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今日的梅亭嘉显得格外说一不二,秦嬷嬷也不敢出言驳了她的意,只得老实地跟着走。
王府之人转到了宣路街,走了一段路后周围彻底黑了下来,风一起倒有些阴森的意味。
“不好!保护王妃!”打头的下人登时察觉不对,立马高喊了一声,引得所有王府下人都警戒起来。
有几名身穿粗布的男子手持长棍站在前面,长相倒是都其貌不扬,但是双目带着凶光倒让人过目不忘。
“咦?”方才去打探消息的下人指着男子们诧异道,“你们,你们不是那些无味斋的伙计吗?”
他不喊这一嗓子可能还会对峙一会儿,这一句话一出这些男子立刻身形一动开始动手,站在前面的王府下人反抗不及,当时便被打倒在地。
棠诗惊叫一声,然后她护在了轿子前。
秦嬷嬷一把将她拽开,责怪道:“你这丫头真是自乱阵脚,这么一挡岂不是拦住王妃逃生的路?”
话音刚落,梅亭嘉便从轿子里走了出来,可是她却并没有逃走,只是站在轿门口注视着缠斗在一起的人。
无味斋的伙计们瞧见梅亭嘉出来,立刻调转目标朝着她攻了过去。
这下连秦嬷嬷都淡定不了,她一声尖叫想要冲到梅亭嘉的面前,结果却被她一手挡住:“无事,嬷嬷放心。”
秦嬷嬷有些怔愣地看着镇定自若的王妃,十分不明白她怎么一点都不害怕,不过下一刻嬷嬷便知道缘由了。
原本酒醉不醒的夏让与冬忍居然双双出现在这里,有他们的加入,无味斋的伙计瞬间便被压制住了。
梅亭嘉淡淡地开口道:“原本正愁没有什么理由拿下你们这古怪的无味斋,现下你们送上门来倒也了了一桩心事。”
*
无味斋的伙计夜袭庆王妃一事很快传遍了京城,孝统帝第二次下令搜查无味斋,没有任何准备的无味斋登时被查得一清二楚。
于是京都城围观的百姓都瞧见大桶大桶的罂/粟粉被抬了出来,原来无味斋做点心之时放了这种会让人上瘾的药物,难怪会令人狂热到不正常地追捧!
无味斋被封了铺子,店铺里一干人等全被打入了天牢。
有经常光顾的百姓听闻自己可能成瘾,顿时都哭天抢地起来。
梅亭嘉正坐在王府的书房里看着账本,忽然有下人前来禀告:“启禀王妃,顺毅侯府派人送了帖子来,说是府上的表小姐突发疾病走了。”
梅亭嘉翻书的手一停,想不到她的父亲动作还算快,她以为他还要犹豫纠结几日呢!
秦嬷嬷便开口道:“王妃要去看看么?”
梅亭嘉合上书道:“自然是要去瞧瞧了。”
顺毅侯府里挂起了白布,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是顺毅侯老夫人仙逝,待得打听清楚是府上那位才十八岁的表小姐后,不由得纷纷感叹起来,这么年轻竟然就走了。
梅亭嘉的轿子到了侯府时,顺毅侯带着府上的人在二门处候着了。
她一下轿便看了一眼顺毅侯,随即便皱起眉来:“父亲,祖母可还好?”
顺毅侯面色凝重:“回王妃的话,娘她还未醒,婉儿她却生了急病,唉!”
梅亭嘉垂下眼眸,随即也一脸哀切地道:“真是祸不单行,父亲,带我去瞧瞧姜表姐吧!”
顺毅侯忙引着梅亭嘉道:“王妃请。”
见顺毅侯一副坦荡的模样,梅亭嘉又对自己的猜想产生了些许怀疑,莫非她的父亲当真是老老实实地处置了姜婉?
待得梅亭嘉到了停放姜婉灵柩的屋子里,她登时就了然了,转头问顺毅侯道:“父亲,怎么这么快就封棺了?”
顺毅侯便回道:“启禀王妃,我找了一个相士算过命,婉儿的灵一定要快些出了,不然我们侯府会有血光之灾啊!所以我便早早封了她的棺木,今日便下葬。”
梅亭嘉走到了棺木前,伸手覆了上去。
顺毅侯顿时就是一惊。
“这样啊,只可惜我连姜表姐的最后一面都没能看到。”梅亭嘉声音哀戚,但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顺毅侯暗暗出了一口气,随即附和了几句。
“对了父亲,现下祖母病着,母亲又不肯出面,府上内务无人打理,我瞧着三妹妹与四妹妹年纪也不小了,不如让她们锻炼锻炼如何?”
见梅亭嘉不再纠结姜婉的棺木,顺毅侯更是放松,哪里还会在意这种事情?忙点头道:“王妃所言极是,只是三丫头与四丫头毕竟年纪还不大,之前从未有过管家经验,我怕她们一时之间会手忙脚乱啊!”
此话可谓正中梅亭嘉下怀,她笑了笑道:“如果父亲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帮二位妹妹的。”
顺毅侯哪儿敢说他介意,忙点头应了。
梅亭嘉还待字闺中之时,那时的顺毅伯府不过是普通的勋贵人家,无论是下人的数目还是质量都是一般,不过梅亭嘉出嫁后,晋升为侯府的顺毅侯这儿可谓是水涨船高,连下人的数目都翻了一番。
被叫出来的梅诗音与梅如瑾显得有些拘谨。
梅亭嘉看见两个妹妹的样子,心中叹息不已,曾几何时家中的姑娘虽是性格各异但都受长辈器重栽培,可自从姜婉来了以后,掌管内宅的老夫人就将大部分心力与资源都倾斜了娘家的姑娘,以至于将梅家小姐们忽略了个彻底。
现下梅诗音与梅如瑾本该到了议亲的年纪,可是老夫人从前无心现在无力,顺毅侯又不靠谱,她们的生母只是妾室没有资格,以至于把好好的姑娘都耽误了。
她对着两个妹妹招招手,笑道:“三妹妹四妹妹,你们莫要紧张,想想从前祖母是如何教我们的。”
梅亭嘉的话语轻柔,仿佛她仍是那个一直照顾她们的长姐。
梅诗音眼圈一红,随即她忍下自己的眼泪,不愿被一边的下人看了笑话。
梅如瑾便没有想得那么多,直接低低地哭了出来。
梅亭嘉叹了一口气,少女的心思本就敏感,家中明晃晃地区别对待就不说了,那姜婉为人又与谦卑南辕北辙,想来就知道她们也是受了不少委屈。
有曾经的底子在,再加上梅亭嘉的引导,没过多大一会儿,梅诗音与梅如瑾便忘却了悲伤认真地查探起府上的事务来。
梅亭嘉如同是闲聊一般与梅六聊了一会儿,关于顺毅侯的所有事他都是一清二楚,可是他却不敢同梅亭嘉如实全部都说,只是含糊其辞地说昨日一切正常。
梅亭嘉找来看守侯府前后门的下人盘问了一番,依旧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启禀王妃,昨日您走后,府上就没进出过什么人,奴才不敢欺瞒您。”
秦嬷嬷取来了进出门的记录给梅亭嘉看,她翻到最新的一页,发觉果真进出的人寥寥,正大门根本没有记录,而东西门也不过只有一个采买的下人出门,后门也只记录了一个挑府上秽物的粗使下人。
采买的下人是空着手只带着银子出去的,倒是那个挑秽物的会带个大木桶出去,不过那股子味道一定不小,难不成姜婉还会藏进那里面不成?
虽然听起来不可思议,梅亭嘉还是命人去叫这个下人想要问一问他。
结果下人没叫来,倒是听到风声的顺毅侯赶了过来。
他不复梅亭嘉一进门时的谦卑,眉宇之间尽是怒意,他声音颤抖地对梅亭嘉:“恳请王妃移步书房详谈。”
看到自己的父亲这样的表现,梅亭嘉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将这边的一切暂时扔下,梅亭嘉淡定起身,跟在顺毅侯的身后进了书房。
一进书房,顺毅侯便再难克制,直接雷霆大怒道:“枉我还真以为你是好心帮助三丫头与四丫头,合着你还是别有居心!你是不是一定要逼死了你的表姐你才安心?”
梅亭嘉笑了笑才开口道:“这样说来,姜表姐是还在人世了,父亲你保下她,是出于亲情不忍下手呢,还是有别的考量?”
这一句话就把暴怒中的顺毅侯问得老脸通红!结巴了半天,他才勉强开口道:“自然是因着亲情。”
梅亭嘉了然地点点头:“虽说从前父亲待姜表姐未见有多亲厚,但她是您的晚辈是不争的事实,她今年不过十八岁,是花儿一般的年纪呢!”
顺毅侯几乎不敢抬头看长女的眼睛,生怕她看出来自己是在说谎,自己只是想把身为晚辈的姜婉放到别院养起来变成自己的禁脔。
“照这样说来,的确是不该让姜表姐赴死,还好有父亲在,免得我铸成大错。”
梅亭嘉的话听着是顺自己的意的好话,可是想着刚刚她那突然回马枪的行为,顺毅侯可不敢再相信梅亭嘉了,只警惕地望着她。
梅亭嘉站起身,叹了一口气道:“父亲昨日同我说话时,言谈之间将错事发生的责任尽皆推给了姜表姐,结果我一走,您又心软起来,可见昨日之言也不属实,看来我需要找到姜表姐仔细问问当时的情况。”
顺毅侯一怔,心中盘算起来。
他昨天的确没跟梅亭嘉说谎,也没有蓄意推卸自己的责任,他不怕梅亭嘉去盘问姜婉,只是害怕梅亭嘉会说话不算数,直接绞杀了姜婉。
顺毅侯脸上的纠结被梅亭嘉尽数看在眼里,如果不是情况不对,她几乎当场都要笑出来。
事到如今,她这个父亲居然还体会不出,自己对姜婉的残忍狠厉是为了保住不中用的顺毅侯一条命,他居然还想着要保住姜婉然后舒舒服服地享齐人之福。
梅亭嘉突然就觉得自己真是可笑极了,她明明是死过一回的人,而前世自己也的的确确被所谓的家人放弃了,今生居然还学不会壮士断腕,还为着保住这所谓的家人绞尽脑汁。
顺毅侯这时抬起头,便瞧见自己的长女居然脸上带着笑意,他顿时琢磨起来,难不成她是真的准备放过姜婉?
这时,梅亭嘉开口道:“父亲放心吧,我是真心的,对了我想将三妹妹四妹妹与五妹妹接到王府去,待得祖母醒转我再将她们送回。”
她虽然没说接三位小姐去王府做什么,但是这个归期很明显就是代表了她要亲自教养妹妹过问她们的亲事。
顺毅侯大喜过望,觉得梅亭嘉是真的不再介意了,便开口道:“王妃如此想,那我便欣慰多了,你若是想见你姜表姐也不是不成,我可以带你去。”
梅亭嘉点点头道:“那便有劳父亲了。”
*
姜婉被装进空桶里连夜运到了城外的废水池边,又被顺毅侯的亲信梅六接到了别院,这一通折腾下来已经是后半夜了。
事发突然,顺毅侯不可能准备上好的房间给姜婉居住,因此安置她的别院十分简陋,甚至都还没能收拾齐整,连被褥都散发着常年不用的发霉味道。
贴身丫鬟更是没有的,甚至为了不走漏风声,连姜嬷嬷都没能跟着她。
坐在黑漆漆的小房间里,姜婉委屈地哭了出来。
别人若是知道她委身于顺毅侯,必然会笑她不知廉耻,居然勾引自己的长辈,可是她也是没有办法啊!
她姜婉难道会喜欢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男人吗?如果是,当初她根本不会逃婚出来,直接乖乖嫁给那个年过花甲的老头子便好了!
姜婉伏在床榻之上呜呜地哭着,入宫选秀是她人生最为巅峰的那一点,如果可以顺利入选,她日后必定富贵不缺,可是这一切都被梅亭嘉毁了!
她真是想不明白,自己是要入宫为妃,又不是跟梅亭嘉抢庆王,她为何要那般吝啬不肯相助呢?
从宫中被赶回来以后,老夫人看她的目光让姜婉明白,自己完了,自己不会从老夫人这儿再得到一丝一毫地优待,说不定还要被赶回老家去!
姜婉岂会接受这样的命运?一时走投无路之下,她走了最为下作的一步,就是爬了顺毅侯的床。
可是她没想到,饶是自己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还不能安稳度日,梅亭嘉居然还要赶尽杀绝要了她的命!
姜婉哭得梨花带雨,终于哄得顺毅侯决定要铤而走险,他把姜婉装进了空木桶里,想要冒充污秽之物令粗使下人不知不觉地把她带出去。
为了瞒住那个下人,木桶的外边自然是无法干干净净的,她就那样强自忍受了这一切,躲在木桶里直到下人把她送到废水池边又被梅六支走,她才得以解放。
姜婉又惊又怕又委屈,在屋子里慢慢地睡着了,一直睡到了门口一阵嘈杂。
她猜想是顺毅侯来找自己,便打起精神来笑靥如花地跑出去想迎接他。
结果姜婉便瞧见了一身贵气仿佛高不可攀的梅亭嘉。
曾经的姜婉也算是个清丽佳人,可是折腾了一夜后的她狼狈不堪,身上还散发着若有似无的酸臭味,衣裳也是皱皱巴巴,妆容更是没有,站在梅亭嘉的面前根本瞧不出二人是表姐妹。
“为什么是你?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姜婉的歇斯底里被梅亭嘉看在眼中,她淡淡地道:“自然是父亲亲口告诉我的。”
“不!这不可能!”姜婉不可置信地退后了几步,可是她心里明白,如若不是顺毅侯说的,梅亭嘉是不可能这么快就找上来的。
梅亭嘉也向前逼近了几步,姜婉便吓得腿软坐在了地上:“别,别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