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瞅见陡然掀帘而入的青唐嵇祥,她赶紧将顾芷柔挡住。
“你是何人,为何这般无礼?!”冬影先前便瞧见过离国国君的画像,自然知道进来的只会是离国那位王上,可此时她若是行礼反而会惹得他起疑。
顾芷柔只慌忙地将里衣穿好,然后将榻上的斗篷挣扎着披在身上,随后才站起身来。
青唐嵇祥喉头滚动,想起自己先前进来时看到的那白皙柔弱的肩膀,和里衣包裹着的那婀娜身姿来。
可此刻,先前看到的美景皆被掩盖在那厚重的斗篷之下。
他不知为何有那么一瞬忘了来此的目的,心中还有些先前没能多看她几眼的遗憾。
“阿芷拜见王上,方才是我的奴婢失礼了。”顾芷柔大大方方行了个大周的万福礼,伸手扯了扯一旁干站着的冬影的衣袖。
冬影只能随着自家王妃向这位离国王上行起礼来。
望见眼前这姑娘毫不掩饰自己的聪慧,青唐嵇祥只微抬嘴角,有些意味深长,“你怎知我是王上?”
“我的帐子只有塔拉公主和王医时常来,此时过来又没人拦得住的,除了公主便只有王上了。”她只垂着那双十分好看的桃花眼,说话时也并不去望他。
青唐嵇祥心中有些失落,“在大周,同你们那位尊贵的陛下说话时便是这般?”
顾芷柔暗道不妙,先前她不去望他,只是不想自己的样貌引起这位离国王上的注意,不想还没等到将萧珩寻到,又将自己搭进去。
若是十七她们几个在自己身边,她还有几分从这离国王帐中逃出去的信心,可如今自己身边只有冬影一人。
她连忙跪在地上,俯下身子,“失礼之处还请王上勿怪,只是阿芷出身商贾人家,在大周时也从未见过陛下,自然不懂宫中礼节。”
见她跪坐在地上伏着身子,青唐嵇祥却更觉她是心计深沉之人,眉眼中染了几分薄怒,伸出手将她从地上扯起来拽到跟前。
可他扯住的却是她刚包扎好的右肩。
离国王上这恼怒来得突然,顾芷柔有些措手不及,只能抬起头去望他,却因为肩膀上那撕扯般的疼痛而控制不住地湿了眼眸。
冬影自知此时应当隐忍,只跪坐在一旁,她衣袖下的拳头紧握,必要时她定会出手,取了这离国狗王上的命。
先前顾芷柔的美貌只是在自己的跟前一晃,此刻离得这般进,青唐嵇祥完完整整、清清楚楚将她的脸看进眼里。
眉若远黛,桃花眼湿答答的,小巧而挺翘的鼻子下是有些苍白的樱唇,同他王宫中的那些美人一点儿也不一样。
青唐嵇祥又想起先前她露出的肩膀,她身上的里衣没比肤色白多少……
可两国正处交战之际,若她真是细作,他绝不允许自己败在一个女人手中。
他只皱着眉头问她:“你今日画的那荷包有何蹊跷之处,是想向何人传达密信?”
他的大掌捏着的正是她的伤处,她疼得额头直冒冷汗,只能咬着下唇忍着,“阿芷不知王上是何意思,这荷包是我兄长的。”
第八十五章 “阿允,她来了燕城。”……
青唐嵇祥挑了挑眉又望她, “那这白芷是如何长到兰草上去的?”
被他拉扯得唇色都白了几分,顾芷柔正忍痛欲语,却望见塔拉去又复返。
塔拉进了帐子, 瞧见自己那位王上哥哥此刻凶狠地握住顾芷柔受了伤的右肩, 她只急忙上前去, 握住兄长的左臂, “哥哥,你这是干嘛?!你碰到阿芷的伤处了!”
可青唐嵇祥却并不去瞧她, 仍旧盯着顾芷柔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同自家妹妹说:“她还没有回答,白芷是如何长到兰草上去的。”
一旁站着的塔拉听了却是直愣住,却是先一步替顾芷柔开口解释:“原来哥哥说的是这件事儿,阿芷先前就同我说过,她绣这荷包时尚且年幼,分不清楚什么样的草会长出什么样的花, 也实属正常。”
听到妹妹这般说,青唐嵇祥愕然, 手上的劲儿也卸下一半, 塔拉连忙将他的手拽开, 没了大掌的遮挡,顾芷柔身上穿的那件斗篷原先干干净净的右肩处,却赫然多了抹血色。
塔拉也望见了,只在一旁皱紧眉头,“哥哥你瞧瞧, 阿芷肩上的伤好不容易才结起痂来,若是晚些时候伤口感染了,就全赖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来为难她!你给我出去。”
将自家哥哥费力推到帐子外边, 塔拉才又去看顾芷柔肩头的伤来,“来人,快去请王医来!”
得了自家公主吩咐,一旁的侍从急急忙忙出了帐子,却差点儿撞到帐帘外边守着的青唐嵇祥身上。
她低眉顺眼地正准备求饶,却听见离国这位尊贵的王上沉声说了句:“去叫王医的那个女儿来给姑娘瞧伤。”
他吩咐侍从的声音并不算大,可却还是被帐子里边的人听了去,塔拉心下一喜,顾芷柔本就苍白的脸又白了几分。
她知道这位离国王上是对自己起了兴趣。
她只咬着唇朝着塔拉嘟囔一句:“公主,阿芷在这王帐中……多有不便,还请公主在燕城中给我找个去处,找兄长的事儿,就不劳烦公主了。”
她不过是想打消离国那位王上的怀疑,顺势脱身到城中寻人。却不想在兄妹两个心中,都激起一片涟漪。
塔拉有些着急,原先的暗喜霎时没了踪影。
青唐嵇祥也听见了她的请求,只转身回了自己的帐子,莫名有些烦躁。
“来人,将那个叫阿云的侍女带过来。”他将身上的斗篷脱下,没让侍从帮忙就往一旁的架子上一扔,随后坐到几案旁的垫子上。
阿云颤巍巍地进了王帐中,先前公主帐子旁边的动静她如何没有听见。
望见青唐嵇祥脸上的怒气,她只俯身叩头,“奴……叩见王上……”
上首随意坐着的年轻君王只瞥她一眼,“先前阿芷姑娘将画交予公主时,可曾说过,那荷包是她幼时绣给她兄长的?”
坐下的阿云头伏得更低了,“禀王上,阿芷……姑娘她确实如此说过,可……”
“那你先前来禀报时为何不曾提及?”
对着青唐嵇祥的质问,阿云只大着胆子说了句:“王上如今这是也相信那位姑娘了?”
说完她抬起头望向前面坐着的尊贵君王,只瞧见青唐嵇祥面上喜怒不明,低垂着一双黑眸望向她,冷笑一声。
“我相不相信,也是你一个下贱的奴婢该管的?”
在青唐嵇祥发怒前,阿云迅速又将头叩下,“是奴僭越了。”
“往后有事如实禀报,这次便先饶过你,若有下次,你知道会如何。”
被他冷冽的声音吓得直颤,阿云行过礼后连忙起身出门去了。
~
顾芷柔的帐子中,又忙活了好一阵子。
那王医的女儿自小跟在父亲身边学医,只是没有出师的机会,如今偶然得了顾芷柔这个病人,心下欢喜得很,连包扎伤口这样的小事都要亲力亲为。
“先前是我考虑不周,你们周人最是注重女子清誉。王医的医术自是没话说,可阿雅是王医之女,自小便跟在她父亲身边,又是女子,能贴身照顾你,我也能放心些……”
先前包扎伤口时,塔拉便在顾芷柔身边替兄长赔了许久罪,如今终于找到了别的话题。
“已在此处叨扰了公主许多日,先前阿芷的话绝非气话,如今我只想早日找到兄长,与他一同回家,也好叫家中祖母放下心来。”
见她坚持,塔拉只能与她周旋。
“你先将伤养好了,如今大雪纷飞的,就算要离开王帐,也要寻个好天气不是?”她拉着顾芷柔的手轻拍两下以示安抚。
转头却未等顾芷柔言语便出了帐子,直奔青唐嵇祥的帐子去了。
才进了兄长的帐子,她便气恼地直跺脚,“哥哥,都怨你,阿芷都不愿留在这里了!难得一遇的美人儿,就这样被你作没了!”
青唐嵇祥此时在看军报,自家妹妹一提,他又想起先前在帐子外边听到的她说要走的话来。
他心中一阵烦闷,却没法对着自家这个宝贝妹妹撒气,他只将军报阖起来,丢在手边。
见兄长心中恼怒,塔拉没再说怨怼的话激他,只趴到小几前瞪大双眸望着他,“兄长遣了阿雅那个丫头到阿芷身边,是一眼都不想叫阿芷被旁的男子瞧见了?”
心事被自家妹妹说破,青唐嵇祥只伸出两指重重地敲了她的额头一下。
塔拉痛呼一声,只忙着揉脑袋,“哥哥可多亏了有我这个妹妹,我好不容易将阿芷拦下,我瞧着她今日可是铁了心要走的。哥哥不谢我,还打我……”
瞧着她故作委屈的模样,知道她暂且将那人给安抚下了,青唐嵇祥只笑笑,“鬼丫头,我还有要事,你先出去吧。”
塔拉嘟嘟嘴,站起身来走出兄长的帐子。
青唐嵇祥又将小几边上放着的军报重新拿起来。
上面写着:大周仍在寻珩王,珩王许在燕城。
他眸光微冷,怎的就这般巧,那位叫阿芷的姑娘也恰在此时,冒着风险进到燕城中寻那位来燕城经商的兄长?
至于周国这位珩王殿下,他对他的命并不感兴趣……
~
燕城中,大街小巷皆贴上先前顾芷柔绘制的荷包。
百姓们知道如今周离两国正处战时,以为前方又有军报来,毕竟是关系到举家安危的大事,纷纷凑上前去围观,却瞧见那告示排上贴着的那张王榜上,画着的是个有些奇怪的荷包。
王室或是府衙寻人不稀奇,却第一次瞧见寻荷包的。
百姓们一下起了兴趣,却瞧不懂上边写着的字儿。
瞧出纸上写的是大周的汉文,有些许个识得几个字的人走上前去宣读。
“月前,家兄进城中行商,什么然无音,此乃兄长随身佩戴之荷包,若有人识得,他日定重金什么谢。”
“你倒是说那两个不知道是啥的字到底是啥字儿?”
“大周的字七拐八绕的,我能识得已是不错,你若认得你来读呀!”
人群中想起哄笑声,那粘贴告示的士兵却吼了一声:“静一静!王帐中有位姑娘前些日子救了塔拉公主的性命,她要寻她的兄长,若是有人瞧见这个荷包,便来揭下这王榜。王上赏罚分明,定会赏赐。”
随后两个士兵离开,百姓们议论纷纷。
人群中,有个高大男子伸手往怀中摸摸,走上前去仔细看了看告示上画着的那个荷包,转眼又去瞅上边的字迹。
笔触瞧着有些虚浮,却像是她的。
他的手在并不算华贵的淡土色斗篷下暗自卧了卧,眉头似蹙非蹙,驻足思忖片刻,还是转头走了。
片刻后,他走进一处土屋。
推门而入时,却惊动了屋中榻上躺着的谢允。
谢允抽出枕下的匕首,细耳聆听却听出脚步声来自熟悉之人。
他挣扎着撑起身子来,见着如今已变了副模样的主子回来了。
“主子,你今日怎么回来晚了些?”
萧珩却未言语,只站在一边思忖起来。
约一月前,周离两军于木城外对峙。
大周主帅是从未指挥过大战的珩王殿下、宣和帝次子——萧珩,离国主帅却是素有“离国第一勇士”之称的赤奴将军。
周国士兵虽不善骑射,却也准备充足、训练有素,两军军力不相上下。
可,那离国的赤奴将军却杀红了眼般,把矛头直指向大周珩王。
自幼时起,萧珩有身为周国大将的自家外祖父教养着习武,可那赤奴将军却也身手不凡,又有暗箭难防,他就要被那赤奴击中要害之际,却是谢允拼尽全力替他挡下那弯刀。
可到底,谢允还是因为身负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