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探身,越过卧在外侧的小媳妇儿,逗弄裹在小被子里的小卓恩。
李英歌忙抱着脑袋往一旁躲,捂着包头发的巾帕嗫喏道,“寡虞哥哥,你去正殿睡罢。总不能和我一起在产房起居。”
陈瑾瑜说什么谢妈妈都言听计从,唯独月子里沐浴洗头这一件,和萧寒潜双双虎着脸,不准她跟陈瑾瑜学。
所以,她的头没洗略臭啊喂!
这么近距离的日夜相处,简直不能忍!
“我心疼我媳妇儿,陪我媳妇儿同吃同睡,不好吗?”萧寒潜猜出小媳妇儿的女儿家心思,偏要装糊涂的不耻下问,改而逗弄小媳妇儿,逼近小媳妇儿,只往她头上蹭,“媳妇儿,你躲什么?嗯?捂着脑袋干什么?头疼?我帮你看看?”
某人好烦!
李英歌抱头节节败退,被某人闹得气笑了,她笑声脆亮,引得懵懵懂懂的小卓恩也笑,咧着光秃秃的小牙床,无声歪头笑。
萧寒潜也无声笑,欺上小媳妇儿,一手钳住她的两只小手按上床头,含住她的双唇轻轻一啄,“媳妇儿,让我亲一下,我就不闹你。”
李英歌红霞覆面,颤声道,“小卓恩”
“她看不见。”萧寒潜一声叹笑尽数喂进小媳妇儿口中,另一手轻轻柔柔盖上小卓恩的眉眼,逗得小小婴孩越发欢快,他瓮瓮尾音亦欢快,“不让她看,嗯?”
室内静得旖旎,室外江中良脸色发苦,硬着头皮破坏气氛,“皇上、小皇后,承清宫送来的选秀名册都整理完了。”
孩子生完了,按耐多时的选秀呼声一夜爆发。
江中良抬眼,见投射在门扇上的高大剪影比了个手势,他知情识趣的闭嘴,放下装名册的箱笼果断飘走。
“我登基后头一回选秀,不能马虎。”萧寒潜罩着小媳妇儿不退不离,俯身又是一吻,摩挲着小媳妇儿的嘴角道,“秀要选,却不是为我选。”
“秀要选,却不是为皇上选。”和王灌下醒酒汤,牵住和王妃绞在一起的十指,安抚似的轻轻揉开,“你别紧张,皇上抬举我统管内务府,今时不同往日,没人再敢轻看和王府,这是皇上给我们的体面,我自然只会以直报德。有些应酬避免不了,但选秀的事儿,于公于私都不能掺和。”
他握着和王妃的手微微用力,“有人求到你这儿,你只管推到我头上,只说不帮就是了。那些人做着富贵梦,却也不睁眼瞧清楚,如今礼部尚书是谁,管着御史台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又是谁!”
和王妃闻言不绞手指头了,担忧的面色转而大亮,“这话是怎么说的?”
“这话没什么好说的!”原祁东州知府,现礼部尚书一震笏板,指着班列满朝的臣公掷地有声,“诸位都是书墨满肠、学富五车的人物!难道不知开国皇后同样一人独大后宫,同样得开国高祖皇帝独宠?诸位一上朝会,就急着攀扯皇后娘娘,莫不是在指桑骂槐,指摘高祖皇帝的做法,污蔑开国皇后的哀荣?!”
开国皇后也是椒房独宠,高祖皇帝因此废了吗?
没有!
大秦皇朝因此断送子嗣,高祖皇帝因此断送江山了吗?
没有!
又听调任左都御史的康正行佯咳一声,接过礼部尚书的话茬,耿正不阿的爆出一溜儿官员内宅不安、欺男霸女的猛料,一脸正气质问道,“修身治家平天下。虽说天家无私事,但诸位跳着脚急着插手皇上后宫家事之前,是不是先把自家后院的烂摊子拾掇清楚,再来人模人样的论正理,装着人样儿说鬼话,也不怕臊着自己个儿的脸!”
一个是萧寒潜带进京的嫡系,一个是萧寒潜的连襟,二人有理有据,前者扣大帽子,后者踩痛脚,方才叫嚣选秀充盈后宫的人顿时噤声,唯恐十八代祖宗坟头被掀翻。
这头一回选秀,进行得凄风苦雨,撂牌子的默默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没撂牌子的被一一指婚,好的嫁进宗室、高门,差一些的嫁去边关将门。
有人贼心不死,翻过年再提选秀一事,本做好准备怒怼礼部尚书、康正行,却发现二人这一次安静的很。
却见端坐龙椅的萧寒潜似笑非笑一挑唇,不接话不驳回,只点工部和兵部的名,“朕早年从东北回京的路上,遇过不下一拨的贼匪、海盗。可见大秦沿岸军备不整、民生不安。如今年号已改,朕欲南巡,亲自整顿沿海军务。责工部、兵部领衔发明文,建沿途行宫、整沿线卫所。”
这是军国大事。
南巡完,还可以找机会再巡一下岭南、南疆,选秀什么的靠靠后,先把家国大事整顿安稳了再说。
且建行宫老烧钱了,烧了这头,选秀那头没钱拨了哟!
户部堂官一脸冷漠,斜眼看被堵得哑口无言的跳梁宵小。
李英歌也斜眼睨着下朝回来的萧寒潜,吐出两个字,“昏君。”
嘴里“骂”,面上笑,笑得极甜。
笑她家皇帝夫君如今耍起赖来,简直劳财伤民。
即便她清楚,劳财伤民的背后,有另一番深远用意。
“媳妇儿。”萧寒潜无谓挑眉,竖着长指抵上薄唇,嘘了一声道,“你知道我骨子里其实是昏君就行了。别叫人听见。”
李英歌咬唇笑,将满周岁正横在二人中间的小卓恩一仰头,突然冲着萧寒潜叫,“呱!”
李英歌和萧寒潜:“”
小卓恩开始学说话了!
但为什么要学青蛙叫!
一旁谢妈妈无语望天,提醒道,“不是呱,而是寡。”
寡虞哥哥,寡虞哥哥。
小卓恩听得多了,学母后叫“寡”。
原来小闺女是在叫他?
萧寒潜身形趔趄,倒在小卓恩身边,握着小卓恩软软的胖手,俊颜满是笑。
李英歌也无语望天,她家夫君笑得好傻。
女儿奴什么的,果然好傻好好哄,不过,略萌……
☆、第372章 番外之儿子和太子不同
骄阳洒落一地碎芒,亭外荷花粉荷叶绿,姣丽景致一气呵成铺陈宣纸之上,和王搁下画笔,转头看向欲言又止的和王妃,不由怅然一笑,“我难得清闲,想着陪你赏荷煮茶,你倒心不在焉。”
和王妃歉然,挽起袖子帮和王净手,到底忍不住忧心道,“转眼又是一年,皇上南巡的事成不成行两说,南面行宫的事却闹得六部出了不少龌龊,我听说地方官司都有打到京城里来的。这,这总归好说不好听。”
她和李英歌年岁差得大,私心里拿李英歌当女儿似的小辈看,自然愿意李英歌宠冠后宫,又怕李英歌因此背负骂名。
“妇人见识。”和王善意一嗔,包着帕子擦手,细细解释道,“皇上不愿选秀是因,却不是果。南边地少人多,劳力供需早有畸形之势,有人闹官司才好,闹起来了才好动一动南边的人和事。皇上等的,就是有人拿劳役说事儿,说得多了闹得狠了,新政和税赋才好改好推广。
东北平定不过两年,又地广人稀,正是广纳贤才、扩增民户的时候,南边有缺东北就好补了。莫说皇上和内阁大佬早有协议,只说康大人那副刚正作派,若是皇上此举真个‘劳财伤民’,又岂会光看连襟之情,不顾家国大义,占着左都御史的职司不说话?
还有那位声名在外的忠叔。他这几年就没再出过南直隶,带擎着当地商会,你猜他要众筹’建行宫’的资金,头一个找的是谁?母后娘家那几个在江南做乡绅的遗腹子侄!
父皇常驻西苑,虽和皇上时常互通有无,但到底不再管事儿了。所谓富不过三代,能不能改换乡绅门楣,指望的是正当政的皇上。他们心里明白,当地的官绅商贾,同样明白。’南巡’不是重点,重点是皇上的态度,和他们的态度。”
和王妃越听越赫然,心头却是大定,说罢公事难免又记挂起私事,嗫喏半晌咬牙道,“王爷,你看把四丫头说给承恩伯府如何?”
李英歌走完皇后册封大典后,李家授赐承恩伯爵,李承铭远在定北候、张枫麾下,虽仍顶着百户军衔,却已是正儿八经的承恩伯世子。
和王夫妇恩爱和睦,子嗣不少,四小姐和李承铭年岁倒是相当。
和王讶然,“四丫头和承恩伯世子?这,这差着辈分呢!”
和王妃话既出口,反而坦然,“论辈分乱,宗室才是翘楚。低头嫁女,只要人才好还在乎这些虚名做什么?”
她想着李英歌和李姝或娇憨或爽朗的性子,对谢氏这个准亲家一百个满意。
和王略犹豫,“过两日是承恩伯府乔迁宴,你……先探探承恩伯夫人的意思?”
承恩伯府的乔迁宴办得十分低调,张灯结彩的府邸景致熟悉又陌生,李姝闭着眼都能找着路,睁眼看着原李阁老府变做承恩伯府,脑中划过失而复得四字,圆润的脸上不由扬笑,钻入远离宴厅的暖阁嗔怪道,“娘倒会躲清闲!害我险些被那些个夫人、奶奶缠得脱不了身不说,您让和王府的四小姐帮您待客,又是闹的哪一出?”
谢氏瞥一眼李姝再次显怀的肚子,拍拍炕让座,不答反问,“你瞧着人才如何?”
李姝顿时一脸八卦,“瞧着倒不像和王妃,小小年纪颇有些爽利泼辣。是您看上和王府了,还是和王府看上小承铭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和王殿下、和王妃外柔内刚,膝下几个孩子的性子倒是立得早扶得稳。”谢氏吃瓜子不吐瓜子皮,咔嚓咔嚓嚼出一嘴香,“和王妃看着懦弱,关键时刻可从没糊涂过。她拿短簪划拉明妃那一手,暗地里流传开后,那些个明着一套背地一套的‘骄矜’贵妇哪个还敢再轻看她?
有其母必有其女,你要是也觉得四小姐好,那就没跑儿了。和王妃私下跟我通过气了,过两年四小姐及笄后,等铭哥儿回京成亲也成,直接往东北送嫁也成,就冲这不拿骄不做作的实诚话儿,要你你应不应?”
李姝点头,抚掌而笑,“有其母必有其女?娘,您这是顺带夸自个儿呢?”
谢氏表示对哟,保养得白胖的手怒甩一把瓜子仁,李姝被堵嘴,眼珠子一转,就见隔扇贵妃塌上窝着一团小小身影,正一拱一拱的坐起身来。
“长公主殿下?”李姝哎哟惊呼,喜笑颜开的上前揽住小卓恩,盯牢小卓恩睡眼惺忪的小脸,忍不住怒啵一口,“上回见长公主殿下还是进宫领端午宴的时候,殿下还认得我吗?”
小卓恩捧着被亲的脸咯咯笑,“姨母。”
又转头掖着小手,歪坐着福礼,“外祖母,我睡醒了。”
谢氏顿时笑成弥勒佛,挤开李姝抱起小卓恩,对上李姝欢欣之余惊疑的目光,眉眼含笑道,“皇后娘娘也来了。不过是私下来道贺的,没敢惊动外头。”
李姝心领神会,正待细问,就见小卓恩扭呀扭,扭出谢氏的怀抱,冲着窗外叫,“汪。”
李姝:“……”
长公主殿下为什么要学狗叫!
却听小卓恩又喊了一声,“老汪。”
李姝嘴一抽,见鬼似的盯着不知从哪儿飘出来的汪曲,眼睁睁看着小卓恩由汪曲抱下贵妃塌,仰着粉扑扑的小脸认真道,“我睡醒了,已经给外祖母问安了,还要去给外祖父问安才是。我们偷偷的去,别让其他人发现。”
汪曲挺拔的脊背险些软得塌上地面,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诶了一声,弓身牵着迈动小短腿的小卓恩,以龟速飘出暖阁。
李姝扶了扶下巴,“怎么是汪公公随侍长公主殿下?那,那皇上……”
谢氏不以为然,“皇上白龙服鱼。正陪着皇后娘娘旧地重游,逛南花园呢。”
李姝下巴又掉了,“敢情长公主殿下那一声‘汪’喊的是汪公公?怎么就叫上‘老汪’了?”
原来不是学狗叫!
谢氏表示学狗叫算啥,遂把小卓恩学青蛙叫的小道八卦道来,嘿嘿道,“耳濡目染。头一声喊的是皇上的字,第二句会叫的是汪公公,前者跟着皇后娘娘学的,后者跟着谢妈妈学的。又学着皇上喊’媳妇儿’,私下里不叫皇后娘娘’母后’,追着皇后娘娘就’媳妇儿,媳妇儿’的喊。”
萧寒潜是女儿奴,汪曲就是长公主奴,承清宫上下拿小卓恩当眼珠子疼个不够,唯独李英歌啼笑皆非,暗搓搓和谢氏抱怨过女儿的鬼精。
谢氏老眼一眯,“皇后娘娘幼年缺的灵气,都长到长公主殿下身上了。”
李姝掩嘴笑,暧昧道,“皇后娘娘说出宫就出宫,叫皇上惯得没边儿,如今栽在长公主殿下身上,多半正生闷气呢!”
“还生闷气呢?不气了,嗯?”萧寒潜推开南花园绣楼的窗,任风卷着满园花叶窜入二楼内室,撩开炕桌去抱小媳妇儿,失笑着无奈哄道,“你跟小卓恩较什么真?多一个人喊你’媳妇儿’不好吗?她喊的可比我喊得……更甜。”
他眉眼戏谑,轻啄小媳妇儿瞪过来的桃花眼,引小媳妇儿趴上窗台俯瞰楼下景致,“三哥是个会办事儿的。承恩伯府按制改建,门楣重建正院扩展,唯独这处南花园,还保留着原样。你看着,喜欢不喜欢?”
这是他和小媳妇儿的缘起之地,他早早和启阳帝打过招呼,留着原李阁老府不另赏他人,又有如今领着内务府的和王,物归原主不过是顺理成章的事。
他曾说,不必可惜李阁老府的封存,他现在,帮她拿回了她度过整个童年的“娘家”。
李英歌莞尔。
她哪里不知道小卓恩是悄似其父,完美继承了萧寒潜的叼坏,人前喊母后人后喊媳妇儿,和萧寒潜一起逗她,像在玩一个小小的,独属于他们一家三口的游戏。
她故作气闷的脸漾开甜笑,迎着拂面暖风轻声道,“寡虞哥哥,我很喜欢。谢谢你。”
“口头上的谢可不够。”萧寒潜轻车熟路的堵小媳妇儿,长指攀上小媳妇儿的衣襟,挑开盘扣游弋进小媳妇儿的山峦间,“媳妇儿,你这里……真的长大了。你真要谢我,就让我好好看一看你。你真要谢我,就给我生个太子。”
李英歌小心肝一抖,身子也跟着抖,抱住萧寒潜突然作乱的手,边反抗边奇道,“寡虞哥哥,你不是一直念叨着再给小卓恩添几个妹妹,不喜欢儿子,不要儿子吗?”
“儿子和太子不同。”萧寒潜大掌一翻,轻易脱出小媳妇儿的钳制,势不可挡的凛冽手法蜿蜒而下,沿着锦衣下玲珑有致的曲线,一而再再而三的往下深入探入,指尖微微一挑,“媳妇儿,先给我生个太子。国无储君,朝政难稳。等太子能独立理政,我们就离开京城,回东北去南边,随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去……”
他开疆扩土、整顿朝政,愿穷尽半生造就清平盛世留给后代子孙,最保守的盘算,只要求未来皇太子,至少,能做个守成之君。
盼只盼,等他百年之后,受子孙香火时,能得一句告慰——山河犹在,国泰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