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妘锦就听到河面上传来了动静,她借着月光朝外看去,只见一艘船正往他们这边靠近,妘锦不知道是敌是友,心又紧绷着提到了嗓子眼,她从外面的甲板之上拿来一把剑,紧紧握在手心。
眼瞧着船上的人纷纷跳上了他们这艘船,她将萧程护在身后,把手中的剑指向来人,却在看到来人时,手中的剑掉落下去。
左边是那个叫一拓的男子,因他脸上有一道浅浅的伤疤,妘锦记忆尤深,右边是她哥,她眨了眨眼,忽然就哭了出来。
妘铭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没事了,没事了。”
.
西平侯府月梅苑,妘锦裹着厚厚的被褥,躺坐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此时很担心他的伤势,不知他怎么样了。
竹青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浓郁药汤走了进来,她把碗连同托盘放在床边的矮柜上,摸了摸妘锦的头,有些担忧道:“小姐,你发热了,赶紧把药喝了吧!”
妘锦探向额头,确实滚烫一片,想必是在船上受了凉,她拿起药碗,一口将里面的药汁喝了下去,竹青马上递过来一颗糖,妘锦含在嘴里,吩咐着:“竹青,你派人去一趟太子府,看太子伤势如何了。”
竹青点点头:“小姐,你不要太担心,太子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没事的。”
妘锦嗯了一声,眯了眯眼,昨日的劳累加上这药效,很快她便沉沉睡了过去。
俩日后,太子府,一拓揪起一个太医的衣领,厉声道:“说,太子为何到今日还不醒来。”
太医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看着眼前凶神恶煞的一拓,还有他脸上那道狰狞的疤,他哆哆嗦嗦道:“想是那高烧未退,伤口还有炎症之故。”
“那你还不给太子退烧。”一拓又拧了拧太医的领子。
太医惶恐道:“老夫该开的药,能用的药都用了。”
一拓紧蹙起眉头:“那你就不能想想其他法子吗?”
太医定了定神,小声道:“我知道大人心里急,不过太子受这么严重的伤,不是一日便能好的,如今伤口又发了炎,得用药慢慢把炎症去除,到时候炎症好了,太子自然会退烧,退烧了自然也会醒过来。”
妘锦这俩日也是一直反反复复发着烧,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竹青时时刻刻的给她加被子,或擦拭着身子。而妘锦每次迷迷糊糊醒来,说不了几句话,又迷迷糊糊烧了过去。
直到第四日早晨,妘锦终于清醒过来,她从床上坐了起来,只觉得头一阵发晕。
竹青听到响动,连忙走了进来,看到坐起来的妘锦,道:“小姐,你昏迷四天了。”
妘锦无力的靠在床头,问:“太子那边怎么样了。”
竹青垂下了头,低低道:“老夫人说,小姐要是醒来了,便安心把病养好再说。”
妘锦朝竹青斜睨过去。
竹青期期艾艾道:“府上每日都派人去太子府打探消息了,但太子好像一直高烧不退。”
妘锦苍白着一张脸,便要起身:“竹青,你帮我更衣,我去太子府瞧瞧。”
“不可,小姐,你想一下,你这未受伤,都昏迷了四日,何况太子是受了伤的,在奴婢看来,昏睡几日也属正常的,且小姐还未出阁,就这样跑到太子府去,不太好吧!老夫人和夫人也是不准的。”
妘锦沉默着又躺了下去,竹青又道:“小姐,本来京城里出了这档子事都诚惶诚恐,但这几日皆是在议论一个人。”
妘锦没有兴趣知道,只是随口嗯了一声。
竹青道:“杨公子的事穿帮了,因当日杨公子那诗一出来,听说就有很多大户人家打听他,得知是一寒门子弟,还有人想招杨公子入府做上门女婿。现下好了,他表妹带着孩子在京城到处散播谣言,说她是杨公子明媒正娶的妻子,让那些还在打着杨公子主意的人通通都傻了眼。”
妘锦淡淡瞥了过去,竹青接着道:“然后京城里就谣传,说这进士爱出风头,惹得观赏台的闺阁女子春心荡漾,还说这进士想攀附权贵,抛妻弃子。”
竹青说罢,细细盯着妘锦的脸色,妘锦却一声不吭,好似在听着什么无关紧要的话一般。
妘锦此时发觉,她真的放下了,对这个人连一丝恨意都没了,而她的脑中却清晰的映着另一张脸,那张脸是苍白的,有时会对她淡淡一笑,有时会冷着一张脸。
妘锦心中一动,便道:“竹青,你帮我把针线篮子拿来。”他曾让她绣一身衣裳,但她却把这件事一直搁下来了。
竹青却一脸顾忌的看着她,道:“小姐,你要针线干嘛?”上次妘锦自戕的画面已深深烙印在竹青的脑中,此时妘锦忽然要这针线篮子,竹青下意识就紧绷起来。
妘锦笑笑:“你傻不傻,我要针线,是因为上次答应太子,要给他做一件衣裳。”
竹青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可现在小姐你身体还没好,等你好了再绣成吗?”
“不成。”妘锦摇摇头道。
竹青叹了一口气:“那小姐先吃点东西再绣。”说罢不等妘锦开口,便走了出去。
第13章
五日后,妘锦整个人已完全好了,此时她绣着一件雪白的袍子,这件袍子正是给萧程绣的那件,她在衣襟处用银丝线绣了一枝梅花,她能想象他穿这衣袍时的样子,唇角不自觉微微勾起,手指忽然被针扎了一下,疼痛随之而来,指腹上也冒出了鲜红的血。
妘锦心里一慌,眉角突突跳了俩下。
竹青这时推开了门,妘锦望去,只见竹青一脸郁色走了进来,竹青瞧见妘锦的手,立马处理了一翻。
待竹青帮她处理好伤口,妘锦便问:“竹青,怎么了?”
竹青默了片刻,道:“小姐,今日去太子府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不过。”
“不过什么?”妘锦有些焦急道。
“不过太子府今日大门紧闭,谢绝见客。”顿了顿竹青又道:“听说皇帝也病危,坊间皆在传,要是太子有个万一,皇帝又突然薨逝,这皇位就是二皇子的郎中之物了。”
妘锦心里一紧,前世是萧程坐上了皇位不假,可是这辈子太多的事情已然改变,就拿他受伤这事,前世就没有发生过,难道因为她而影响了他的气运吗?难道他真的会死。
不,不会的,她把衣袍放在一旁站了起来,拳头紧攥,指尖死死的抵在手心处,她想去太子府瞧瞧。
“小姐,老夫人有请。”
清脆的声音让妘锦瞬间回过神来,她看着门口处站着的小丫鬟,问道:“祖母可说有什么事吗?”
丫鬟摇摇头,妘锦道:“行,我就来。”
妘锦到浮云居时,发现母亲也在,祖母一见到她,便向她招了招手。
“锦儿,来,祖母今日难得有打叶子牌的兴致,你们娘俩再叫上一个丫头,今儿个我们就好好玩玩。”
妘锦心中微微诧异,她本以为祖母叫她来,多半是因为萧程之事,现下祖母却提都没提,反而笑呵呵地坐到了牌桌上。
妘锦也只得按下心思来,陪着祖母打牌,约莫着一个时辰过后,妘锦看了看祖母,见她这会子正玩得起劲,妘锦又压了压心思,又估摸着过了一个时辰,妘锦刚想试探问一句,却见祖母高兴的合不拢嘴,嘴里还大声说着我又赢了一把。
妘锦不好扫了祖母的兴致,这又一个时辰过去时,妘锦终是忍不住小声道:“祖母,你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会。”
老太太边捶着肩边叹道:“哎呀,我这把老骨头确实不如你们年轻人了,休息休息也好。”
一旁的老嬷嬷忙扶着老太太坐到了炕上,妘锦走过去,给老太太捏着肩。
老太太笑呵呵道:“锦儿就是手巧,捏的我很舒服。”
“那锦儿就常来给祖母捶肩。”妘锦笑着道。
老太太拉过妘锦的手,让她坐到自己的身旁:“祖母哪舍得天天让你给我捶肩,现在做女儿还能贪玩着点,以后等你嫁出去了,那便什么都要学起来,到时候有的你累。”
老太太顿了顿又道:“祖母知道你今日没有心思打牌,本来我心中还隐隐担忧,太子这性子天性有些孤傲,却没想他宁愿自己受灾受难,也将你护的这么好,祖母这心算是放下来了。”
妘锦眸中暗淡,低低道:“祖母,可是我心中一点都不好受,如若不是因为我,他可能不会受伤,如今朝中局势动荡,他又昏迷不醒,我担心这形式对他不利。”
老太太却看着她笑了,妘锦却很是不解,老太太道:“锦儿懂事了,想几个月前我还担心你会因为那进士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现在我不担心了。”
老太太又道:“锦儿,祖母想和你说,已经发生的事情,你不用想那么多,也不用太内疚,什么事都有它的因果在,你只要没做亏心事,对得起自己,就应当把心放开。”
妘锦点点头,细细体会祖母话里的意思。
老太太接着道:“你现在身份不比以前,如若不出意外,那将来就是皇后,你要学会把心沉下去,遇事要冷静思考,要将事情看通透,想全面,切记鲁莽行事。”
妘锦轻轻嗯了一声,道:“谢祖母教诲。”
妘锦出了浮云居,心慢慢就沉淀下来,是了,虽然他还昏迷不醒,但对于一个受了伤的人来说,这也算正常情况,这权谋之术她不懂,但只要太子府没有别的消息,她静静等着便是。
妘锦忽然低低一笑,终于明白祖母为何会让她打了三个时辰的叶子牌,祖母是想告诉她,遇事不能急,要静下心思来,才能把事情想透彻。
.
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带着俩个丫鬟站在太子府外,一直往里瞧,似是想透过那厚厚的门瞧见里面的景象。
萧玮从马车上下来,就瞧见了这一幕,他拿着把扇子走了过去,一看那书生打扮的青年,便笑道:“呦,余姑娘,你这是想进太子府?”
余芷一听这声音,立马转过头,然后道:“嗯,也不知太子哥哥怎么样了,前些天只听说一直昏迷着,这俩日太子府连大门都未开了。”余芷望着他忽然眼睛一亮:“二皇子,你是不是要去探望太子哥哥,能带上我吗?”
萧玮本来确实是来看萧程的,说的更加确切一点,是来看他死了没有,不过现下,他改变主意了,他敲了敲手中的折扇,道:“余姑娘真是菩萨心肠,上次我皇兄那样对你,你却还心心惦记着他。不过我昨日才看过皇兄,今日也只是路过这,你要是有什么想知的,我可以告诉你。”
余芷想了想,便问道:“那太子哥哥没什么大碍吧!”
萧玮似笑非笑望着她:“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去茶楼,我再详细告诉你,你觉得如何。”
余芷想了又想,还是点了点头。
俩人直接上了茶楼第二层最大的一间包房,丫鬟仆人守在门外,而房间内熏香袅袅,桌上摆着一壶茶,茶杯里是冒着尖的龙井,淡淡的清香氤氲开来。桌上还有几样别致的点心,外加几盘精致的小菜。
萧玮把折扇放到一旁,笑眯眯望着余芷:“余姑娘这打扮好生别致,适才在太子府外我差点没认出来,还以为是哪家的俊俏公子。”
余芷被他一说也觉得这样的打扮很新颖,很适合她,她微微笑道:“二皇子谬赞了,我也只是出门在外这样更方便些,所以才穿了男装。”
“余姑娘可以品尝一下这里的茶,味道上乘,且这几样点心和这几盘小菜味道都是不错的。”萧玮又道。
余芷意思意思几下后,便开门见山问道:“昨日二皇子探望了太子哥哥,太子哥哥可好转了。”
萧玮一听她的话,就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最后才慢悠悠道:“余姑娘,我不想骗你,皇兄情况不妙。”
余芷面上浮起一抹担忧,问:“那太子哥哥应该会没事吧!”
“皇兄自然是吉人自有天相,不过我每每询问太医,太医总是摇头。”
余芷垂下眼睫,心想太子府这俩日紧闭大门,一点风声都没有传出来,难道太子他真不行了。余芷只要一想起那张脸,心就止不住的怦怦跳动,她低低长叹一声。
萧玮道:“这各人有各人的命,余姑娘可要看开些,只是像余姑娘这样情深义重的女子实在不多,可惜偏偏我就遇不着。”
余芷抬眸:“二皇子身份尊贵,以后要什么样的女子不会有,只要二皇子眼光别太高了就好。”
萧玮忽然叹气,直盯着她的眼睛:“那要是郎有情妹无意,我该怎办?”
余芷闪躲着他的眼神,道:“二皇子,今日谢谢你的款待,来日有机会定当回礼,我是从后门溜出来的,要是被我爹知道了,怕是要挨板子。”
说罢余芷便站了起来,萧玮同时站了起来,忽然一把扯住了她的手:“余姑娘,我还有一句话要说与你听。”
余芷暼了一眼被他扯住的手腕,抬眸望去:“二皇子有话便说,不必这般拉拉扯扯。”
萧玮放开了她,道:“如今外面的风声余姑娘应该也知道,我皇兄现在未卜生死,而我父皇又病重,余姑娘想想,这以后谁会是这未来的主。”
余芷心中不由一惊,一双眼睛望了过去,萧玮又道:“只要余姑娘跟了我,我许余姑娘皇后之位。”
他的生母只是一介宫女,背后没什么势力,就算登基,还是得拉拢朝中官员,才能先稳住局势,要是萧程没死,那更得拉拢朝中势力。
想到这,萧玮今日有一种势在必得之感,他眼藏三分柔情望了过去。
余芷细细思索起来,成为皇后,成为这天下女子都要膜拜的女人,这确实让人心动,但她望着眼前的男子,却根本不喜欢他。尽管萧程对她总是冷眼相待,但她就是喜欢萧程所有的一切,又想起这次萧程是因为被刺杀而生气未卜,她就有一种感觉,除了眼前这个人,又有谁会对萧程下此毒手。
萧玮不知她心中所想,但他起了心思,一把扯过她的手,便试探着想要吻上去。
余芷反应过来,厉声道:“请二皇子自重。”说罢就挣脱开手来,朝外走去。
萧玮一脸阴沉站在那,冷嗤一声,要不是看上她爹的势力,就这长相,白送给他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