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妈妈忙点头,“说是松大少爷离家两年,终于有了消息。原来他在关外行商,靠着单打独斗挣了副不薄的身家。消息传回淇河李氏的当晚,内二房就走了水。次日又传,松大少爷回淇河的途中遭遇马贼,失去了踪迹。”
谢氏冷笑,“马贼?淇河李氏出了多少镇守边关的大将军,哪家马贼脑子进水,敢动淇河李氏的人?我看是内贼才对。内大房这是怕松哥儿风光回归,势弱的内二房再起死回生,宗房之争又生变故,这才哪一头都不肯放过。”
“逆人伦的东西!同根族人说逼死就逼死,果然连遮羞布都不要了。”谢氏讥讽道,“绝户?松哥儿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算内大房改了族谱又如何?只要一日找不到松哥儿,内大房这宗房族长的位置就名不正言不顺。”
谢妈妈不好非议这些,只拿小辈说事,“可怜英大小姐,两年前被夫家休弃,松哥儿为了英大小姐这个亲姐,才闹出人命离家出走。否则二老爷也不会急怒病死,剩下二太太带着英大小姐,苦苦支撑门户。这好容易有了希望,就又是马贼又是走水,闹了个家破人亡。”
“老天不开眼啊。”谢妈妈感叹完,劝谢氏,“淇河李氏和咱们澧县李氏早远了血脉,内大房又是不择手段的,您可别沾惹这些腌脏事。”
谢妈妈怕谢氏脾气上来,为了早年一点恩情,就贸然替内二房出头。
这内二房正是李英歌前世出身,祖父母已逝,父母在本族里行二,她和亲弟松哥儿李松,因是内二房的独子独女,走各房的小排行,称“英大小姐”、“松大少爷”。
所谓恩情,指的是李英歌前世的祖母,曾为谢氏出过头的事。
谢氏骂归骂,却有分寸,“我又没疯,怎会强出头。但不能什么事都不做。二太太生前好歹还是宗妇,哪有停灵七天就下葬的道理?内大房不要脸,我却不能站干岸。你告诉忠叔,让他找人编个身份,请道士和尚给内二房做足九九八十一天的水陆道场。”
忠叔是谢氏安插在淇河,为女儿打理产业的总管。
为人精明能干,到淇河短短几年,就积攒了人脉,手段斐然。
谢妈妈对此十分赞同。
到底英大小姐和自家小姐同名,算起来两人竟是同一天出事的,一个葬身火海,一个摔下假山。
谢妈妈心头莫名急跳,连连点头,“您说的是,不拘花多少钱,总要好好超度二太太和英大小姐。”
谢氏也忌讳和女儿同名的族侄女惨死,不愿多说,心思微转道,“袁家可有消息?”
谢妈妈苦笑,“什么都瞒不过您。信上说,袁家袁骁泱那一房,已经举家离开淇河往京城来。看架势,是打算在京城定居,方便袁骁泱科举。”
谢氏嗤笑,“袁骁泱又不是第一次考春闱,几次落榜也不见他早早进京备考。后年春闱,他现在进京,以前怎么不见袁家如此慎重紧张。前妻前脚死,袁骁泱一房后脚就离开淇河。这要是单纯的巧合,我谢姓就倒着写!”
袁骁泱就是李英歌前世的前夫。
内二房正是从袁家以无所出休弃李英歌后,才导致父亡子离,渐渐显出颓势。
现在内二房彻底垮了,谢氏对袁家半点好感也无。
谢氏对看不上眼的人,向来不吝于以最大的恶意进行揣测。
谢妈妈听着这番阴谋论,冷汗直冒。
谢氏果断道,“以果推因,只怕袁家也不干净。你再知会忠叔一声,但凡和淇河李氏、袁家有关的生意,全部抽手收掉。这帮脏东西的钱,咱不赚,过过手都嫌恶心。”
袁家是淇河有名的豪富商户,和淇河李氏等当地望族,都有剪不断的关联。
谢妈妈正色应下。
李英歌旁听至此,发白的小脸浮上病态的红晕。
她不得不承认,谢氏真相了。
☆、第09章 应对
如果不是场合、身份都不对,李英歌简直想鼓掌,为谢氏叫好。
前世她葬身火海,弥留之际,清楚看见了纵火者的样貌。
一个是内大房的下人,一个是袁家的下人。
直到死,她才幡然醒悟,内二房不仅输在不如内大房心黑手狠,也败于不察袁家的狼子野心。
谢氏却管中窥豹,一语中的。
李英歌紧紧揪住谢妈妈的衣襟,才没让自己露出异样。
她想,谢氏哪里想得到,她们都高估了内大房的人性,也低估了袁家的人心。
前世做鬼的那五年,令她窥见旧事,抽丝剥茧,真正撕掳清了所有阴私。
她和袁骁泱的婚事,从一开始就是个甜蜜的陷阱。
一个内大房和袁家暗中勾结,联手做成的骗局。
她被袁母暗中下了绝子药,袁骁泱独宠她成就风流佳话,袁父放权让她独挡内外事务。
种种做作,蒙蔽了她的心眼,抢占了舆论先机。
为的是以三年无所出休弃她,败坏她为女子的名声,吞蚀她嫁妆里内二房的几项重要产业。
连劫杀弟弟李松的马贼,都是袁家花钱买凶做下的。
袁家甘做内大房的走狗帮凶,全为替袁骁泱换取功名,进而改换门庭。
前世她识人不清,今生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李英歌压下恨意,一察觉谢妈妈被她拽得低下头,就闷声道,“你们这样说,那内大房就是笑面虎,袁家是恶狼,那袁骁泱也是个伪君子了。都是坏人呢。”
谢妈妈听得微愣。
谢氏眼中讶异一闪而过,兴味地看着女儿,缓缓道,“小懒鬼倒听得明白,能耐见涨啊。”
李英歌抿嘴笑,投入谢氏怀抱,软软地叫,“娘。”
这一声娘真心实意。
前世她无法靠近淇河李氏的祖坟,一直不知道为她和被烧死的母亲做法事的是谁。
听族人的议论,只道是曾经受过内二房大恩的人。
现在她知道了。
那些人是忠叔雇来的。
谢氏为内二房做的事,才真正是大恩大德。
李英歌看谢氏的眼中充满孺慕之情,细声细气地请求,“等袁家进京,他们要是找上门,娘别理这些坏人好不好。”
她记得前世袁骁泱是明年年底才进的京。
今生提前了,也许是她重生引起的蝴蝶效应。
且她前世飘不出淇河地界,对和京城有关的后事半知不解,只能预防变故。
谢氏闻言哼笑,“袁家早不是淇河李氏的姻亲,和我们就更攀不上关系。他们敢没皮没脸的上门,我就敢打他们出去。”
李英歌心中大笑,面上低落,“娘,那个死掉的英大小姐,就是每年给我送生辰礼的同名族姐吗?您让给我批过命的道士给她点盏长明灯吧。她弟弟又失踪了,您就让忠叔帮她找好不好。”
前世李松不知死活,再无消息传回淇河。
今生她会倾尽所能,寻找李松。
李英歌又趁机问,“那个道士叫什么啊?”
那晚见过族妹的鬼魂后,她总觉得那个懂通灵收魂的道士有些诡异,隐隐关联着她和族妹的前世今生。
谢妈妈听得心惊肉跳。
谢氏却面色不变,痛快道,“你知道记别人的情,还懂得回报,这很好。娘都答应你。”
她放下李英歌,抻了抻女儿的衣袖,交待道,“去把你族姐送你的生辰礼收拢起来,到时候送去无归道长那里,供到长明灯下头。”
乌龟道长?
李英歌一头黑线,由常福三人送回了正房。
西厢房有短暂的静默。
谢妈妈半晌才犹豫着出声,“夫人,您看”
“我懂你的意思。”谢氏摆手,半喜半忧道,“你也看出来了罢。英哥儿这一摔,倒似摔得情智全开了。她这几天说话,听着孩子气,实则情理分明。尤其是刚才。以往我们说事也不避她,可曾像今天这样机灵过?”
谢妈妈精神一振,“要真是这样,我这一场累也没白受!我就说英哥儿能醒来,是叫魂的功劳。您再想,当年无归道长为英哥儿批命测字,说是要随淇河李氏这一辈女孩的歌字辈排,才能后福绵延。这才定了英歌二字。可不就灵验了!”
李英歌养到三岁,就祛了胎里带来的弱症,还得圣旨赐婚。
谢妈妈越想越笃定,接着道,“族姐妹重名,本是忌讳。无归道长却说不会冲撞彼此的福分,内二房得知后也不介意。可您看,同一天英大小姐去了,英哥儿也出了事。说句大不敬的话,没准儿英哥儿是借了英大小姐的福分呢。”
谢氏忧的就是这个,“就怕无归道长是个半吊子,一准二不准。他要是真靠谱,怎么没看出英哥儿是个痴儿。”
谢妈妈噎得一顿,嘴角直抽。
☆、第10章 同住
谢氏略一沉吟,拍板道,“这种事宁可信其有。算起来,上次见无归道长已经是七年前。这次趁着点长明灯,再请他给英哥儿算一算也好。”
谢妈妈闻言嘴角不抽了,“正是这话。还得挑个好日子。您吩咐李福,让他请人算个打醮的吉日?”
李福是外院管家。
谢氏颔首,“你这几天仔细看看英哥儿,要是真无碍,就带她一起去。”
等谢氏走后,谢妈妈就给忠叔回信,写到派人暗中寻找李松的事时,还特意点出是李英歌的意思,默默替小主子刷了下存在感。
李英歌没想到,她稍显变化,谢氏和谢妈妈就自动脑补,认定是因祸得福的天恩。
等隔几天再去看谢妈妈时,谢妈妈就半期待半试探地问,“落下的功课补得如何?”
察觉到谢妈妈态度的微妙变化,李英歌心神一振,直言道,“以前觉得难,现在却觉得简单。”
说着随口背出几段功课,又道,“我还想另备一份心意,好供到族姐的长明灯下。只是不知日子定在哪天,要是定得急,就抄百遍往生咒。不急就用绣的,经放些。”
谢妈妈早已又奇又喜,越发觉得李英歌是开了心窍,忙道,“绣经文可不简单,你有这心,妈妈就教你?”
谢妈妈恨不得揠苗助长,李英歌就顺杆往上爬,“我听妈妈的,妈妈也答应我一件事。”
她看向守在门外的常青三人,低声道,“帮我盯着常青,看她都和什么人接触过。暂时瞒着常福和常缘。”
谢妈妈十分果断,“行。”
李英歌打好的腹稿没用上,反生警觉,“你不问原因?”
谢妈妈奇道,“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哪里轮得到我问为什么。”
李英歌:“”
她再次见识了谢妈妈另类的忠仆模式。
不等李英歌腹诽,就听小丫鬟进屋禀道,“夫人请二小姐、谢妈妈、杨妈妈、常青姐姐去正院。”
李阁老府老爷李子昌,急匆匆回了正院。
收到消息的姨娘们咬烂了锦帕。
谢氏却无心看姨娘的笑话,她盯着李子昌,讶然道,“乾王殿下要借住我们家?”
“正是。”李子昌来回踱步,背手沉吟,“送口信的是乾王殿下身边的侍卫长,我认得此人,确是乾王殿下的心腹。还有随身玉佩为证,那可是皇上钦赐,举世无二。这事假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