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毅侯居然还笑了笑道:“臣得知王妃要回府,特带着阖府上下在此等候您。”
梅亭嘉恼怒起来:“胡闹!祖母那里才是重中之重,父亲怎能本末倒置?”
顺毅侯被长女训得脸上一僵,他也是听闻长女极其受皇家重视宠信,才想着多多讨好她,可谁知这人居然不领情?
梅亭嘉闭了闭眼,只觉得糟心极了,不过为人子女,她无权过多教训她的老子如何为人处世,她也不想多费这个心思,便不再理会顺毅侯径直走向老夫人的房间。
寿康堂一如她出嫁前那般陈设,不过现下药味浓得厉害,颇有一种老夫人已经不好了的感觉。
姜嬷嬷跟在梅亭嘉身后为她解释道:“大夫来看过,说是老夫人颅内有血,怕是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梅亭嘉皱着眉在寿康堂内停留了一会儿,又亲手服侍着老夫人用了一碗药后才缓缓地走出了卧房。
姜嬷嬷有心跟在梅亭嘉身后服侍,却被她劝阻了:“不必了,嬷嬷在这儿服侍祖母便好,对了,表姑娘她人呢?”
姜嬷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忿,怒道:“老夫人昏迷后,表姑娘只来了一次便推说身体不舒服!”
其实从老夫人昏迷被抬回府到梅亭嘉今日前来拢共也才不到一日的功夫,按说来上一次也不算怠慢,但对于姜婉这个比亲生孙女还受老夫人疼爱的女子来说着实就寒酸了。
梅亭嘉点点头,心中却开始思忖起来。
姜婉那个性子说是凉薄也不为过,现下不愿再在老夫人跟前虚与委蛇无非是觉得老夫人再也不会醒来。
那么她如果还想在侯府立足,势必要找新的靠山。
梅亭嘉眉头皱得更紧,眼下还有谁在侯府里说一不二呢?
顺毅侯的脸在梅亭嘉的脑海停留了一瞬,成功让她浑身一寒,随即下意识地否认了自己的想法,那姜婉说不定是在府外也有了什么靠山。
正想着姜婉这个人,外面便进来了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裙的姑娘,看起来娇俏粉嫩可爱至极,可是却与屋中这药味弥漫的气氛极其不相符。
梅亭嘉这才恍然惊觉,方才门口站了那么多等候的人,唯独没有姜婉。
姜婉看向了梅亭嘉,脸上竟不合时宜地笑了笑:“小女见过庆王妃。”
梅亭嘉抿了抿嘴道:“倒也不必如此,宫中你尚且还敢称我一句表妹,怎么在家里反倒客气起来了?”
姜婉薄唇微启:“那如何能一样,现下是身份不同了!”
这话几乎是在梅亭嘉本就敏感的心思上挑逗了,她皱起眉来上下打量了姜婉好几眼后,才微笑着道:“的确是不同了,你现在好歹也是太后承认过的亲戚了。”
姜婉的脸色一变,饶是她脸皮再厚也没觉得太后那是承认,她只觉得那是对她的侮辱。
可是梅亭嘉下一刻说出的话却让姜婉浑身一凉。
“对了,太后她老人家也还惦记着姜表姐你呢,特意指了几位身世品性俱佳的世家公子,让我介绍给你。”
这要是之前听得这番话,姜婉定然会兴高采烈,可是现下她却如丧考妣,脸上半分喜色都没有。
姜婉的表情尽数落入到梅亭嘉的眼睛里,让她一阵阵反胃,看样子这位姜表姐当真是为了留在侯府对顺毅侯出手了!这让梅亭嘉作呕不已。
姜婉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哆嗦着道:“这,小女谢过太后恩典,只是现下姑奶奶她正卧床不起,我若是就这么谈婚论嫁岂非是太过不孝?”
这听起来倒是个极其正当的理由,可是梅亭嘉刚从姜嬷嬷那里得知了姜婉对老夫人已然不上心,又怎么会相信这样的话呢?
“原本该是祖母为你操心这件事的,不过她老人家现下病着,只好由我来了。”梅亭嘉压根没搭理姜婉说的那些话,只笑着补充了一句,“祖母那样宠爱你,必定不想耽误你的终身大事。”
话都被梅亭嘉说到这个地步,姜婉发觉自己如若再推辞也只是强词夺理,只能唯唯诺诺地暂且应下,想着事后去求助顺毅侯。
见姜婉无心再留下,梅亭嘉笑了笑挥手放她离去。
待得姜婉离去后,梅亭嘉脸上的笑登时消散得一干二净。
棠诗扶住了自家王妃,低声道:“主子,太后真说要给表姑娘介绍世家公子了么?”在她看来,姜婉身世又不好,性情也极差,从前还与自家小姐为难过,她怎么也不愿这个人有此殊荣。
梅亭嘉的眉宇间怒意流转几乎要无法抑制,这话自然是她说来诓骗姜婉的,可姜婉的表现却越发印证了她心中那个猜测。
她原本想着看上老夫人一眼就回王府,这回出了这件事后,梅亭嘉改了主意,决定在侯府多停留半日再回。
她带着王府的人回了自己出嫁前居住的嘉瑛阁。
嘉瑛阁此刻被打理得极好,仿佛主人还在一般,梅亭嘉带着棠诗与秦嬷嬷还有一些婢女进去小憩了一会儿,结果醒来时便听得顺毅侯在外面等着。
梅亭嘉冷笑一声,果然来了。
她不急不慢地走了出去,就瞧见自己的父亲满头大汗地等在门口。
“父亲这是怎么了?去前厅说吧!”梅亭嘉不带温度地笑了笑,走到了前厅坐下。
顺毅侯暗戳戳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长女,很快又低下了头,他发觉梅亭嘉现在的模样和气势与她从前在家时真是天差地别,让他这个做老子的都不敢直视。
顺毅侯的沉默引得梅亭嘉轻笑了一声:“父亲怎么不说话呢?”
“啊!是,是这样,我是为了你姜表姐的婚事而来!”
已经不惑之年的顺毅侯乍一看还年轻得很,可是当与他近距离地坐在一起,看着他绞尽脑汁的模样,梅亭嘉就会真切地发觉自己的父亲老了。
可是她并没有半分发觉父亲年迈后的酸楚,而是对姜婉升起了一股子由衷的厌恶。
眼前人年纪大了且不说,还是姜婉的长辈,她是如何能对他下得去手的?
顺毅侯因着不敢再多看女儿一眼,于是也不曾发觉梅亭嘉脸上的表情有异样,而是自顾自地道:“你有所不知,你祖母已然为你表姐选好了一门亲事,待得她醒来过后就会议亲了,所以你还是回了太后娘娘的好意吧!”
他自认为自己的一番言辞天衣无缝,毕竟梅亭嘉也不可能会说老夫人醒不了的话。
可是梅亭嘉的声音却陡然严厉了起来:“此事为真?”
顺毅侯连连点头确认。
梅亭嘉便厉声道:“父亲,祖母年纪大了有些糊涂,您也不知道劝着她一点吗?既然姜表姐之前要入宫选秀,如何还能又去相看人家?这是对皇家的蔑视与欺瞒你知不知道?”
顺毅侯一下子就呆住了,将梅亭嘉的话想了想,这不就是说侯府欺君的意思?
“不,不是啊!你姜表姐她不是被……”顺毅侯手足无措起来,想说姜婉不是被临时遣送回来,理应算不得秀女。
可是他的话都还没说完就被梅亭嘉打断了:“父亲,倘若祖母没有和那人正式议亲的话,此事就当没发生过不要再提起,如果要是已经议亲——”
说到这儿,梅亭嘉便没了声音,听得顺毅侯一阵心惊,忙追问道:“那会如何?”
梅亭嘉直直地看向顺毅侯:“欺君之罪,其罪当诛啊父亲!”
顺毅侯一下子呆坐在了椅子上。
其实对于姜婉,他从来没有生过什么龌龊的心思,毕竟这不光是他的晚辈,还是老夫人最喜欢的孙女。
可是昨日,他原本与自己的好友计划先吃喝一番,然后入夜便去青楼消遣,为此顺毅侯与其他人用了不少助兴的酒菜,结果他还没等去青楼,家里便传信来说老夫人昏迷不醒。
这下顺毅侯便不能与好友去青楼了,只得先行回府看顾自己的老母亲。
严格说起来,顺毅侯对于照顾老夫人方面没什么太大的作用,不过身为人子他肯定是要留在府中的,因此他没在老夫人房里待多久便被下人请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闲下来,顺毅侯喝的那些鹿血酒啊,牛鞭汤啊,就开始起作用了,燥得这位侯爷几乎要在府中跑起圈来。
从不会踏入顺毅侯院落的姜婉就是在这时候出现在顺毅侯视野中的,她当时穿得极其轻薄,脸上的神情也是前所未有的动人。
于是顺毅侯当场把持不住,这么一出丑闻便发生了。
梅亭嘉冷眼瞧着顺毅侯冷汗直流,在心里盘算着要如何将这一桩丑事压下。
顺毅侯身为当朝侯爷,也是她的父亲,她没办法对他做什么,可是姜婉这个白送的表姐梅亭嘉对她可没什么心软的感觉。
亲手处置过梅绛璃的梅亭嘉并不介意再除去姜婉,可是她看了看顺毅侯,心中却升起了另一个念头。
顺毅侯一边回忆着昨夜那不堪入目的一夜,一边听着梅亭嘉不带任何感情地叙述着欺君的下场与满门被砍头的惨状,只觉得恨不能一切都没发生过!
“王妃,嘉儿,嘉丫头,你得救救爹,你得救救你的娘家啊!你姜表姐她,她……”
要顺毅侯对着亲生女儿说出他与姜婉之间的事,着实是难为了他,他结巴了半天,最后也只开口道:“姜婉她已非完璧之身!”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都不敢抬头看梅亭嘉的表情,因此也就没注意到,梅亭嘉在听见这个本来十分骇人听闻的消息后,脸上根本没有一丝震惊。
“父亲啊,你身为侯府之主,怎能不管好姜表姐呢?这如果传扬出去,三妹他们要如何嫁人呐?”
听得梅亭嘉的话后,顺毅侯怔愣住了。
姜婉进宫选秀是要验身的,她失身只可能是出宫后这短短一日的事情,那么他已然是变相在承认那个罪魁祸首就是自己。
可是梅亭嘉分明是没看出他的意思,顺毅侯不相信这个能在皇家站稳脚跟的长女会是如此听不出话音儿的人。
顺毅侯惊疑不定地频频看向梅亭嘉,他那一向不怎么动的脑袋前所未有地开动起来,突然他好似想到了什么一般,惊恐地看向了梅亭嘉。
梅亭嘉看了看顺毅侯:“怎么了父亲?莫非您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顺毅侯将心中的惊涛骇浪压下,垂眸道:“我明白王妃的意思了。”
同顺毅侯说完话的梅亭嘉便准备回王府,她看了看身边的秦嬷嬷,嬷嬷则笑着点点头。
“祖母晕着我也不放心,这样吧,我将秦嬷嬷留在这儿,等祖母醒了再回来。”
顺毅侯听得了梅亭嘉的话,心中却是一惊,这分明是梅亭嘉留下来监视他的眼睛吧!所谓等祖母醒了再回,说明白一些便是等他处置了姜婉吧!
梅亭嘉没顾得上顺毅侯的心思,对着秦嬷嬷点点头后转身离了侯府。
夏让与冬忍紧随其后,一副卫护的姿态。
第60章 梅亭嘉从顺毅侯府出……
梅亭嘉从顺毅侯府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然有些泛黄,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原本是想着探望祖母一眼便离开,却不想出了姜婉一事耽搁至今。
她刚刚坐进轿子,夏让便走了过来在外面低声道:“启禀王妃,方才奴才与冬忍在侯府被下人劝了些酒,奴才二人假意喝了,却分辨出那酒里似有迷药。”
梅亭嘉一愣,随即了然地点点头。
从老夫人受伤到姜婉一事,顺毅侯府有一些成分不明的人也是显而易见的,她思索片刻,低声嘱咐了夏让了两句。
没过一会儿,夏让与冬忍便在其他下人的搀扶之下下了马。
夏让禀告的时候声音很低,即便是就在不远处的棠诗与秦嬷嬷也没能听清他们说了什么,还以为夏让是来向梅亭嘉告罪的。
秦嬷嬷皱起眉抱怨道:“夏让与冬忍也太不像话了,怎么能喝酒喝得这么醉呢?这样要如何保护王妃?”
虽是如此说,王妃都没有说什么,嬷嬷也不好太过苛责,只得眼睁睁地瞧着下人将夏让与冬忍暂且扶到了一边。
这时,梅亭嘉开口道:“让夏让与冬忍在这里醒酒吧,我们先走!”
秦嬷嬷一怔,她总觉得现下离了这两位武功最为高强的侍卫会出事,可是又没有让堂堂王妃等下人醒酒的道理,她没有什么理由阻止梅亭嘉。
王府一行人又重新向前走去,刚转过一道街便又停住了。
“糟糕,前面怎么那么多人?”棠诗惊叫起来,她踮起脚来看了看,发觉街口那边被堵得水泄不通。
有下人过去探听了一下,回来禀告道:“启禀王妃,前面是一家叫无味斋的点心铺子在做活动,因而引得不少百姓都去试吃。”
秦嬷嬷只觉得今日事事都不顺利,她不由得怒道:“这叫什么话?快去将百姓驱散!”
“罢了嬷嬷!”梅亭嘉在这时开口道,“既然百姓有此热情,我们何必要打扰百姓呢?我们绕路走吧!”
“可是……”秦嬷嬷想劝梅亭嘉改变主意,毕竟这条回府的路是最为热闹安全的,倘若绕路难免要走那相对偏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