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人都是带着许多贺礼上门的,都拥堵在门口,也没让进去。
“嗯,”沈长寄握紧她的手,“走吧,我们走侧门。”
倒不是怕人见到华家和他们有关系,只是……
沈长寄偏过头,看向自己身侧打扮娇俏、身段窈窕的女子,抿紧了唇,握着她的手缓缓收紧。
她太好看,太招眼,怎能给人看呢。
沈长寄不动声色地用大半身子挡住远处偶尔投注过来的目光,牵着人,折向另一个方向,来到侧门前,敲门。
一个长相和气的嬷嬷开了门,说了不少吉祥话,将沈氏夫妇迎了进去。
来到了会客的前厅,里头已经有不少人聚在一起说说笑笑了。
沈长寄进来时,厅中寂静了一瞬,谢汝明显感觉到原先轻松的氛围变得紧绷。
她轻咳了一声,将笑意忍住。
“哎,夫君你把人吓着了。”她小声说道。
华氏一眼便看着了谢汝,她今日穿了一身湖绿色的袄裙,看上去愈发清新淡雅,在人群中十分显眼。
华氏笑着迎了上去,“沈大人,沈夫人。”
她亲自将小夫妻二人引到一旁落座,熟络地与之攀谈。
有不明就里的人好奇:“那是首辅大人?”
“是啊是啊,真是奇了,没想到表姑母能请来这般人物。”
“能叫姑奶奶应允来她老人家的宴席,只怕是外界对首辅大人的传言都做不得真啊。”
“是了,是了,传言不可尽信……”
“据说首辅夫人慧智兰心,亦是十分有才之人,二哥逢人便夸,说沈夫人有大能,在医术造诣上远超他。”
众人又是一声低呼,频频往沈氏夫妇的方向打量。
能来此参加寿宴的皆是品行家学都无可挑剔之辈,他们就算议论,也不带任何贬义,他们眼中都只看得到对方的优点与长处,不会对旁人过于苛刻,指手画脚。
那些打量的目光并不讨厌,相反的带着善意,可沈长寄仍被看得全身不舒服。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蜷,忍着把那些看阿汝的人的眼珠扣下来的欲/望。
华氏察觉到沈长寄的不悦,心里暗自好笑,她侧了侧身子,站在谢汝的面前,将那群愣头青的目光都挡在身后。
沈长寄赞赏地看了华氏一眼,这才满意地端起茶杯喝茶。
“夫人,大人,请稍坐片刻,待母亲起身,我迎二位去内院。”
谢汝一惊,“内院?”
他们是头次上门,且与华家说不上亲厚,非亲非故,为何会被如此厚待。
华氏笑着点头,“夫人先前救了妾身一命,母亲说要好好谢谢您。”
“都说救命之恩如再生父母,妾身虚长夫人些岁数,管夫人叫娘是不太合适,但我华家说到底欠夫人一条命,夫人乃是贵客,自该受最尊贵的礼遇。”华氏俏皮地半开玩笑似的说了此番话,眼神真诚。
谢汝却觉得受之有愧。
“为医者,怎能见死不救?夫人莫要太客气。”谢汝推脱道,“更何况夫人那日助我入宫,叫我见到了我夫君。”
她转头看了看沈长寄,庆幸道:“我得以求救成功,还要托了夫人的福。”
华氏摇头,怎么都不肯认同。
什么能与一条命相比?
没一会功夫,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来传话,说老夫人起了,叫人进去。
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下,谢汝和沈长寄跟着华氏进了内院。
谢汝瞧见其中一个小姑娘满是期待的目光,失笑道:“他们不能进去吗?”
华氏看了一眼那群小辈,笑道:“他们不能,亲缘隔得较远,年轻人还吵闹,母亲喜欢清净,自然不会见他们。”
她见谢汝沉思,笑着解释道:“我母亲年轻时惠及不少人,有的是承了母亲的救命之恩,有的是受了我父亲的惠,那些人每年都要来送贺礼,但他们是进不来的,能进来的也不一样能见到父亲母亲。”
走在廊下,过门槛时,沈长寄下意识扶了一下谢汝的手臂,见她走得稳当,才又松开,淡声道:“华家倒是神秘得很。”
华氏笑着打趣:“可不,二位马上就能见到比皇帝还神秘还不好见的人了。”
她说话坦率至极,颇得谢汝的好感。
过了垂花门,沿着抄手游廊,来到了正房的院中。
院子里丫鬟小厮忙成一片,他们正在院里搭建一个简易的帐篷。
“待会在这里招待宾客,”华氏解释道,“二位随我来。”
门口站着两个丫鬟,见华氏来,合力将门帘挑起。华氏走在前头,沈长寄扶着谢汝,进了正房。
华老夫人坐在太师椅上,背挺得笔直。她如今六十,却头发黑亮,不见鹤发。慈眉善目,精神矍铄。那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好像有光。
“娘,客来了。”
华老夫人柔和的目光打量着谢汝,又看了看沈长寄。
她拄着木杖站起身,慢慢走到谢汝的面前。
她盯着谢汝的脸看了好久好久,才道:“将你的手伸出来。”
谢汝不明所以,把手伸了出去。
华老夫人满是褶皱的手托着谢汝的手,她盯着手相看了看。然后走到了沈长寄面前,对他说:
“你的手,伸出来。”
沈长寄照做。
老夫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突然一把抓住了沈长寄的手腕。
谢汝微怔,“老夫人……”
华老夫人没言语,那只手用力地扣着沈长寄的手腕,力气之大,好似有把钳子一样扼住,她指尖搭在脉上,微阖了眼睛。
一屋子的人大气都不敢出,华氏更是面色逐渐凝重,担忧地看着。
过了会,老夫人松开了沈长寄的手腕,突然笑了起来。
说了一句:“善。”
她不理会众人的一头雾水,转身挥了挥手,朝内室走去。
“乏了,乏了。”
丫鬟跟上,搀着人往里走,外间一下空了不少。
华氏皱着眉,自言自语:“怎么回事……”
谢汝问:“老夫人这是?”
华氏神色复杂地看着沈长寄,直言道:“大人可是身患顽疾?或是……不治之症?”
“是!”谢汝眼前一亮,“老夫人看出来了?她有办法?”
华氏不确定地摇了摇头,“我也不懂母亲是何意,但她说‘善’,应是无虞的,否则方才她的神情不会这样轻松。”
谢汝松了口气。
谢汝和华氏一边聊着,一边往外走,沈长寄跟在后面,慢慢皱起了眉,方才华老夫人直视他的眼睛时,叫他本能地不舒服,那是好像能看穿一切的眼神。
整个寿宴直到结束,他们都没有再见到华老夫人。
华氏把人送出了府,回了主院。
她轻手轻脚地回了屋,以为老太太在休息,可一打门帘,正好瞧见老太太神色慌张地把什么东西往身后藏。
华氏:“……”
她哭笑不得,走了过去,“娘,又偷藏云片糕了?”
老太太尴尬地笑了笑,手从身后拿了出来。
华氏将糕点盒没收,交给丫鬟。
“你不能趁着爹去找舅舅喝酒的功夫你就偷吃,你不能吃糖的忘了?”
华老夫人讪讪地,“那孩子送的,我就尝尝。”
“沈夫人送来这个也不是给你的啊,她是听说大嫂喜欢甜食才带来的,您倒好,大嫂在外头招待宾客,您在屋里偷她的零嘴吃。”
“……我没有。”老太太嘟囔。
“您在这样,小心我与爹告状。”
“你这死丫头,就知道告状,知道了知道了,我不吃就是了……”华老夫人苦着脸,“在外要听那糟老头子的,在家还要被你这个出嫁了的姑娘管,我就是欠你们父女的。”
华氏淡笑不语。
正说着,华家大嫂从外头一撩帘子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她匆匆打了个招呼,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动作很是豪迈。
“母亲,客人都走了。”她说。
“哦,好,你辛苦了。”
“哟,母亲这是怎么了,一脸不高兴的?”华家大嫂瞧着这老太太一副受气包的样子,觉得可爱。
老夫人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与大儿媳妇撒娇,“还不是你这妹妹,一天都不叫我舒心,我心里头不痛快呢。”
大嫂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食盒,笑道:“我当多大的事呢,没事母亲,咱想吃便吃。”
老太太眼前一亮。
“只不过咱们原先约定过的,每月都有固定的份数,今儿可才初三,您可不能多吃,不然接下来的日子可就苦喽。”
“啊……”
老太太失望极了。
“不过呢,今儿您寿辰,可以额外吃一片,就一片,多了可不给。”
老太太原本以为一口都吃不到了,现在一听还有的吃,顿时喜出望外。
华氏笑着,“还是大嫂有办法。”
“老小孩老小孩,你得哄着点。”大嫂爽朗一笑,“对了,妹妹,我来是想问问你,那位沈夫人你可相熟?”
华氏这下也想起来找老太太是为了什么,“险些忘了……对,认识的,我来与娘说她的,怎么,大嫂提她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