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能达到这个效果,房秋实心里憋着的那口气就能平息不少。
不过明面上,她还是要做个好人,免得落下把柄在人手里。
半个月后,刘秀娘当真出狱了。
被关了这么些年,忽然被放出来了,她还有点不习惯呢,到了家里也不跟人说话,就往那一坐,像个精神不正常的痴呆人。
祝大山的身子也快不行了,要不是为了等她出狱,指不定上次中风就去阴曹地府报到了。
好容易熬到了她出狱,老夫妻两个见了面,没有两眼泪汪汪,有的,只是一声又一声的叹息和埋怨。
他埋怨她:“你说说你,家里那些钱还不够你用吗?至于弄那么多假|钞?进去关了这么多年,我的老脸都被你丢尽了!”
她回过神来,也埋怨他:“还不是因为你把钱抓得太紧一分都不舍得给我?我也是为了在人前充充门面。”
这么一开始埋怨,两个人很快吵了起来,以至于上头后动手推搡起来,刘秀娘情绪激动,一时错手,把祝大山推桌子角上去了,后脑撞上去,咣当一声,当场人就没声儿了。
刘秀娘吓得不轻,在院子里咋咋呼呼喊救命,可这会儿张穗穗还在地里帮着看龙虾和水芹呢,哪有功夫在家里伺候这么一个心术不正偏心没救的恶婆婆?
只有田甜前夫家里有人在,听到声儿出来帮忙,把人送进卫生所后,祝有财才赶了过来。
急得在那直埋怨:“娘,你说说你,一出来就把爹送医院来,还能不能好好过日子了?”
刘秀娘听着儿子的指责,心里很是不痛快,不但没有自责和愧疚,反倒是埋怨起祝有财来了:“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那年被房秋实骗出去跑买卖,至于你亲娘被抓的时候连个救命的人都没有吗?啊?我受了这老些年的罪,你看过我几回?啊?你现在出息了,不但没把房秋实这个贱人给踩死,反倒是成了她和你表弟的跟班儿了?我养你有什么用?我不如养条狗!”
骂着骂着,刘秀娘就委屈得在走廊里哭出声来,刚嚎了两嗓子,老知青就出来了,直接下了病危通知,让他们准备准备,去镇上西街的棺材铺子赶紧定制棺材去吧。
刘秀娘一听,更加如丧考妣起来,口口声声,都是房秋实这个扫把星害了他们全家。
等陆茂行出于亲戚的情分过来看了一眼,听到耳朵里的全都是不堪的辱骂和指责,直接恼了,提起刘秀娘的胳膊,把人拎到了医院后院那,随后转身,直接把走廊门关上。
眼不见为净。
祝有财挺过意不去的,还想解释点什么,陆茂行不爱听,直接摆摆手:“你赶紧去定棺材吧,我在这里等着,万一要交费,我先帮你垫着。”
“哎,那我去了,表弟,我娘关糊涂了,说话不过脑子,你别往心里去啊,也别说给弟妹听。”祝有财还是不太放心,他知道陆茂行再生气都不如房秋实生气的后果严重,毕竟陆茂行听他媳妇的。
陆茂行没回答,开什么玩笑,他就算不是个碎嘴的人,也不可能特地帮着刘秀娘隐瞒的。
只要他媳妇问,他就说,不问就当没听见,免得他媳妇知道了闹心。
只是他没想到,今天房秋实没在家,而是和张穗穗一起在地里给龙虾称重呢。
所以祝有财这边拜托厂里的小赵去通知张穗穗过来的时候,房秋实也得到了祝大山病危的消息。
她本来不想过来的,不过她料想祝大山弥留之际大概会想见她一面,她得来一趟,给祝翠莲上最后一次眼药。
她猜得不错,祝大山就是一根即将被风吹灭的残烛,老知青已经放弃治疗了。
她和张穗穗赶来的时候,祝大山已经回光返照了。
正撑着最后一口气,跟陆茂行闹着要见房秋实。
陆茂行转身的时候房秋实走了进来,她站在祝大山面前,面带微笑:“大姨夫,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秋实,这么些年来,你还是不肯原谅我是吧?”祝大山听着那明显带着嘲讽的笑,只觉得自己失败透顶。
房秋实没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大姨夫临终前没有什么要交代的吗?大姨夫,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跟我说家和万事兴,多谢你的教诲,你看,我和茂行现在把日子过得多好啊。所以,大姨夫你难道不怕你走了之后,有财家里和不起来也兴不下去吗?”
“秋实啊,你是个文化人,想说什么不用跟我弯弯绕绕。不过我也听得出来,我懂。”祝大山说两个字就喘一喘,好像死神已经掐住了他的咽喉,他已经没有几句话能讲了。
他的脸上,浮现着一片将死之人才有的神光,有点亢奋,也有点癫狂,他忽然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一手攥着领口,试图从死神手里再抢夺一点时间回来,一手扒着病床边上,想靠房秋实近一点,再近一点。
扪心自问,他从看上这个姑娘的第一刻起,就坚定了让她做自己儿媳妇的决定。
他祝大山虽然也有行差踏错的时候,但是他看人的眼光还是准的,他知道,她一定是个可以把日子过得越来越好的好女人,有这样的儿媳妇帮他守着家,他挣下来的家产才不致于被祝鸿来这个窝囊废给败没了。
可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祝鸿来不听他的。
他悔啊,悔得肠子都青了。
要是早点看出来那两个狗东西不做人事,就能早点下手绝了他们的歪心思,这么一来,他的儿媳妇就不会跟别人跑了。
他好难受,好绝望。
到了生命将尽的这一刻,他的内心涌出无限的悔恨和自责。
他的眼泪一滴滴落了下来,砸在冰冷的床沿上:“穗穗,你去找有财,我有遗言交代给他。”
张穗穗从进来到现在就没入过她老公公的眼,她知道自己不如房秋实,也不跟房秋实争,就像当初房秋实在祝家的时候,她从来都是避其锋芒。
她乖乖地应了一声,出去找祝有财了。
等她一走,祝大山才颤颤巍巍从怀里掏了个房本出来,房本里还有一封遗书,写着在死后将这一处房产赠与房秋实的遗言。
房秋实接过来看了眼,有点想笑。
两辈子,他补偿她的方法都是一套房子。
不过区别是,上辈子那是繁华地段的高端别墅,这辈子,只是扬江镇上平平无奇的一套单元住宅。
三室一厅的,倒也不算小。
她不差这点钱,但是她不打算便宜了祝苗苗。
所以她还是接了过来,她想好了,等房子到手,就送给张穗穗。
人啊,想要一个得力的心腹大将,总得给出去点什么。
她这么一手借花献佛,对于满心想着买房子的张穗穗来说,无疑是天降甘露。
她相信,张穗穗这么一个知情识趣的人,应该会懂得感恩。
似乎是看出来她的打算,祝大山有些感慨:“你这孩子,该多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房秋实并没有彻底抵触他的好意,笑着回道:“正在打算着呢。大姨夫这么大方,我倒是受宠若惊了。”
“秋实啊,我还有个不情之请。”祝大山说着又喘了起来,呼哧呼哧的,肺里好像钻了密密麻麻的蚂蚁,在啃咬他的每一寸血肉。
这样的痛苦,让他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狰狞的红晕,好像被人勒住了肺管一样,随时可能一口气上不来就走了。
房秋实早就知道他想干什么,没等他开口,直接说道:“你想看看我和茂行的三个孩子,是吗?我都替你想到了,来之前已经给家里打电话了,不出意外的话,我公公马上就到了。”
房秋实话音刚落,病房外就响起了三个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
陆晋源怀里抱着一个,手上牵着一个,还有一个,是刚刚请假出来的房玉庭,背着个小书包,格外的乖巧可爱。
正牵着妹妹可甜的小手,教她怎么叫人:“那个是爸爸的大姨夫,咱们要跟着叫姨爷爷,知道了吗?”
可甜懵懵懂懂地点头:“姨爷爷,哥哥,姨爷爷是好人吗?”
这个问题可把房玉庭难住了,不过没等他想好答案,这个被讨论的老爷爷已经出现在兄妹三个的视线中了。
花白的头发,遍布褶皱的脸,深深凹陷的眼窝里,似乎有红色的血泪在往外冒。
一看就是快离开这个世界的人了。
房玉庭上次在同学家里见到了年迈的狗子,差不多也是这个样子。
他一下子就停住了脚步,扯了扯可甜,把可甜藏到了自己身后:“可甜,别怕,哥哥保护你。”
祝大山听着小孩子防他如防魔鬼的话语,有些受伤。
更多的,是难受,是懊悔。
要不是他没看好祝鸿来,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三个孩子,应该就是他的亲孙子亲孙女了啊。
如果真是这样,他就是死也能笑着走啊。
他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砸,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吓得房玉庭忙把可甜往门外带:“爷爷,走,出去,吓到妹妹了。”
陆晋源应了一声,客套地跟祝大山点点头:“祝老哥,保重。”
祝大山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们出去了,兜里准备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子的三只红包,终究是没给出去。
这还是他特地找隔壁镇上的菩萨求了一卦,说是只要把百元大钞用红纸包起来,上面写上他的生辰八字,下辈子这三个孩子就能投胎做他的孙子孙女。
没想到,他终究是失算了。
那房玉庭眼睛太毒太尖,好像一下子看穿了他最后的小心思。
他失望透顶,重重跌回床上。
等祝有财赶过来的时候,祝大山已经快不行了。
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屋顶,嘴里反复念叨着:“把祝翠莲赶走,把祝翠莲赶走!不要让她沾你大哥,不要让她沾你大哥!”
一遍又一遍,一声又一声,等祝有财终于听清楚了,答应了一声:“知道了爸!”
那声音便戛然而止了。
曾经赫赫有名的万元户,带着死不瞑目的悔恨和不甘,在新年到来的前一个月,走了。
第87章 .祝大山的丧事大姨夫,冤有头债有主,……
祝大山的丧事办得并不铺张。
县城的厂子要忙,祝有财只能抽出一天的时间回来露个脸,尽一尽最后的义务。
整个丧事要持续七天,大事小事,基本上都是张穗穗在操办。
刘秀娘全程痴痴傻傻地坐在祝大山的棺椁面前,好像还没从“自己刚出狱就把男人弄死了”的刺激中恢复过来。
张穗穗不喜欢跟长辈啰嗦,忙得后脚跟打到前脚跟的时候,都没有埋怨过她什么。
只是把两个孩子塞到她身边,陪一陪失魂落魄的奶奶。
万一想不开可咋整,张穗穗虽然不待见刘秀娘,可她还指望刘秀娘帮着照看祝鸿来呢。
所以她叮嘱再三,让两个孩子千万看紧了,别让奶奶出事。
转身就去邻居家自留地里“偷”菜去了。
这是扬江镇的风俗,这几天张穗穗不能采摘自己家地里的蔬菜,只能到邻居家地里去“偷”。
偏偏这个季节地里没多少绿叶鲜蔬,加上入冬以来连日霜降,所以地里的蔬菜都蔫了,只能弄些萝卜、红薯秧子凑合一下。
剩下的熟食自然要去镇上买,张穗穗忙不过来,只能把田甜请回来帮忙。
偏偏这时田甜怀孕了,为了孩子考虑,还是拒绝了,不过田甜也算是有情有义的人,把她妯娌曲红梅介绍了过来。
张穗穗又把娘家的嫂嫂请了过来,再跟后面的傅茉说两句好话,东拼西凑的,总算是请来了七八个小媳妇帮着忙活。
她这才腾出空来,试验田那边看了看。
早上的雾很大,都快到中午了,能见度还是很低,所以她骑车骑得很小心,没想到,就算小心了又小心,还是跟人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