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到庆王府的时候,梅亭嘉刚刚从自己的店里回来——最近因着荀臻凯旋,百姓们兴致高涨,京都城内各大店铺的生意都变好许多。
而她之前的点心铺子,以及新开的商铺都极受青睐。
梅亭嘉一直未曾让店铺挂上庆王府的名儿,因此备受欢迎全是因着店里的东西质量上乘,这让她心满意足。
不知是不是最近生活美满,在听得谢皇后死讯的一瞬,梅亭嘉竟有一丝怅然。
自古以来,能似孝统帝这般十年如一日身边只有一个皇后的皇帝,其实是凤毛麟角,按说这对帝后本该是成就一段千古佳话,却不想到最后走到了这种地步。
她轻轻垂下眼眸来,伤怀的模样引得身边的棠诗关怀道:“王妃,您怎么了?”
梅亭嘉似是被惊醒,忍不住失笑着摇头道:“我也不知为何,竟有几分感伤。”
现下再想想却是奇了,她自认重生后的自己已然是铁石心肠,又怎么会为了一个屡次三番折辱自己的人感慨呢?
棠诗看着自家主子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说实话最近的王妃的确是有些不同寻常,瞧见个落花也要叹气“正是百花争春,它却落得这般早”——如此看见能对谢皇后一个人如此也不稀奇。
主子别不是病了吧?
她忧心忡忡地扶着梅亭嘉,口上却还不忘转移话题开导她:“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对了王妃,这个时辰约莫王爷要从宫里回来了,您要不要去前院等一等呀?”
梅亭嘉闻言,顿时将其他的想法都抛诸脑后,同棠诗一起去了前院。
眼看着天儿是越来越暖,今儿的日头也是极好,梅亭嘉索性就命人搬了摇椅,自己沐浴在暖洋洋的春光之中等着荀臻回来。
却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悠悠睡去,门口才有了动静。
棠诗好笑地看了一眼熟睡的梅亭嘉,福身道:“奴婢见过王爷。”
荀臻摆了摆手,棠诗便会意地退下,将前院留给王爷与王妃。
庆王殿下凝望着自家王妃的睡颜,轻轻弯了弯唇角,弯腰想将她抱到内院。
结果双手还没能触碰到人,就感觉自己的腰间一阵酸痛,引得荀臻当时便愣住了。
虽是刚从战场上下来,但是他并非受伤,怎会好端端地腰疼?
垂眸望向摇椅上睡得自在的人,庆王殿下嘴角高高扬起,想来又是代她受过。
思索片刻,荀臻探出手去轻轻捏住梅亭嘉秀气的鼻子,半晌就瞧见她细眉紧蹙,口中呢喃道:“唔……”
他也没有难为梅亭嘉太久,待得她悠悠醒转后,便松开了手,笑吟吟地望着她。
梅亭嘉因着困意迷茫的眼睛顿时便是一亮,忙挣扎着要站起身来。
她也不知最近是怎么了,身子愈发笨重,也才只睡了这么一会儿,便起身都困难,引得荀臻低笑一阵后,伸出手来将她扶起来。
“王爷何时回来的?圣上与您说什么了?”
提及孝统帝,荀臻脸上的笑意淡了,他叹了一口气道:“皇兄的状态很不好。”
仅此一句,梅亭嘉便明白荀臻的未尽之言是什么了,她叹了一口气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夫妻二人就着和暖的春光相拥着说了一会儿话,才相携着往正院走去,结果没走几步,梅亭嘉便是眼前一黑。
荀臻被吓了一跳,忙高声道:“来人,传太医!”
庆王殿下的声音着实惊慌,引得府上的下人急匆匆地忙乱起来,就住在别院的太医也紧张地一溜小跑来给庆王妃看诊。
他一进正院,率先瞧见的是一脸苍白庆王殿下。
太医犹豫片刻,决定先关心一下这个刚立下赫赫战功的大英雄,便开口询问道:“不知王爷您哪里不适?”
荀臻望向太医的眼神里充满嫌弃,他刚想开口让这太医少在自己身上花功夫去瞧瞧王妃的时候,一阵反胃的感觉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见庆王爷一副要吐的模样,太医略微有些受伤的同时,心下也更加担忧,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不过他虽是有心帮王爷把脉,但毕竟还记得自己是来为庆王妃瞧病,只得狠狠心往里间去了。
隔着一方薄薄的丝帕,太医蹙起眉来细细地把着脉。
屋内的丫鬟嬷嬷都是一脸紧张,并且随着太医愈发紧皱的眉头,她们心中的着急有增无减。
棠诗轻轻地擦了擦汗,心里不住地祈祷,希望小姐没事儿。
她一紧张,内心对梅亭嘉的称呼便又变回了曾经在嘉瑛阁时的模样。
这时,棠诗忽听得太医说了一句什么,忙开口道:“什么?您是觉得这帕子太滑了是么?奴婢去换一条来。”
太医好似看傻子似的瞧着王妃身边的大宫女道:“我是说,王妃的脉象是滑脉,王妃娘娘有喜了!”
*
庆王妃有了身孕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皇室已然是十几年不闻婴孩的声音,无论是孝统帝还是宜婉长公主,膝下都无所出,倒是隔了两三辈的旁支皇亲人丁兴旺。
因而梅亭嘉这一胎极受关注,也极受重视,以至于庆王殿下提出要休沐一年陪伴王妃这件事,在众人眼里看着也不算太过分。
然而只有王府的亲信才知,自家王妃这一胎怀得那叫一个轻松,什么孕吐反胃啊,什么胃口不佳啊,什么辗转难眠啊,什么腰酸脚痛啊,与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她每日轻松极了,甚至还想往自己的店里跑,自是被下人们齐齐拦住。
倒是打着陪伴王妃名头的庆王殿下很少见,就连王妃身边得用的丫鬟嬷嬷都很难见上他一面。
梅亭嘉命人熬了些口味清甜的羹汤,又备了些软糯香甜的糕点,将下人都打发了,自己端着进到正院后的小暖阁里,看望蜷缩着在床榻之上的荀臻。
“夫君,起来吃点东西吧!”
梅亭嘉将端盘放在床榻旁的小桌上,声音含笑地道。
荀臻脸色蜡黄,却还有力气起身,手指点点梅亭嘉,声音沙哑道:“夫人甚是可恶,居然还笑得出来。”
他不说倒还好,这样一说反倒让梅亭嘉觉得有趣:“我只是难得瞧见夫君这般脆弱的模样嘛!”
她端起盛着羹汤的碗,现下正是温度适宜的时候,便盛了一勺喂在庆王唇边。
荀臻难得平静地将一整晚羹汤用完,轻轻握住梅亭嘉的手腕,将她揽在怀里叹道:“不过才三个月的功夫,就已经是这般折腾,倘若一朝分娩之际……”
只是提到那两个字,荀臻原本蜡黄的脸色都瞬间一白——他的确是没见过人生产,但是他长了嘴会问,得到最委婉的答案也是生不如死。
梅亭嘉听着荀臻的心跳声,抬头道:“不然,我们去护国寺……”
她的话尚且还未说完,便被荀臻截了过去:“不去——既然已经知晓那般痛苦,就是有法子我也不会换给你来受。你呀,便将今日这样的羹汤多做几盅与我可好?”
梅亭嘉轻轻点点头,夫妻二人就这样一同默默地等候着他们的小生命到来。
第66章 番外(前世) 当今圣上唯一的胞弟……
当今圣上唯一的胞弟庆王殿下要大婚了,王妃是顺毅伯府的二小姐梅绛璃。
从一介普通的庶女,到尊贵的庆王妃,梅二小姐可谓是京都城内人人津津乐道的传奇。
但凡提到她的人没有不倾慕她的美貌、拜服她的才学的,在她的衬托之下,顺毅伯府其他几位小姐,尤其是那早已被赶出府的嫡长女梅亭嘉,要么恶毒要么愚蠢,让人心生感叹。
用一句略微有些俗气的话来形容,那便是“歹竹出好笋”——梅二小姐自然便是那万里挑一的好笋。
大婚这一日,锣鼓喧天人山人海,在万众瞩目之中,梅二小姐的轿子出了顺毅伯府。
而此时,梅绛璃的脑海也响起了系统的机械音。
“恭贺宿主已经打出完美结局,七号万人迷系统现在与您解绑,请您好好享受余下的人生吧!”
依靠着系统才走到今日的梅绛璃听闻要解绑,心下略略有些不舍,便道:“一定要解绑么?”
脑海之中没有答复,梅绛璃努力地感知了一下,才发觉系统走得当真是十分干脆。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将手中抱着的玉如意紧了紧,脸上慢慢露出一个笑容来。
堂堂亲王妃,这是她在现代拼搏奋斗十辈子也达不到的地位,一朝穿越手持系统,她轻轻松松仅用了不到三年的时间就办到了!
这时,送亲的队伍突然一个急停,轿夫们措手不及,将轿子里的梅绛璃颠了一下——她手中的玉如意就那般摔在了地上碎成两端。
梅绛璃顿时怒火中烧,掀开轿帘高声训斥道:“你们怎么走路的?是想将本王妃摔死吗?”
一旁的喜娘忙冲过来规劝道:“哎呀王妃娘娘,这大喜的日子您怎么能说那个字呢?您……”
她还有很多话要说,比如这会儿出嫁的新娘也不能掀开轿帘更不能掀开盖头,不过这些话都在看见碎掉的玉如意时忘得一干二净。
所有的不吉利与晦气加在一起,也没有御赐的玉如意碎了这一件糟糕。
喜娘一时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梅绛璃见状,一脚将玉如意扫回自己的裙摆下面,训斥喜娘道:“还愣着做什么,看看前面到底能不能走!”
喜娘唯唯诺诺地离去,心中惊涛骇浪地往前走。
有人伸手拦了她一下:“妈妈,您还是别往前去了……”
这人是好心相劝,却不想心中憋着一股气的喜娘不领情,硬是要往前去,结果冷不防瞧见一具女尸,登时吓得一声惨叫。
严格说起来这具女尸看着不算吓人,甚至依稀可以瞧出来她面容姣好,乍一看像是睡着了一般。
可哪怕地上躺着的是个绝色天仙,也改变不了横尸街头这件事的可怖。
喜娘连滚带爬地回去请示梅绛璃,说是不是绕路比较好。
梅绛璃自然是觉得喜娘不可理喻,不顾她的劝阻生生下了轿子前去查看。
她一眼便认出,这个躺在地上的女人,竟是已然被她用手段赶出府去的梅亭嘉!
“来人,把她给本王妃拖去野外喂狗!”
梅绛璃当真是怒不可遏,心道这个贱人不愧是天生的恶毒女配,哪怕死了都会给人添堵!
一身喜服的送亲人们都是犹豫,这大喜的日子碰见尸体就已然够晦气了,还要拖着人家去喂狗,岂不是半点德都积不下来?
可是未来的庆王妃坚持,他们也不得不照办。
送亲路上的小小插曲被众人埋在了心里,待得将花轿送到了庆王府后,未来的庆王妃在喜娘的搀扶下走出花轿。
周围立刻一阵赞美的声音响起。
梅绛璃听着许多人都在夸自己貌若天仙的话,嘴角更是高高扬起,忙在喜娘的搀扶之下,姿态万千地跨过火盆,接住了一根红绸带。
可是细看之下,庆王荀臻的脸上却并无半点喜色。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就在方才等着送亲队伍来的时候,荀臻的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顿悟的感觉。
庆王殿下很难用语言形容那种滋味,就像是一直走在迷雾之中的人突然间没有过度的,就看见了一个清晰的世界——那一瞬,比起欣喜更多的就是茫然。
以至于他现在根本摆不出任何笑脸,他甚至忍不住抓住身边的人问一下,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在拉住红绸带的一瞬,那股了然的感觉更是强烈,以至于荀臻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能趁着这股劲儿直接出家了。
不过他到底不是那般自我的性子,强忍着突如其来的不适走到了皇兄与皇嫂的面前行礼。
孝统帝此刻脸上笑意也是寥寥,他望向站在下面的一对新人,第一个念头并非是开心,竟是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