气?”
小姑娘是诚心悔过,顾芷柔便乘胜追击。
“今日明明是说好的,你带我到城中去找兄长的下落,可今日坐在你哥哥的步辇上,压根儿就没将来观礼的百姓瞧清楚。”
见她终于愿意同自己说话,塔拉的脸上由挂上了笑靥,凑近她几分。
“这有何难?明天我再单独将你带到城中去,你可知你兄长到燕城来是进什么货?”
顾芷柔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沉默着思忖了许久,“我不知,家里的生意祖母和哥哥都不叫我知晓,兴许是宝石之类的。”
若是在这位小公主跟前同他见了面说过话,是不是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搬到王帐外边去了?
~
燕城中,萧珩和谢允的落脚处。
如今,并不算宽敞的土屋中,赫然又多了五个人。
先前在街市上,萧珩抓住的那人正是十七。
半月多以前,顾芷柔从城墙东面的那处破洞出了城,十七左想右想,还是放不下心来。
他自跟随主子在江州时起,就守在那时还是贺家表姑娘的自家主母身边,如今主母要进燕城中去寻主子的踪迹,他如何也得跟在身边。
于是,他与十六十七三人带着另外两名暗卫,将先前那处城墙破损处给扩开些,依葫芦画瓢,学着自家主母钻狗洞出了木城。
留下另外三人将那城墙上的破洞修补成原样,然后在木城中守着谢统领的心上人。
可忙忙活活好半天,却没追上阿虎和顾芷柔,寻不着人,他们只得先一步寻进城之法。
快将燕城环绕了一圈,他们发现东面有个林子,城门没法子走,他们只能往那林子中走。
木城再以北,多的是草原和沼泽地貌,这林子应当不算大,几个武功高强的大男人,不会有什么危险。
瞎猫碰上死耗子般,他们蒙对了方向,顺顺利利进了燕城。
城中的汉人不算少,出门时又特意将武器换成容易藏得住的软剑,他们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怀疑。
只是未预料到的是,他们比自家主母先一步进了燕城。
这些日子来,他们也一直在城中在寻自家主子和主母的消息,可萧珩和谢允藏得隐蔽,他们如何也寻不到。
直到那日看到士兵来街上粘贴王榜,十七才晓得,自家主母救了离国王上最疼爱的妹妹塔拉公主,且此刻她就在王帐之中。
自那日起,几人时常装扮成售货小贩,远远在王帐外边暗中观察。
直到今日,离国王上的步辇行至街市,眼见着自家主母被挟制在那位离国王上身边。众百姓齐齐行礼之时,十七觉得时机到了。
身为珩王暗卫,自幼时起,几人便被教导着要尽职尽忠,若是拼了性命能换得主母自由,他们也觉得值当了。
只是,他们未曾想到的是,自家主子也乔装在此处观礼,且将他们给拦了下来。
“阿允如今受了伤,不能再同我一齐去冒险,十七,你明日同我去揭王榜。”
在那处狭小的土屋中,余下众人听见自家主子如是说。
第八十八章 已经娶亲
隔天一大早, 天上又下起小雪。
塔拉同两个侍女候在顾芷柔帐子前面,是以,顾芷柔掀帘而出时, 正好同她打了个照面。
“公主怎么这般早就来了?”自己如今不过是个大周民女, 却叫这离国公主如此等候, 顾芷柔有些错愕。
塔拉却毫不介意般, 挽过她的手,“昨日是我对不住你, 何况我也没等多久,怕你在换衣,这才没有进去。”
她在心中想着的是,顾芷柔不日就要成为哥哥的姬妾,怎么也算是她的嫂子。不过是等了片刻,也不打紧。
只是她心中如何想顾芷柔无从得知,听她说完, 只在一旁笑笑。
两人往王帐外围停放车驾的地方走。
还没等上了那马车,远远见着两个大周的男子跟在三两侍卫身后。
于是两人停下上车的动作, 齐齐往那边望过去。
侍卫好似也看到她们二人, 只犹豫片刻便将人往她们跟前带。
塔拉分明瞧见顾芷柔眸中转瞬既逝的欣喜。
顾芷柔只瞅见, 如柳絮般轻飘的小雪中,他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身量还是同从前那般高,冬日的衣物厚实,瞧不出同从前相比有没有瘦了。
而后, 她眼见着顾芷柔往那两个男子那边小跑过去,随后将两人中那个稍高一些的紧紧抱住。
顾芷柔抱着的自然是易了容的萧珩,当着一众侍卫的面, 做戏自然要做全些,她只软软地朝他喊了声“哥哥”。
可在抱住萧珩的那一瞬,她几乎用了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得见的话语在他耳边道:“你怎么来了?”
此刻抱住他,她心中有后怕,有不舍,有担忧……
想着的全是他们在苍州城离别的场景,那日她送他到南城门下,然后坐在马车中眼望着他离开。
她同他说话时,声音里藏着的是惴惴不安,那双十分好看的桃花眼像是受不得冻的白皙脸颊一般,也红了几分。
远远地瞧着二人,塔拉并不能瞧得太真切,她只往他们那边走了过去。
兄妹俩久别重逢,紧紧相拥其实并无不妥,塔拉自己也有兄长,自然是能理解的。
听见她的脚步声,顾芷柔才不舍从萧珩怀中退了出来,他的怀抱太温暖,让她想起他们从盛京城一路到苍州的日子。
“塔拉,这是我兄长。哥哥,这是塔拉公主,这些日子里多亏她在照顾我。”
顾芷柔尽量自然地将“自家兄长”介绍给塔拉,只是在说哥哥时,不自觉说得有些含糊不清。
不是她刻意记起,可叫萧珩哥哥,总让她想起他的无赖来。
萧珩只笑笑,同塔拉行了个抱肩礼,“承蒙公主照顾舍妹。”
顾芷柔如何同塔拉描述自己,他大抵能够猜个大概,两人相识相知相爱了两世,心灵也相通了。如今他向着塔拉行的这个抱肩礼对于个常常来往燕城的商人来说,十分适宜。
望着眼前这个高大英俊的男子,塔拉脸微微有些热,却朝他挥了挥,“多亏了阿芷舍命相救,否则我那日在东面树林里,不死也残了。你是阿芷的哥哥,往后自然也是我的哥哥……”
装作有些羞恼地轻拉她的手,将她未说完的话打断,顾芷柔暗中瞅了眼萧珩的脸色。
未从他脸上瞧出异样来,顾芷柔长舒口气。
萧珩那日在街市上已然见着顾芷柔同那位离国王上同乘一辇,自然能猜到这位公主接下来要说什么,只是如今他更关心她何处受了伤。
可眼下在人前,他不知该如何问她。
“你们下去吧。”心思单纯的小公主转头将一旁的侍卫打发下去。
她转头同萧珩说:“原本今日是要带着阿芷去程总寻你的,如今既然遇上了,阿芷也从未到城中逛过,不若我们便一同到城中逛逛?”
萧珩只微微颌首,并不多言,转头揉揉顾芷柔的云鬓,“阿芷这些日子为我担心,都瘦了,哥哥今日带你去吃些好吃的。”
塔拉见兄妹二人亲昵的模样,不知为何心里酸酸的,走到顾芷柔身边,亲昵地扯着她的手:“你们兄妹二人感情这般好,不担心你未来嫂嫂会吃味吗?”
顾芷柔一时语塞,瞧见她偷瞥一旁的萧珩一眼,又想起先前的那个梦来。
前世,萧珩娶的是塔拉,而不是自己。她心中有些气闷,不知道何时开始,一个没有由来的梦开始这般左右自己的心绪,或者应当说是他在左右她的心绪。
可正暗自气恼着,萧珩却在一旁开口,“我已娶亲,夫人也十分疼爱阿芷。”
他对着塔拉不冷不热,十分淡然,倒像是上一世压根儿同她不认识一般。
听见他这话,顾芷柔顿时多了几分安心。
可旁边挽着她的塔拉却似有些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