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有萧珩带到军中的暗卫相帮,他们二人才终于躲过那赤奴将军的穷追不舍。
萧珩一早就学好一口地道的离国话,脱去铠甲,将发冠解下,东面树林中的猎户以为他们是战中负伤的离国士兵,拼尽全力救治,后谢允伤好了些,那猎户又好心地将两人送进燕城中去。
上一世,他借着与塔拉的婚事亲手取了离国那位王上的项上人头。可这一世,他想堂堂正正赢上一回。
萧珩只想着待谢允将伤养好便回木城去。
他万万没有预料到的是,她为了寻自己来了燕城。
他拿出怀中随身不离的那个荷包,想起先前在王榜上看到的那幅画来。
她故意将白芷画到了兰草上,白芷藏的是她的名字,而那画上还有一处与自己身上这荷包不同。右侧的那支兰草横斜,藏的是他的名字。
他知道她如今确是在那王帐之中。
他不知先前贴榜的士兵说她救了塔拉公主是否是真的,他只担心她身子是否有恙,那字迹颇有些无力,他只想快些见到她,接她一起回家。
萧珩望望榻上躺着的谢允,捏捏拳头,“阿允,她来了燕城。”
第八十六章 “怎么了?可是瞧见你兄长……
燕城中虽已处处贴上告示, 但三日过去了,仍未有人来将那王榜揭下。
眼见着自己这位救命恩人好看的脸上爬满愁容,塔拉只能向顾芷柔承诺, 待她伤好之日便亲自带她到城中去寻她兄长的下落。
得了承诺, 顾芷柔稍稍安下些心来。
就算萧珩如今已见着王榜, 可他与谢允两人势单力薄, 这王帐中他们是轻易进不来的,只能是自己寻机会出去才能找到他们。
这些日子里, 她与塔拉这位深受离国王上宠爱的小公主相处之时,特意留心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以她忆起前世的经历来看,塔拉应当不会是重生之人。如此一来,或许他日寻到萧珩,这位心思单纯直爽的小姑娘或许能因为先前自己舍命救她的恩情,放他们二人回大周去……
知道自己如今这些只不过是没由来的瞎想,顾芷柔坐在炭炉旁边, 自嘲般地笑笑。
冬影见自家王妃在炭炉旁边坐了许久了,忙给她乘了杯热茶润嗓子。
茶盏里装着的是竹叶青的茶汤。
离国并无受伤不能饮酒的忌讳, 是以前些日子里, 塔拉往顾芷柔帐子中送的全是奶茶、马奶酒一类的。可后来这位看着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离国公主发现每次来看望她时, 她喝的都是白开水,知道了顾芷柔是喝不惯自己先前送来的那些东西。
有一日,她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些竹叶青茶叶送到顾芷柔的帐子中。
顾芷柔虽然觉着比不上自己最爱的茉莉雪芽,却很感谢塔拉对自己的照顾。
三日前裂开的伤口也因着有阿雅的亲自照料而重新结起痂来,顾芷柔只觉得, 不出五日,她便能离开这离国的王帐,亲自到城中去寻萧珩和谢允两人的下落。
无论是为着自己, 还是远在木城,却时时为他们忧心着的小婉那个小丫头,她都要将他们寻到,和他们一同回大周去。
可她没料到的是,五日后,青唐嵇祥派了人来寻她。
来人并未说明,那位离国王上找她究竟有何事。
到底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不能不识抬举,也不能失礼,她只稍作梳洗,寻了套素色的衣裙和斗篷便出了帐子。
前几日里都在下雪,好在雪下得并不大,只在地上、帐子上积了薄薄一层。
到这离国王帐中十几日,顾芷柔这是第一次走出她养伤的那顶帐子。
她这位得了公主青眼的神秘姑娘终于露面了,外边扫雪的奴婢皆在一旁暗自打量她。可望见她低着头,瞧不清容貌,只有转头交头接耳地轻声议论起来。
她们说的是离国话,是以顾芷柔和冬影二人半句都未能听得懂。
由侍从引着,没走一会儿,青唐嵇祥的帐子便到了,瞧着比塔拉那顶还要大上许多。
她站在帐子前边暗自咬咬牙握握拳头,直到帐前的侍从通传后掀起帘子,她才硬着头皮往里走。
偷偷打量了帐内一眼,却只瞧见青唐嵇祥一人坐在几案前边,冬影原想跟着顾芷柔一同入内,却被帐子外边守着的侍卫拦了下来。
听见两名侍卫佩刀相撞的声音,顾芷柔只转头示意,让冬影放下心来,而后两人之间的帐帘被慢慢放了下去。
先前契卡欧沃给她的小小弯刀此刻就别在腰间,遮盖在斗篷下边。若青唐嵇祥真敢对她胡来,她也定然会同他鱼死网破……
远远地瞅见那抹浅青色的倩影渐渐近了,青唐嵇祥心里升起一抹从未有过的慌张。
他见自己这几日里想了许多次的人儿如今就站在自己跟前,浅青色的斗篷遮掩住他先前看到过的、里衣包裹着的她的婀娜身姿,明明是低眉顺眼的模样,却还是被他瞧见她骨子里藏着的倔强。
兴许是那日,他去她帐子中质问她时,她忍着痛却直视他的那双美目,在他心中烙下了印记……
美人泫然欲泣的模样,最是叫人难以忘怀。
她走到他跟前不远不近的一处站定,浅浅地福了福身子。
“不知王上寻阿芷来,有何事吩咐?”说话时,她仍垂着眸子不去望他。
猜不到这位年轻的离国君王将自己寻来有何事、是不是又要为难自己,顾芷柔只能让自己瞧上去柔顺些,不触及他的逆鳞。
却还是引得几案前边坐着的那人烦躁,“本王生得面目可憎吗?你为何同本王说话时仍要往别处望?”
想起那日,他同自己说了一样的话,顾芷柔只能抬眼去看他,“阿芷并不是有意的。”
她养伤养了许久,身子也好了许多,瞧着比前些日子面色要稍好一些。
看清她好看的脸,几案处坐着的王上好似心情也好了几分,望向她时眸中多了几分探究,“可本王瞧着你就是有意的。”
顾芷柔被他的话说得莫名其妙,只愣怔地望着他不明所以,却又望见青唐嵇祥开口:“对着我行的只是万福礼,说话时也往别处望,你对着你们大周的陛下也是如此吗?”
又是和那日一摸一样的话,只是今日他这话中,多了几分不知何处来的挪揄,她只无奈地在他跟前跪下。
“阿芷从前在大周时未曾得见过天颜,也不知离国的礼节,失礼的地方,还请王上莫怪。”
她先前不知青唐嵇祥寻自己来有何事,心中恐惧,可如今见他这般,只觉得这人十分难伺候。
见她给自己跪下了,青唐嵇祥似是没料到般,只愣怔片刻随后走到她跟前蹲下,望着她低垂的眉眼,“前几日的事儿,你还记恨着我?”
他这话说得半点儿征兆都没有,又有些奇怪的刻意亲近,顾芷柔记得自己同他并没有熟到能说这话的地步。
可知道他如今就在自己跟前,顾芷柔只盯着他脚下的靴子,头也不抬地回话:“阿芷不敢。”
“我先前说的话,你又忘了?”
顾芷柔无奈,仍硬着头皮不去望他,违心地说着奉承的话,“王上龙章凤姿,阿芷惶恐。”
可面前那人听了只冷哼一声,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顾芷柔不得不去看他,她袖下的拳头握紧了几分。
“非得这般,才知道害怕?”
瞧见她眸中的惧意和无奈,怕又将她惹恼了,他喉头微动随后松开了手。
“起来吧,”他只站起身来,坐回到先前的那处几案旁,“你可坐到边上的那处软垫上去。”
顾芷柔却并没有听从他的话,仍跪在原地,“王上找阿芷有何事,可以直说。”
她说完,他却不语,只低头把玩着手中的白玉杯子。
顾芷柔只能让步,坐到一旁像是先前就已为她准备好的软垫上。
望见她掀起斗篷一丝不苟坐下的模样,满满都是对着自己的戒备,青唐嵇祥只觉好笑。
“王上如今可以说了?”顾芷柔只想赶紧敷衍完跟前坐着的这位离国王上,然后同冬影一块儿离开此处。
“这些日子,可还住得惯?”
这算哪门子正事?
顾芷柔一时摸不着头脑,只能同他客套,“公主待我十分照顾,自是住得惯的。”
“可我听塔拉说你想在城中另寻个去处?”
“这些日子多有叨扰,如今阿芷只想快些寻到兄长。”她十分柔顺地回答着,言辞中并无不妥。
“然后呢?打算和你兄长一同回大周去?”顾芷柔仍无法从他这话中听出任何意图来。
“阿芷的家在大周,祖母也在大周,自然是要同兄长一同回大周去的。”
听出她这话说得十分坚定,青唐嵇祥有些失落。这几日他除去看军报外,想了许多。
为着她的美貌也好,为着她眼中从未见过的倔强也好,他不想将她放回大周去。哪怕她真是个细作,他相信自己也能将她牢牢看住。
可他前些日子与她有过争执,他不想再将她吓着。
“好不容易在此处住习惯了,不着急去寻别的住处,我和塔拉并不觉得被你叨扰。你同你的侍女两个姑娘家,住到城中去我们也放心不下,你且安心住着,待寻到你兄长再另说。”
听见坐在上首的青唐嵇祥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顾芷柔有几分意外,可她摸不清他的意图。
怕又将这难伺候的君王惹怒了,她只点点头,“如此,阿芷听王上和公主的。”
“我先前听塔拉说过,你在林中救她时十分凶险,如今还要向你道声谢,先前荷包的事还请姑娘莫怪。”
他的话音刚落,顾芷柔却满眼都是错愕,她在位君王口中,得了谢意和道歉。
“王上言重了,”她停顿片刻,见上首坐着的青唐嵇祥未再言语,大着胆子又问了句:“王上可还有旁的事?”
青唐嵇祥并未答话,只轻轻摇摇头。
“想来王上日理万机,那阿芷便先告辞了。”顾芷柔起身向他行礼。
见她如此,青唐嵇祥也不想强留,只冷声说了句:“去吧。”
得了这位王上的点头,顾芷柔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帐子外边走,尽管她已尽量放慢脚下的步子,还是被青唐嵇祥瞧出了端倪。
她进帐子时慢慢悠悠,走时步子明明快了许多,但他已想好不会让她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走到离那帐子稍远一些的地方,顾芷襦才长吁了口气,暗自拍拍胸口。
瞧见她这般,又忌惮着帐子外边人多眼杂,冬影强忍着没问她。
直到回了帐子中,冬影才压低声音问出口:“姑娘,那青……王上……可曾冒犯你了?”
顾芷柔只摇摇头,转头却也压着声音回她话:“这几日我会赶紧叫塔拉带我们去城中,待找到他们,我们便向她辞行。”
冬影点点头,猜到离国那位君王定是对自家王妃起了兴趣,她眸光变得多了几分狠戾。
顾芷柔左思右想,不明白青唐嵇祥今日叫自己过去是何意,说了这么些无关紧要的话,还让她留在此处……
可她还在思忖间,塔拉又风风火火地进了帐子,边走还边问她,“阿芷,我听闻今日哥哥将你寻了去?”
她面露喜色,顾芷柔不知她如今的欣喜从何而来。
她只站起身来迎她,点点头未答话。
塔拉亲昵地拉着她的手坐在床榻边上,“哥哥同你说什么了?”
顾芷柔望着她柔声道:“并未说什么旁的,只当面同我道了声谢。”
塔拉将头别开,小声用离语骂了句:“哥哥真是个傻子……”
顾芷柔愕然,只疑惑望她,“公主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