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恋恋不舍地将目光自画像上离开,头一次,他冲林卿卿有些悦色:“为着这幅画,我倒真要谢谢你,可惜了,你是皇兄的女人。”
说罢,便是要人将她拖走。毕竟,眼见得陆安之明日便来,怎能不好好款待一番他的女人?
“四皇子!”林卿卿忙大声道,“恕我直言,你若是总这般,易燥易怒,怕是坐了这天下,也坐不稳。”
四皇子原本仅是笑里藏刀,这会儿却是满身利剑飞出,一掌将林卿卿摔倒:“你说什么?”
林卿卿伏在地上,顾不得放匀了气息:“凡事,非要杀人方能解恨吗?”
“那你合该去杀那个最该杀的人,而不是这般,要无数无辜人的性命来解你心中苦闷。”
“最该杀的人?”四皇子晃动着脖颈,喃喃重复着林卿卿的话。
最该杀的自然是布局的母妃,还有那个始终高高在上之人。不不不!他慌乱地摇头,转而又是死死地盯住林卿卿:“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拖下去!”
眼见得生路无望,林卿卿终是闭上眼。不想下一瞬,朝她走来的两三个小厮还没架住她的手臂,管家便是忽然闯了进来附在四皇子耳边低语。
四皇子脸色一凛,似是无暇顾及林卿卿,只道了句“看好了”便是匆匆离去。
第41章 身世
来人是个老者, 身着素衣,却也看出应是当朝高位的大臣。那份怡然的气质,寻常人便是有, 面对四皇子时多半也拿不出。
然老者眼下进了四皇子的府院, 依旧如在自家行走一般,倒是四皇子, 哪还有面对林卿卿时满身戾气。
俩人还有些距离, 四皇子便是笑脸相迎:“中书令大人,您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府上来了?”
中书令一职在朝尤为紧要,尤其,这老儿一直未曾表明立场,今日他登门, 四皇子不得不重视。
老者素未来过四皇子这院子, 四下看了一眼,心思便是转回前几日。
一黑衣男子漏夜翻窗, 他当即就要大喝, 却是瞧见那人扯了面巾露出面容。中书令当时便是愣在当场,这人面容……竟是与当今陛下有几分相像?
只是陛下年长,面容里多些慈善, 这人却是面容冷厉, 一眼便知是个轻易惹不得的人。
中书令见来人无意伤人,便也一时没喊, 问道:“不知公子是?”
“陆安之。”
这名字中书令倒是听过:“你便是那三辰宫宫主?不知公子前来所谓何事?”他自问与江湖帮派素未有勾扯,愈是端得住。
“大人不知我是谁?”陆安之径自向前,坐到中书令桌前一侧的椅子上。
老者沉默片刻,他走到如今这个位置,便是什么都知晓, 多数时候也得装一装糊涂。但此时陆安之将话挑的明白,他只得自桌后走出,站于陆安之面前便是恭敬一拜:“老臣拜见殿下。”
陆安之虚扶了一把,随即道:“我今日前来,并非为我自己,大人也不必担心。”
当朝殿下入夜潜入大臣家中,这事若是传出,他这一辈子的清明算是尽毁。然此刻听着,中书令也未曾松了心弦。
毕竟,旁人怎么着也是无事不登门?且一来既求到他头上,只怕还不是小事。尤其陆安之所说,不是为着他自个的身份,他这一时连转圜措辞都难以开口。
中书令只道:“不知殿下所为?”
陆安之懒得周折,径直道:“为您当年走失的幼女。”
中书令猛地抬起头,他这一生大大小小的风浪全都经历过,自问不论什么事都能稳得住。这时却是身子一载,险些当即倒下去。
陆安之扶住他,将他扶到一侧的椅子上。这才又道:“十多年前,您蒙冤下狱,满府流放,其中自是包括您的掌上明珠。”
“你……”中书令无比惊异地望着陆安之,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们一路往南,虽说是路途遥远,可这一路皆有您的学生或者旧识照拂,不过受些罪,早晚都能翻案。偏偏,令千金在一个深夜忽然消失。”
“自此十七年,您用尽了心思依旧杳无音信。”
中书令本是跌坐着,全身乏力,这会儿愣是撑着身子起来,手指颤颤地指着陆安之:“你……你可是有了小女的消息?”
陆安之道:“是。”
“条件?”中书令迅速道。
与聪明人说话总是省心些。然陆安之终是顿了顿方才开口:“苏大人,令千金当年消失,曾受过些苦,你要心里有个谱才好。”
可别这一慌张,再一口气背过去了。
中书令想着最坏的可能,竭力平了平心绪:“老夫活了这么一把年纪,什么事没见过,你说便是。”
随即,陆安之将那女子当年所经历的种种,一一道来。
中书令缓缓听着,若非身体还算硬朗,当真是要一口气背过去。末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方才沉沉道:“那栩栩现在……现在在哪?她一切可好?”
“一切都好。只是这些年令千金一直思念父母,奈何那林昌邑小人奸诈,日日都有人守在您的门口,她便一直不能回来。”
中书令气得险些要吐血:“我堂堂朝廷肱股之臣,还要怕他一个小民商贾不成?”且被人守着门口,定是轮番换着人,想他也算经过风云诡谲,竟是从不曾察觉。
“当年同令千金一道被带走的丫鬟,一直在林昌邑看守之下。还有……”
“还有什么?”中书令大人急急道。
陆安之又是迟疑:“大人也当明白,令千金所经之事,若是为外人道,怕是也活不成,她亦不愿家族蒙羞。”
中书令这才渐渐平静下来,只要还活着,活着就好。
然他冷静了一刻,忽而狐疑地看向陆安之:“殿下还未曾说你的条件。”
“我要你帮我照看一人。”
“谁?”中书令面色不动,心下却是瞬时警醒。这世上还有他陆安之不能照看之人?这么些年,陆安之明面上是江湖上最大杀手组织的首领,暗地里又与昭王交好。这样的身份,若有难以照看之人,只怕身份不同寻常。
“令千金的女儿,您的外孙女。”
“什么?”中书令大惊。
方才他听陆安之将那段往事,自也听着了女儿有一个孩子,可那是小人之女,他听过便是略过,全然不曾放在心上。
不曾想,这陆安之前来,竟是拐着弯为了那个冤孽。
“如今,她已年方十六。”
陆安之面色平静,中书令却是霍然起身,本是和蔼的面目陡地添了几分厉色,他冲陆安之恭敬一拜:“殿下,您要老臣做什么都可,唯此事,恕难从命!”
中书令拒绝的利落。
他心下在听过女儿所历种种之后,心下便是盘算的清楚,姓林的那个小人,莫说他自己,便是他那一家子,乃至那个冤孽,都要处理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现如今,陆安之竟是妄想他能搭救一个本不该来的小丫头,做梦!
顿了顿,中书令又道:“老臣不妨与殿下明说,那个冤孽,甚至林昌邑,一个都不能留。”
陆安之知他心中愤恨,自他决定将所有事全盘告知,便料想了此事。遂道:“林昌邑便不麻烦大人,他已经死了。”
“死了?”中书令大惊。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却是全然没了半分往日的镇定。
“您的外孙女自小由林昌邑养大,头几年他是不管不问,后来见她大些,便也放在身边宠了几年。”
“然他宠着,也是别有用心,想用这个女孩来将您的千金引出。”
“后来,小姑娘知道他那个爹爹狼子野心,不堪为人父,不堪为人夫,在林昌邑屡次要杀她之时,请求我,杀了他。”
中书令浑浊的眼睛始终蹬着,这时愈是不能松缓。末了,竟是冷声笑了笑:“不愧是那恶人的女儿,方能下这样的狠心。”
转而又是凝向陆安之:“殿下也不必用小女的下落作为要挟,便是她在此,也见不得那冤孽。”
“我没打算那么做。”陆安之静静凝着他。
他纵是查出了这些个事,也知晓了中书令大人之女苏栩栩的下落,却并未打算以此作为要挟。若非事急从权,他甚至不打算令林卿卿知道,她的出生为更多人厌恶。
“那你想要什么?”
陆安之淡然道:“同大人说几桩事实而已。”
“嗯?”
“其一,您的外孙女唤作林卿卿,现下在四皇子府上。”
“什么?”中书令又是满目惊愕。
陆安之随意地摆摆手,请他镇定些,他的话还没说完。“其二,她于我而言是极重要的女子,若是她在四皇子府上出了任何意外,我不确信我能做什么。”
“其三,她的身世,四皇子可以知道。”
中书令整个人僵住,前头的话都可转圜,最后一句,却是将他钉死。
四皇子可以知道,那便是现下还不曾知道。然若是他知道了,便等同于整个苏家站队站到了陆安之这一面,彼时他再怎么保持中立都是瞎扯?
而陆安之,徒有凶悍,朝堂之上却是全无根基。
陆安之静静地凝着他:“我并非要你选我,但你选不了四皇子。”
生路已然被切断,中书令思索了整整两日,终于在林卿卿被带走的第九日,出现在四皇子府。
第42章 救人
后院。
林卿卿被摁在椅子上, 却是不曾束缚手脚。毕竟,周遭一圈五六个人死死地盯着她,只等四皇子那边来信。
片刻后, 众人不曾等来四皇子传信这女子如何处置, 倒是有人打窗口掠入,那身影快如鬼魅一般, 纵是他们眼睁睁瞧着, 仍是不及呼喊就一个个被放倒。
林卿卿瞧着眼前人,悬了多日的心终是缓缓落下。
“跟我走。”
那人说道,随即揽过她的腰身,又从窗口离去。
两人一路疾驰到郊外,行至僻静林下, 那人方才将林卿卿放下。林卿卿下马, 忍着身子颠簸,赶忙便道:“你家公子呢?他拿到护符了?”
当日在三辰宫, 她便是听着四皇子提及“护符”, 便觉得此事泼天一样的大,这事大到天下易主,这几日, 她从不敢往深了想。
月折凝着她, 倒似有些迟疑:“林卿卿,有桩事你须得有个心理准备。”
林卿卿重重吸了口气, 想着莫非是陆安之被那将军逮住,还在皇宫被摁下?然不论哪种,都是极糟糕的消息。
又将气息重重地吐出,林卿卿方道:“你说吧!”
月折抿了抿唇,又是迟疑, 全不似她往日爽利的性子。
林卿卿等得愈是心焦,好一会儿,月折才道:“我还是先问你,你是否真的喜欢公子,有多喜欢?还是,仅是他救过你几次,你是为了报恩?”
林卿卿一时被问住,又不好随口应答,心思流转,蓦地就将自己难住。
那日三辰宫中,她与他说,因为我喜欢你啊!
便是此刻回想,林卿卿也未曾觉得不妥,甚至未有羞赧脸红的心思。当日之景况,是推着她不得不向前。但是喜欢……
她自觉像是真心,又似乎真假掺半。